第五节　八月，滇西北的游历与怀想

NO.1木呷小镇

她的名字瞬间滑过，匆匆而过的列车之瞳，
这个跌落在滇贵山区的小镇：美丽但清贫
像山花一样的苗家少女，遍布群山：
纯净、勤奋但目不识丁

“木呷小镇”，任何一列快车都不会停靠的小站
闪现过的字样，给过路人带来怎样的短暂记忆
让他在眼前的黄昏里，想起生活中的愤懑？
还是对远方的家乡与亲人的思念？
因为匆匆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的生活，
一些真实的情景就会被忽略：真相往往就这样隐去
像我们因为匆忙，老忽略着生活的另一面

水泥站台，“木呷”的字样很快消失
像四周群山上，这个季节注定要消失的树叶
像山里居住的那些农民，一直消失在新闻之外
多少年后，和我一趟车的人们
谁能只在偶然看地图时，想起这次旅行？
——那时，再也无法坐上一列驶向这里的列车
那时才明白：有些地方，生命中只能去一次。
比如“木呷”，哪怕是匆匆一瞥就能住进记忆

NO.2隔夜的记忆：泸沽湖

天若碎了，云该往哪里依靠

路若断了，鞋该在哪里投宿
我若走不动了，泸沽湖该怎样收容我一身的疲倦
一面湖水，是西夏遗落的一滴泪？
泪里走失的异乡书生，是央珍长久的等待
这一夜，走婚的央珍步履轻盈、长发飘散
这一夜，党项少年忘记了籍贯和文雅
湖面上，撒满过冬的天鹅
背影双双，呢喃而语。
湖边走婚的央珍，和着少女羞怯一同献出
一个欢爱的夜晚和一生的香汗

一场场欢愉，接受了一湖水的气味袭身
陌生的柔软游动在夜晚深处
央珍是今夜泸沽湖最美的一株水草
缠拥着异乡少年的眼睛和自己的欢呓
他们迷失了夜晚，还是找到了路
雪如果累了，冬天能亮出怎样的脸色
水如果累了，船儿该往哪里歇息

泸沽湖四周，香气飘散炊烟落临
香气是央珍的，炊烟来自异乡少年的诗句
夜晚走到终点时，少年消失在晨雾中
一夜过后，央珍给自己留出一生的冬天
隔夜的外乡少年呀，谁能看见
央珍会等来一个怎样的春天
湖边从此漂满摩梭女儿的孤独
时间之外，锈成泸沽湖边一株株千年老树
导游小姐说：“这里的每株树都有千年的历史，
这里的摩梭女儿都很年轻。”

NO.3远处：献给约瑟夫·洛克

那时，或者更远的时间里
籍贯模糊了身份，一轮中国西南的月光下
一块白色石头引领出木里王国，乃至更远的陌生
石头飞翔的声音，擦疼一个个雪夜
一个孤独的聆听者，炉火在遥远的故乡摇曳
孤傲的背影和声音，被江水匆匆带走
那些发黄的照片，其实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些停止飞翔的文字，滑过草原和湖水
一头年迈的雪豹，将回忆植栽于山谷

烟草味里，古老的族群学会了接纳
直抵大地心脏的穿行，二十七年的丈量后
擦拭净王国的青铜锈迹，工匠和后妃一起惊呼：
“我们在你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图像，

神秘而美丽的泸沽湖，是否收留了西夏的后裔，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温暖的亲人！你见证了婚礼和丧祭，
走婚甚至分娩……”

如今，这些文字陌生且软弱
雪豹苍老，在看不见的地方埋下身躯
以沉默修正着走近者的身份和年龄
距离，不是来自阅读者的经历或家乡

今夜，丽江客栈的一豆灯影下，西夏的书生
唤醒的不过是一场秋天的记忆
还有，70多年前的咖啡味，刻在江边石头上的脚印
更有70年后，雪豹孤独的背影与越来越多的忽略

NO.4泸沽湖边的雪

早落的雪，遇见的不是塞上的西夏
一件瓷器，拉近一段荒唐的传说
距离，产生在梦境里的走婚商人
一卷古经的芬芳，被外地来的嘈杂声带走
摩梭少女，改变的岂止是自己的身份
那些血脉，和床边的百褶裙一起悄然改变

清晨洗菜的阿妈发现，湖面上漂起了更多的杂物
摩梭人的泸沽湖，被外乡的游客吵得夜夜失眠
没人指责：你们忘记的太多!接受的太多！

售票处，普米族少女用陌生的眼光盯着进出的车辆
她们不知道湖边走婚的少女，偷偷地用起了避孕套

2007.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