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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族的背影
1.11.6 第六节 伊吐鲁,解秘的佛音

第六节 伊吐鲁,解秘的佛音

要走进中国境内真正的夏尔巴生活的村子,必须走到樟木口岸外去,而要到那里去,只凭边防证是不可能的。怎么办?找到镇党委求助,佟爱冬书记让镇上工作的张学东副书记为我做好了安排。张是山西人,援藏去的干部,对我的考察很支持,因为我没有能出海关的任何证件,只能等待机会。只好在樟木一边考察,一边等待。一天上午,突然接到电话,张学东说他们刚好要出关办理一件事情,可以把我带出关,让我去夏尔巴集中的伊吐鲁(音。如今被一个十分汉化的名字“立新村”所代替)采访,而且还特意安排了巴桑罗布做我的向导。他们由于工作上的便利,和海关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说我是新来的乡干部,这样,我算是顺利地和他们一起出关了。走进夏尔巴集中的村落伊吐鲁。

村子挂在半山腰,全村不足百户人家,山坡上是一栋栋木头撑起来的屋子,房屋前面是小片的田地,种植着玉米和土豆。土豆是夏尔巴的主食之一,他们不似藏民吃糌粑,从尼泊尔进口的大米也是夏尔巴人的主食。村子里已经很少有村民全家居住在一起了,偶尔见到种地的老人和年少的孩子,年轻人都到山下做生意去了。

满山的杜鹃、玫瑰等鲜花使这个村落隐约地弥漫着一阵阵香气和神秘。已经知道我考察内容的巴桑罗布直接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寺院里,走进去才知道这个小寺院里竟然藏着我一直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这是神的旨意。有一天,会有人从东边来,沿着夏尔巴来的方向和路线,来为夏尔巴说话,我在这里等着一个声音的出现,你的出现是神的意思和你的意志。使命带你来到了这里,夏尔巴感谢你这样做。”上午的阳光里,97岁的白玛活佛坐在小小的佛室里,一见到我就这样说,无疑,他的这句隐言里,透露的神秘气息很快就笼罩了我的全身——一切是注定的。当时,小小的佛室里,有不少人前来问他一些未知的事情,见到我,他便立即婉言谢绝了这些人的提问,专门招呼我。他说,他一直在等我的到来,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的话让我感到一种神秘气息里的使命,这位当时国内年龄最大的夏尔巴(97岁高龄,接受我采访后不久,就圆寂了),对夏尔巴的发言有着别人不可替代的权威。

活佛介绍说,我到达的这个夏尔巴集中的村子叫“伊吐鲁”,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梨花盛开的村庄”。活佛早年曾经去昌都研修藏传佛教的各种教义礼轨,后来又经过几十年不断的修行,使他成了整个中国境内夏尔巴中最博学的一位。活佛的谈话中,有些语言竟然夹杂着汉语语音,他讲的夏尔巴语中不少是古夏尔巴语,连巴桑罗布也听得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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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白玛活佛在一起

1932年,活佛离开了伊吐鲁,去西藏的昌都求学。在夏尔巴的心中,那是他们的祖先进入西藏的第一个大的地方,在那里,夏尔巴的祖先建立起一个城市,所以,那里真正的叫法是“羌都”,活佛的发音里也一直叫“羌都”。在夏尔巴的概念中,那是他们的宗教圣地,那是他们建立起来的城市,是qiang dou。“我们和羌族一样,是个生活在最高处的民族,我们一直生活在和藏族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像现在的这个村子‘伊吐鲁’。水这样清,树这样茂密,地方这样清净,没人来打扰。羌都那里也是这样的,不像藏族生活的地方,很冷的。祖先们传下来的说法是,他们来自东方,那里更美丽,他们是躲避战争才进入西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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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穿越喜马拉雅山时和夏尔巴向导的合影

对于夏尔巴的祖先具体来自哪里,活佛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国内他所看过的经书里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但他肯定尼泊尔境内的夏尔巴经书里有记载,尼泊尔的夏尔巴从国内迁移过去时,带走了那些记载夏尔巴族源的经书。“我没有看过那些书,但听那里来的僧人说起过,而且,我在羌都(昌都,作者注)时,也听过金沙江对面来的僧人说起过,他们的寺院里就有过mi nia和夏尔巴的经书。”听完我对西夏的讲述和我追寻西夏人的路线后,活佛明白了mi nia是西藏人对党项羌族人或西夏人的一个说法,而且是贵族的称呼,对于能否证明夏尔巴就是mi nia,他说:“那边(指尼泊尔境内,作者注)的夏尔巴有一本经书,里面就有我们5大姓的记载,很遗憾,这部经书我没有看到过。但我看过有藏族的书上记载我们夏尔巴是从青藏高原的东部来的,有1000户,有十分聪明的首领领导我们的祖先来到这里。早年,我到羌都去的时候,羌都那边(指金沙江东边的四川省境内的德格一带,作者注)也有不少夏尔巴部落,但很分散。传说,夏尔巴进到西藏时有好几万人,但后来都去哪些地方了,我知道的不是很具体。1933年,我从这里走了一年才到羌都的,那时,沿途能遇上不少的夏尔巴,曾经在路上见到过一个夏尔巴的活佛,很高大威猛。”

关于夏尔巴的来源,活佛告诉我:“以前是有别的说法,说是从迦纳来的(东边的中国内地),也有说是从迦嘎来的(西边的印度),他们曾经建立过一个‘迦纳贡’(朝代),很大很大的国家,qiela,qiela(老人说时,极尽可能地用手比画着,意思是很大很大的)。如果在尼泊尔那边能找到那些记录的经书,就能找到夏尔巴来历的记载,但它们流传这么多年了,可能在某个人的手里,可能就只有几张了,全面的经书可能分开了,当时是怕被敌人知道,关于自己来历的记载,分开记录,被分开收藏,现在恐怕找不到完整的了。我们的祖先也有这种说法,说他们曾经被bulude(指蒙古人,作者注)追着逃亡的。祖辈们说过,很远的北方内地存在着我们许多的习俗,有我们建立过的qiela,qiela的国家,但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就是你们说的西夏王国吧。”

活佛在羌都学习完佛法后,回到这里,他是这一带夏尔巴中第一个走出去的活佛,很博学,也学习到了不少汉族人先进的理念,自己也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就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建了自己的一个寺院——伊迦吐鲁寺。寺院不大,但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四个转经筒,比拉萨大昭寺的转经筒还要大,里面的供像有党项人的秃发形象。寺里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尼姑,是本村的,3岁多就出家了,这些年来,除了照料寺里的一切运转外,还照顾着活佛的生活起居。

活佛虽然97岁了,但身体状况很好,尤其是听力,让人惊奇,巴桑罗布的话,他根本不用听第二遍的,他的语言表述能力也很强。访谈结束后,活佛提出给我摸顶,说是代表夏尔巴感谢我,感谢我走了这么远来到这里,说我的心和我的脚步走的一样远。温暖而内蕴智慧和慈祥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上时,那些委屈、艰辛、窘迫甚至不公的待遇,显得那么的轻飘,我感受的更是佛的光辉和恩赐,我是有收获的。

在村里的另一个寺院里,据说,这是村里集体建的,区别于活佛个人建的,但两者没什么冲突。这里正殿正中间公开供奉的是一个欢喜佛,佛像很大,好几米,怀里抱着一个长发青年女子,问寺院里的人,说这是祖先留下来的习俗,这和西夏整体信奉的噶举派是一致的。

在这个美丽的村子里,我几乎丢失了自己,把自己扔进了一个美丽的考证西夏的另一个空间。这里的恬静、美丽,几乎一度引诱我驻足下来,不想动身,我隐约觉得这里是我考察西夏人后裔的终点,我应该和他们一样,将自己安放在这里。村子不大,加上它的良善和安逸,使我的考察一直在一种愉悦的心境中进行。这里的饮食、建筑、宗教等都和藏族完全不一样,婚姻丧葬的风俗和西夏旧地的倒很相近。村子多年来与世隔绝,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所在,一株株玫瑰树,高达几米满树满树地盛开着,几百种杜鹃和数百种美丽的花树,那样高大,几米的、十几米的,悬挂在山坡上,加上满山郁郁葱葱的树,加上山下美丽清澈的曼米其雅河流,这个夏尔巴的家园,或许,也是党项人最隐秘的归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