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蒙古长调民歌
提起蒙古民歌，人们首先想到那旋律悠长、舒缓，音调高低变化幅度大而自然，意境开阔、忧伤，歌词简单、歌调长长的长调民歌。关于蒙古民歌的种类特征和名称，蒙古民间有自己的理解和分类，不同地区和不同部族的民众有各自的分类和命名特点。根据蒙古民歌的韵律特点和尊重蒙古民众分类传统可以把蒙古民歌分为：长调民歌、短歌和对歌三种形式。其中长调民歌是集中体现蒙古民族草原游牧生产生活、精神文化及其音乐的精粹和特色的一种独特演唱形式。蒙古民族长调民歌也是一种跨境分布的文化。中国的内蒙古自治区和蒙古国是蒙古民族长调民歌最主要的文化分布区。长调民歌是跨越国境的歌唱形式，是蒙古和中国两国蒙古民族共同的文化遗产。2005年11月25日，中国和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长调民歌”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三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蒙古长调民歌”是中国第一次与蒙古国，就同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的项目。2006年5月，蒙古族长调民歌入选中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蒙古长调民歌具有如天空和草原般广阔、庄严、高贵、优雅、幅度大、富有变化的旋律，如草原牧民生活节奏缓慢、舒展、悠长的旋律，高低起伏很大的音节和高难度的歌唱技巧等神奇的风格和特点，使蒙古长调民歌不仅成为蒙古民间艺术的高峰和典范而被蒙古民众代代相传，而且让蒙古长调民歌成为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而被世界人民赏识和保护。关于长调民歌的起源问题，学界观点不同。有的学者认为，长调民歌是在劳动歌和短歌的基础上发展形成的。那么，蒙古民众自己如何解释长调民歌的起源问题呢？蒙古国音乐艺术的著名代表人物说书艺人（胡尔奇）罗布桑于1942年曾经说过自己的观点：“蒙古长调民歌与蒙古人生活的茫茫无际的草原有着密切关系。蒙古民众的生产和生活方式需要唱长调民歌，但长调民歌也不是适合任何事物的万能歌。体现速度和节奏快的事物时需要短节奏的歌”。[16]蒙古国另一位歌唱家都嘎日扎布于1934年说过：“蒙古的长调民歌又叫庆典歌，并且长调民歌的产生与蒙古人生活的自然环境有着密切关系。例如，我配合骆驼的走路节奏，创作了《强壮的脚夫》歌的曲调。骆驼缓慢地迈出四条腿走路时，有一种固定的缓慢的节奏。因为歌曲或音乐也是来自于鲜活的生活，所以我们必须从生活中细心观察和寻找音乐”。[17]
据蒙古民间艺术家的分析，蒙古长调民歌在音乐方面有以下特征：（一）长调民歌具有非常丰富的节奏、韵律。不懂多种高声节奏和韵律的人是不可能正确记录长调民歌变化多的歌谱。（二）长调民歌的音域（声幅）非常宽，通常比短歌的音域宽一倍。（三）由上升的尖细高音突然变化到粗阔的低音，从粗阔的低音突然变化到尖细的高音，具有高低音之间跳跃巨大的韵律特征。（四）具有离开基调转移到其他中加成分基调，返回到基调的不完整的音调变化或转移大的特征。（五）长调民歌音乐不仅是五种音调，而是包括其他多种节奏系统。（六）长调民歌歌手必须具备极强的构思能力和个人艺术修养。[18]
长调民歌除了具有音乐修饰很浓的特征之外，还有气流（呼吸）、喉音的各种独特的折叠音。长调民歌不仅是用嗓子唱的歌，而是从腹腔内部充气，用全身的气流唱的一种分配气流的艺术。蒙古人从音乐节奏的角度把蒙古国的长调民歌分为东部曲调、西部曲调、孛儿只斤曲调和巴音巴拉图曲调四种之外，还有一种中央喀尔喀曲调。
蒙古长调民歌产生于蒙古民族游牧经济和生活环境的需求。牧民唱着悠长的长调民歌消磨寂寞、单调、无奈而漫长的时光。我们认为这种解释比较合理，因为牧民独自一人在广阔的草原上放牧时，除了高高的蓝天、白云、花草、牲畜和漫无边际的茫茫草原之外，很难见到人影。牧民也需要倾诉心灵深处的渴望、需求、苦闷、爱等感情和思想的对象。所以牧民根据自己生存的自然环境和游牧生产特征选择蓝天白云、广阔的草原、草原上的生灵、花草和他们相依为命的骆驼、马、牛、羊等牲畜作为既是倾诉的对象又是模仿和歌颂的对象，创造了以高高的蓝天和白云、广阔而无边的四季草原为背景的长调民歌。如万物复苏的嫩绿的春季草原、花草茂盛的夏季草原、成熟的秋季草原、白雪覆盖的冬季草原、四季的缘分、新蒙古包、高高的阿尔泰山、冰山、富饶美丽的杭爱山、富饶季节的赞美、杭爱的柳条、阿尔泰的马驹、哭泣的白骆驼、奔驰的骏马、调皮的小黄马、飞快的小黄马、小枣骝马、幸福的枣骝马、宇宙的太阳、黄色的竹子、小枣红马、四岁的棕色马、走马、褐色的马、粉嘴枣骝马、小山丘的母盘羊、杭爱山的鹿、杭爱山峰、广阔的世界、出嫁的姑娘、迎亲的小伙子等均成为长调民歌的主题。牧民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完全放开心思，自由、放松地诉说、歌唱、释放自己内心的渴望、需求、苦闷，不需要复杂、刻意、华美的词语，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牧民寂寞、无奈的心情和内心的渴望。这就是蒙古长调民歌最初起源的朴素语境。这里没有人工刻意雕琢的痕迹。长调民歌是人和自然合二为一、旋律和歌词自然结合的最佳形式。放开喉咙任意歌唱的牧羊人和牧马人可能没有想过长调民歌居然达到如此完美的艺术境界。用当今流行的话语说，蒙古长调民歌是天籁与心籁的完美结合，是人和大自然高度自由的完美统一。
蒙古国艺术研究家Ts.洛岱丹巴说过：“长调民歌是其他任何地区都不存在的，体现我们蒙古美丽的自然风光和民众独特生活的曲调和旋律。蒙古辽阔的草原、蒙古人平和、宽容的内心、草原上放牧的五种牲畜都体现于悠扬、舒畅的长调民歌。听用悠扬、悦耳的声音唱《棕色雄鹰》长调民歌时，无边的大草原、遍地的牲畜、用自己独特的视角看和反映的蒙古人平和、开阔的心灵”。[19]不少学者坚持长调民歌吸收和体现了辽阔的蒙古大草原和牧民生产生活节奏的观点。
（一）婚礼庆典民歌
蒙古长调民歌大致可以分为仪式中的民歌和日常生活中的民歌。婚礼庆典民歌属于仪式中唱的民歌，通常具有严肃、庄重的特点，同时有着严格的传统民俗规范。
在喀尔喀蒙古民间流传八大“爱吉玛”和三十二个“莎斯提日”的长调民歌。只有在宴会或庆典开始的场合演唱爱吉玛长调民歌。有时宴会中发生口角，秩序混乱时，为了协调宴会秩序而唱爱吉玛长调民歌。爱吉玛歌的节奏、歌词和演唱民俗因地而异。据内蒙古学者对迁徙到中国甘肃省的喀尔喀蒙古人的调查，他们具有严格的演唱民歌的民俗传统。例如，他们禁止女性在宴会或庆典中唱爱吉玛歌，宴会开始时必须由年长的男性领唱爱吉玛歌，并全体男性合唱，女性必须保持严肃静默的状态听男性唱歌。这是对于爱吉玛歌的尊重。莎斯提日歌则是男女老少均可以唱，但不允许随便唱。莎斯提日歌有着严格的针对性，因献歌的对象身份的不同而选择不同内容和主题的莎斯提日歌，如献给父母亲、尊贵的客人、德高望重的长辈、同辈人、年轻人、情人和晚辈等不同内容的歌。另外，还有专门针对仇人唱的歌。不懂演唱规矩的年轻人有时在宴会上唱了与献歌人的身份不合的歌而引起误会甚至纠纷。仅仅凭借嗓子和演唱技巧不一定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蒙古民间歌手。真正的蒙古歌手不仅歌唱出色，更重要的是必须懂得在什么场合针对什么身份的人唱什么歌，而且还会演唱完整的歌。因此蒙古民间流传着“无尾的歌不成歌，无头的羊不成整羊”的谚语。无论爱吉玛歌还是莎斯提日歌均由“班禅喇嘛普照终生共同享福”“达赖喇嘛普照众生共同享福”两行歌词结尾。唱歌唱到结尾（最后一首）时献歌的人起身，唱歌者唱毕把酒献给针对的人，这时接受者必须喝干杯中的酒。献歌的人不能喝酒，如果不懂献歌敬酒传统习惯的人，献歌之后自己喝了酒就被人们取笑“自己唱自己喝”。[20]
根据蒙古国学者曾·杜拉姆的概括和分析，在婚礼和庆典开头唱的爱吉玛歌具有如下特征：（一）歌词由“啊呀泽”、“啊呀泽呼”等敬意的语气词开头，每首的结尾通常由“泽外嘟泽”等调节节奏的语气词结束；（二）爱吉玛歌节奏比其他长调民歌更开阔；（三）格调比其他长调民歌更为庄严，仪式性更强；（四）歌词的寓意更加庄重，具有更深刻的敬重意义；（五）歌词的修辞具有明显的文言文特点。[21]据前人的研究，蒙古爱吉玛歌属于仪式的开端唱的庄严的长调民歌。
民歌通常与蒙古民众的生活习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蒙古庆典或婚礼等仪式长调民歌与蒙古人日常生活民俗、他们生存的自然环境和游牧生活有着密切关系。尤其是在庆典和婚礼等仪式中唱的民歌有着严格的演唱民俗传统法规。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对特定的对象演唱特定的民歌。蒙古婚庆长调民歌中专门有婚礼和庆典开始时唱的婚庆开始歌和婚礼、庆典结束时唱的婚庆结束歌。而且各部落、各地区民间流传着不同的婚礼庆典开始和结束的长调民歌。
蒙古婚礼和庆典开头长调民歌《马头琴的开端》是这样歌颂马头琴的：
1.泽，在马头琴开端的
悦耳的音乐中，
我们相聚在一起，
共同歌唱庆祝。
2.泽，五彩缤纷的花
开满杭爱山，
随风飘动啊，
如此美丽动人。
3.泽，我爱的她呀，
有迷人的眼睛，
她的一举一动，
却让我如此迷恋。
4.泽，只要风调雨顺，
大地自然会变美。
水草丰美的季节，
让人如此快乐。
5.泽，我那黑骏马，
依然不减雄风，
温柔可爱的你呀，
怎能把你忘却？
6.泽，愿一切吉祥如意，
保佑众生祈圆满。
歌唱马头琴颂，
过上幸福好生活。[22]
《马头琴的开端》中主要歌颂美丽的蒙古草原自然风光、纯洁美丽的姑娘，同时表达了蒙古人对平安、幸福生活的追求和美好理想。蒙古人举行那达慕，开始时唱的另一首长调民歌《万马之首》是这样唱的：
1.泽，托生到人间不容易，
一生应该避恶行，
今生和来世都重要，
时时刻刻不能忘。
2.泽，行善积德的心愿，
应该发自我们的内心，
生活在美好的时代，
我们应该尽仁尽义。
3.泽，在奔腾的万马当中，
自有千里良驹，
在热闹非凡的那达慕中，
必有好马让人心悦。
4.勒住了手中的缰绳，
却勒不住飞奔的骏马，
松开缰绳任其飞奔，
追风似箭一举夺冠。
5.从那飞奔的马群当中，
脱颖而出的千里良驹，
四蹄扬起的细尘，
让快乐的人们兴奋不已。
6.泽，让我们谦心积攒，
十善福分多如山，
让我们每次聚会，
吉祥如意伴左右。
7.泽，愿我们祖祖辈辈，
积善积德享福气，
愿我们从今以后，
安康幸福永兴旺。[23]
《万马之首》通过歌颂骏马的主题，祝福人们永远身体健康，青春永驻，事业兴旺发达，生活幸福美满。在蒙古国西部的巴亦特部落民间流传至今的传统习俗中，每当搭建新蒙古包举行庆典仪式的时候都要演唱长调民歌《新蒙古包》：
搭建新蒙古包，
需要好技术，
扶助贫穷的人，
需要好智慧。
搭建蒙古包，
需要好木料，
治理恶人，
需要好智慧。
搭建结实的包，
需要好柱子，
养育幼儿，
需要好智慧。
搭建美丽的包，
需要好日子，
抚养孤儿，
需要好心肠。[24]
在婚礼和庆典开头的时候演唱的长调民歌通常是以赞美某物或现在拥有的美好生活和美丽的大自然开始，并以祝愿未来美好幸福生活结尾。《新蒙古包》的风格与前两首不同，说教和哲理性较强，以搭建蒙古包来比喻做人。
蒙古人的庆典和那达慕通常持续三天，根据每天的不同时刻演唱不同内容的民歌。例如，在蒙古国扎哈沁部落民间，当庆典仪式举行到中午时唱民歌《中午》，举行到满天星斗的夜晚时唱《北斗七星》，黎明时刻通常唱《草原上的柳条》，有时唱《我们家乡的沙兔》，太阳照在草原上时唱《北边高高的树》等。[25]蒙古国各部落和各地区演唱庆典民歌的传统习俗不尽相同。蒙古西部地区的庆典和婚礼民俗及民间歌舞更具有特色，他们在庆典中演唱赞颂十三种不同颜色的十三匹骏马的一百六十九首民歌。接着依次唱歌颂阿尔泰十三座山、十三个丘陵、十三峰高山、十三个河湾、十三个森林、十三眼泉水、十三种动物等主题的长调民歌。在歌颂十三种颜色的骏马的歌中最先唱黄色骏马，黄色骏马最为尊贵。这是来自于以成吉思汗黄色骏马为代表的黄金家族权力的象征。[26]蒙古国杜尔伯特部的庆典或宴会传统民俗是：首先唱十三匹黄马的歌，接着唱十三匹棕马、十三匹枣骝马等和十三座山丘的歌，黎明之前唱歌颂阿尔泰十三座山、杭爱十三座山、十三个故乡等内容的歌，到黎明时唱《孤独的白驼羔》，太阳升起时唱《早晨的红太阳》。[27]
蒙古人的婚庆民歌中宴会和庆典结尾歌具有特殊地位，广为流传的婚庆结尾民歌中有《朦胧的阿尔泰》、《小红马》、《高壮的棕马》、《杭爱的两个故乡》、《枣红马》和《千里宝马》等。其中流传于蒙古国中部库斯古勒省的庆典和婚礼结尾民歌《小红马》中这样唱道：
1.骑上小红马，
踏上路途，
前方的路遥远，
请做好准备。
2.在他乡做客时，
多长几个心眼，
和对方说话时，
要简单清楚。
3.他乡的天空陌生，
陌生人不好接触，
隐蔽处陷阱多，
传言不可靠。
4.过森林地带，
要多加小心，
经过鬼出没的地带，
要多加祈祷。
5.骏马有些冒失，
需要经常提醒，
前方的路险恶，
需要提高警惕。
6.请你越过
北边的山坡，
请你孝敬
年迈的父母。
7.请你越过
南边的山坡，
请你得到
兄弟的爱戴。
8.骏马当中的
母马可怜，
孩子们中的
女孩可怜。
9.高处喂孩子的
母鸟可怜，
宠爱孩子的
父母心可怜。
10.寒冬开花的
梅花可怜，
嫁到远方的
女儿可怜。[28]
《小红马》是一首以人生哲理为主题的哲理性很强的民歌，歌中嘱咐骑着小红马去遥远的他乡的年轻人，提醒他路上警惕各种峭壁、陷阱，教育年轻人第一次踏上他乡的土地时与陌生人接触的时候既注意防范又相互尊重的道理，并告诉他爱护弱者女性的道理。我们以为《小红马》是寓意很深的民歌，歌中通过对初次离开家乡的年轻人的种种嘱咐，寓意人到成年必须离开父母独自面对复杂的世界，作为社会成员和陌生人接触、交流。
蒙古国达里干嘎地区流传的婚礼和庆典结束时唱的送走客人的民歌《逐客歌》是这样唱的：
骏马耳朵只有两支，
动身的酒只有三杯；
狐狸耳朵只有两支，
送客的酒只有三杯。
骑过来的骏马，
已经有些疲惫；
已不是两岁的骆驼，
已不是玩耍的孩子。
北方的路遥远，
大雁已飞向南方，
远方的亲家们啊，
踏上回家的路吧。[29]
《逐客歌》是主题明快的送客民歌，歌中以骏马和狐狸只有两支耳朵这样的蒙古人最容易理解的客观事实，比喻和说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道理，暗示客人宴席解散的时刻已到，该回家了。
（二）歌唱自然界的长调民歌
歌唱自然界的长调民歌是展现蒙古人世代生息的自然环境和气候特征，歌颂蒙古四季草原的自然更替和生态特征的长调民歌。其中《四季气候》、《四季》、《四季命运》是歌唱草原四季变化的特征和风景的最具代表性的长调民歌。《四季气候》的歌词是：
绿茵葱葱，
百灵鸟歌唱，
细雨连绵，
夏天来临。
白云飘飘，
百花齐放，
阳光浓烈，
秋天到来。
高高的山上，
雪花纷飞，
寒冷的冬天，
就要来临。
鸟在北方飞翔，
草原上闪现
海市蜃楼，
春天就要来到。
这首悦耳的歌，
名叫四季歌，
我们唱着四季歌，
过着平安幸福生活。[30]
《四季气候》歌唱草原春夏秋冬四季气候的变化特征以及随着四季气候的变化而更换的草原四季不同的自然景色。长调民歌《四季》是这样唱的：
1.泽，四季轮回中
富有的夏天
绿草遍野
忧伤的心为什么
渴望向她诉说？
2.泽，八月的花草
随风飘动
我那心爱的他
常常思念他
为什么又把他遗忘？
3.泽，麻雀环绕河湾
遍地歌唱
为什么又忘记
年轻有为的他？
4.
泽，坐在腐朽的树下
提防毒蛇和害虫
与恶人结伴
愚蠢糊涂相伴
坏事耻辱不断
5.泽，在神树底下乘凉
收获香甜的果实
与好人结伴
好事勇气相伴
智慧思想同行。[31]
《四季》与《四季气候》不同，《四季》不仅描述了草原四季自然更替的风光，而且还比喻人的感情犹如草原四季自然风光的变化无穷一样多变和琢磨不透。同时也警告人们结识朋友或选择终身伴侣的标准是人品的好坏。蒙古长调民歌《四季因缘》是这样唱的：
泽，温暖的春天是
万物复苏的季节，
如果童年时代，
没有严格的教育，
如果少年时代，
没有勤奋学习，
不接受任何批评，
不懂识别真假，
没有是非观念，
一意孤行，
任性固执，
玩世不恭，
将会悔恨终身。
泽，夏季草原的花朵，
五颜六色地争艳，
如果青年时代，
傲慢目中无人，
和年轻的朋友们，
一起欢聚热闹，
无限地享乐，
永不满足地快乐，
如果不会艰难创业，
将会悔恨终身。
泽，秋季草原，
五彩缤纷，
生命日益衰弱，
懂得人情世故，
保持端正的心态，
过分谨慎而失去魅力，
过于聪明而失去和谐，
悔恨过去的错误。
泽，寒冷的冬天
收回所有的色彩，
人到老年想后事，
悔恨过去曾经
浑浑噩噩消磨时光，
昏昏沉沉度过一生，
渴望珍惜来世。[32]
上引三首长调民歌虽然都以自然界四季变化和更替的特征为主题，但三首歌的歌词意义各不相同。长调民歌《四季气候》基本描述了四季草原变化的自然规律，并描绘了随着四季气候特征而变化的草原四季色彩斑斓的画面，可以说是纯属于歌唱自然界的歌。长调民歌《四季》是通过描述草原的四季变化，表达了怀春少女爱情的变化和世间万物的不断变化。最后两段歌词教诲年轻人选择爱人、朋友或终身伴侣等的主要原则。在蒙古人的传统观念中选择终身伴侣、爱人和朋友的首要条件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我们从长调民歌《四季》中了解到蒙古民众传统的审美观和道德观。就像《四季》中歌唱的那样“与好人结伴/好事和勇气相伴/智慧和思想同行”。长调民歌《四季因缘》是把人生中无忧无虑的童年、快乐的青年、成熟的中年和反省的老年四个不同阶段比喻为蒙古草原一年四季的不同气候和景色，忠告人们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应该注意和珍惜的事情，否则时光会飞快地消失，将会悔恨终身。《四季因缘》歌词寓意深刻，具有很强的人生哲理意义。歌中比喻人生中童年时代就像宇宙万物生长的春天一样富有生命力和养分十足。并教诲人们在自由的童年时代需要学会做人之道，培养是非观念，抛弃骄傲自大、固执和任性等人性中的弱点。歌中比喻人生中青年时代如百花齐放的五彩缤纷的夏天一样美丽、灿烂。并忠告年轻人不要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仅仅沉浸在友情和爱情带来的无止境的享乐和快乐中消磨无限美好的时光，而应该为创建事业而努力奋斗。歌中比喻人到中年如秋天一样成熟、多样，逐渐失去年轻时的傲气和天生的资本，并忠告中年人不要过分谨慎和装模作样而失去和谐的人格魅力。歌中比喻人生中老年时代如寒冷的冬天色彩单调，身体变得日益衰老，喜欢回忆和反省一生的收获和过错，把希望寄托在来生。
蒙古人还有专门歌唱春天、夏天的长调民歌。夏季是蒙古草原气候温暖、雨水充盈、树木茂盛、百花齐放、牛羊肥壮的季节，是草原最美丽、富有、幸福的季节，也是牧民相对悠闲自在的季节。因此，歌颂夏季草原丰盛、幸福的生活和描绘夏季草原绚丽多彩的美丽图画的长调民歌尤其多。如《丰盛的季节》《丰盛季节颂》《夏季世界》和《夏季草原》等。在蒙古国北杭爱地区流传的长调民歌《丰盛的季节》的歌词是：
丰盛的夏季
大地苏醒欢腾
百灵鸟歌唱
唤醒全世界
喝清凉的泉水
滋润渴望的心
见到可爱的你
我的心无比快乐
趁秋天来临之前
湖中的鸟欢聚歌唱
趁我们还年轻
我们欢聚庆祝
和渴望思念的你
就要欢聚一堂
如紧连的莲花枝节
永不分离幸福生活。[33]
《丰盛的季节》中歌唱丰盛的夏季草原风光，同时也表达了趁着美好时光享受生活的心态。蒙古国北杭爱地区流传的另一首歌颂夏天草原美丽如画风景的长调民歌《丰盛季节颂》是这样唱的：
泽 夏天的世界美丽和谐
花园的树木结满花果
天上飘着层层白云
天空挂着五彩缤纷的彩虹
绵雨连天绿草发芽
戈壁滩烟雨蒙蒙
河边的草地绿茵茵
草原上百灵鸟在歌唱
树木茂盛百花齐放
湖水荡漾路边的花摇曳
鸟儿唱着悦耳动听的歌
愿开花结果的夏天
永远留在人间
不分老幼欢聚一堂
因前世的缘分欢聚庆祝
欢乐享受使人永保青春
美好的爱情将永存。[34]
《丰盛季节颂》的风格与《丰盛季节》接近，歌颂夏季草原百花齐放、百灵鸟歌唱、果实丰盛的美丽景色和富饶的景象，体现了蒙古人趁着美好、富有的自然景观和恩赐，欢乐享受生活的心态和价值观。流传于蒙古国北杭爱地区的长调民歌《高高的杭爱山峰》中描绘蒙古高原美丽的自然风光是：
1.迎着朝霞登上
高高的杭爱山峰
眼前展现
五彩缤纷的世界
2.在那茂密的森林里
麋鹿玩耍的
美丽如画的
迷人的杭爱啊
3.在那柳木桃木丛里
貂獭奔跑的
唤醒童心的
欢乐美丽的杭爱啊
4.高高的杭爱山峰上
迎着朝霞眺望
五彩缤纷的彩虹般
美丽的杭爱展现。[35]
蒙古长调民歌《层层白云》的前四首描述天上的白云随风而变成不同形状的自然界的风景：
泽 天上的白云，
远看似宝塔，
风轻轻地吹，
飘然散开。
天上的白云，
高高地飘，
随阵阵轻风，
缓缓散开。
五颜六色的彩虹，
挂满天空，
想制作彩虹衣，
瞬间散去。
五颜六色的花，
开满原野，
秋天的冷霜，
改变世间颜色。
草原上的麻雀，
蹦跳着歌唱，
海青鸟瞄准它，
直飞过去。
阎王爷的刽子手，
就像海青鸟，
从天而降，
因此要虚心修行。
会飞的蛾子
误认黑夜里的
灯光美丽而
殉身灯火。
老少患者
误认黑暗的
地狱美丽而
坠落地狱。[36]
《层层白云》的前四首歌唱天上飘动的白云千姿百态的美丽景观，接着以草原上的麻雀不能逃脱海青鸟的突然袭击为例，比喻人无法预测和躲避死神的无情降临。
（三）爱情长调民歌
爱情是人类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人类历史上感动人心最深刻的文学艺术作品往往都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主题的悲剧和音乐。《梁祝》和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已成为爱情悲剧的不朽之作。蒙古人也有非常多的爱情民歌，只是还没有得到广泛传播和介绍。蒙古长调民歌中最常见的还是爱情主题的歌曲。蒙古国东南部达里干嘎地区广为流传的长调民歌《小黄马》是一首优美的爱情歌曲。《小黄马》的歌词是：
1.
奔跑的小黄马，
扰乱我的心；
温柔的她呀，
牵动我的心。
2.牵着备用的骏马
越过小山丘，
看不到她的身影，
两眼泪汪汪。
3.用笼头能制止
鸣叫的骆驼，
用什么抚平
我涌动的心？
4.用绳子捆住
颠簸的拨器，
用什么安慰
我痛苦的心？
5.她美丽的家乡
一半是花一半是草，
娇生惯养的她呀，
适应他乡的生活吗？
6.她的家乡
隐约可见，
想念她的心
越来越强烈。
7.为什么粉碎
洁白的石头？
为什么拆散
相爱的恋人？
8.为什么打碎
硕大的石头？
为什么指责
有缘分的恋人？
9.在那仁布拉格
我等你到天黑，
如果你的心依旧，
你就过来见我。
10.故乡的山丘，
牵动着我的心，
我的眼泪
是否多余？
11.山上的白雪
湿润山冈，
爱上狠心的人，
苦比甜多。
12.火热的阳光啊，
为什么烤干万物？
远方的她呀，
为什么被遗忘？
13.火辣辣的阳光下
世界为什么枯竭？
远方的她呀，
为什么孤独？
14.雪白的山上，
结了一层霜。
我心爱的她呀，
分别的时刻已到？
15.可爱的小黄马啊，
奔向它的马群，
心爱的人的眼神啊，
在人群中如此迷人。
16.换骑两匹马，
走过遥远的路，
从没有想到
心爱的你糊涂。
17.草原和山脉，
被云雾遮盖。
相见的障碍是
命运的安排。
18.累夸骏马的是
无边的草原，
拆散恋人的是
旅途和迁徙。
19.你搬走的家，
泪水中再现，
遥望你迁走的背影，
双眼噙满泪水。
20.欢歌笑语的是
湖里的大雁，
千里相连的是
你和我的心。[37]
《小黄马》用最朴素、最平常的语言倾诉了一个青年牧民去寻找和追随迁走的心爱的女人的相思、焦虑和痛苦的心。这首歌中的骏马是主人公和她心爱的女人相约相见的中介，骏马是连着相爱的两颗心的桥梁。这是只有游牧民族才有的艺术境界和表现手法。只有马背上生长的民族才歌颂赤热的爱情的时候也不会忘记亲爱的马。在农耕民族的《牛郎织女》传说和故事中牛郎织女两人相见的桥梁不是骏马而是天上的银河。在《牛郎织女》传说和故事的众多变体中，没有一个是牛郎骑着马去遥远的他乡见心爱的织女的故事。蒙古长调民歌中何以有如此多的以骏马为题材的爱情歌曲，我们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骏马在游牧经济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功能。马既是牧民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放羊的助手，也是牧民主要经济基础的牲畜之一。牧民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上依靠马背而放牧、迁徙，参加草原上举行的那达慕，与其他牧民进行思想感情的交流。在没有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的传统游牧社会中，骏马是牧民维持日常生活和进行各种社交活动所必需的交通工具。可见，骏马在蒙古传统游牧生活中的重要性。其次，由于骏马在蒙古人日常生活和社会交际活动中的重要性，在他们的长调民歌、英雄史诗等口头传统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蒙古长调民歌不仅以骏马为题材的爱情民歌众多，而且骏马通常是民歌中主人公与心爱的人相见的桥梁和纽带。蒙古爱情长调民歌中主人公通常借助骏马的神速，与心上人相见。我们在翻译和分析蒙古长调民歌的过程中很自然地把蒙古爱情长调民歌与蒙古英雄史诗联系起来。蒙古英雄史诗中骏马与主人公的关系更是不同寻常。蒙古英雄史诗中通常是英雄及其骏马同时诞生，英雄在征战或征婚途中被敌人害死时，骏马请来仙女或英雄的未婚妻或亲自施展法术，使英雄死而复生。英雄的骏马有上天下地的神力，并具有兽性、人性和神性的三重身份。史诗中骏马也是英雄与心爱的人（通常是未婚妻）相见的纽带。英雄无论征战降敌或征婚娶妻，骏马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忠诚的伴侣。这是蒙古人现实生活中骏马的重要性在他们的民间文学和艺术中的再现和升华。再次，蒙古长调民歌中表现了主人公和心爱的女人相隔遥远，相爱却不能相见的思念之情。我们以为，蒙古爱情长调民歌也同时体现了蒙古人古代氏族外婚制的遗留。
另外，蒙古爱情长调民歌中的骏马与蒙古国中部和西部地区流传的马头琴传说中的骏马很相似。我们在第三章介绍的马头琴传说中，那木吉拉服兵役到遥远的西方，由于英俊又歌唱的悦耳动听，与那里的公主相爱，三年兵役期满，离别之际，公主送给了他一匹长着翅膀的神马。那木吉拉回到故乡后，每天夜里骑着飞马到西方和公主约会，黎明时返回自己的家。后来，那木吉拉的妻子或暗恋他的女人发现秘密之后，剪掉了神马的翅膀，于是神马悲惨地死去。那木吉拉悲痛欲绝，制作了一把马头琴纪念他的爱马。[38]这是一则非常优美而悲伤的爱情故事，传说中长着翅膀的神马是主人公和心爱的公主约会的桥梁，神马一旦死去，主人公和他的情人从此再也不能约会，神马的死象征着主人公和情人之间的桥梁已被割断。马头琴传说中的骏马比爱情长调民歌中的骏马更具有神性，更接近英雄史诗中的骏马。
《飞快的棕马》也是一首深受广大蒙古民众喜爱的优美的爱情民歌：
1.飞快的棕马啊，
草原上奔驰，
活泼的依格玛啊，
睡梦中惊醒。
2.戈壁滩上
下起了冰雹，
思念的依格玛，
想念你的歌声。
3.
远方的山谷是
她故乡的身影，
看到她的身影，
心中充满喜悦。
4.心爱的她啊，
刚刚搬走，
看见她搬走的遗墟，
眼里噙满了泪水。
5.
我心爱的她啊，
刚刚搬走，
望着她搬走的家，
我眼里噙满泪水。
6.黄羊的两支角
不能打结，
宇宙的规律，
不能遗忘。[39]
《飞快的棕马》与《小黄马》相似，描述了对迁徙远方的情人的思念之情，歌中空间距离是拆散相爱的一对恋人的主要因素。蒙古国北杭爱地区流传的长调民歌《金花般的黄马》的歌词是：
金花般的黄马是
旅途中的好骏马，
远行的哥哥你啊，
平安顺利归来吧！
桔红色的马
回到河边饮水，
温柔的他呀，
是否被旅途耽搁？
骑着栗色的马
回到我身边呀！
为什么听他人的话，
停留在那里？
黑色的骏马呀，
汗水湿透了脊背，
我那心爱的他呀，
眼里噙满了泪水。
生长的树根呀，
扎根于水中，
性格温顺的他呀，
是否被公务耽搁？
趁着两匹马的膘悍，
回到北边故乡，
托菩萨的保佑，
我们平安幸福生活。[40]
《金花般的黄马》表达了对因服军役或公务而远走他乡的丈夫或情人的思念之情。长调民歌《膘悍的小红马》是这样唱的：
膘悍的小红马呀，
强壮而自由。
我心爱的她呀，
离我太远太远。
渴望飞奔到你身边，
路途遥远又遥远，
独自一人常相思，
念你昨夜的柔情。
相隔远近是
故乡的权力，
相伴一生是
前世的缘分。
拥有辽阔的故乡，
具有可爱的性格，
只有黄金的世界，
缺乏生命力。
世间恋人虽多，
真心相爱的人少。
如今的人喜欢权势，
古铜色是
秋天的颜色，
世间人虽多，
只想对你倾诉。
南边山坡，
烟雾弥漫。
满腹的心语，
只想对你诉说。[41]
《膘悍的小红马》也表达了相隔遥远的恋人之间的思念之情。空间距离是拆散情人的主要原因之一，骏马是情人超越空间距离而相见的唯一希望。这是蒙古爱情民歌与骏马题材相结合的主要原因。阿尔泰地区流传的爱情长调民歌《飞快的小黄马》的歌词是：
飞快的小黄马
转眼间赶到，
正午的彩虹
相伴一生的伴侣
但愿信守诺言
骑着银鬃红马
飞奔而来
温柔的妻子啊
期待着我吧？
离开伙伴的鹰雏啊
孤独地飞翔
离开母亲的孩子啊
悲伤地吟歌。[42]
长调民歌《北杭爱的马驹》的歌词是：
北杭爱的马驹，
白褐色的马啊，
我要骑着你，
踏上遥远的路。
富饶的杭爱啊，
遥远又遥远，
我相信宝马驹，
会把我带到你身边。
渡过深深海水
经过火辣辣的太阳，
越过滚滚洪水，
会飞到亲爱的你身边，
经过毒辣辣的太阳，
会来到你身边，亲爱的。[43]
上引几首爱情长调民歌都是以骏马为歌名，将去遥远的他乡见日夜思念的爱人的希望寄托在膘悍、健壮、飞快的骏马身上。蒙古人自古以来被誉为“马背上的民族”，在传统游牧社会中，牧民离不开马背，离开马背的牧民犹如失去双腿的人。蒙古人与骏马的关系在蒙古传统文学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蒙古英雄史诗中史诗英雄和骏马通常是同时特异诞生、英雄被敌人害死后骏马请来仙女或英雄的未婚妻使其死而复生。蒙古史诗中的骏马往往是英雄最忠实的伙伴，也是英雄与未婚妻相识的中介和媒人。通过蒙古爱情长调民歌的分析，我们发现空间距离是蒙古人美好爱情的主要障碍之一，也是无情拆散恋人的重要自然因素之一。
（四）思念父母的长调民歌
思念父母亲的长调民歌《北边高高的山》中唱道：
1.北边的树林里，
夜莺在歌唱。
夜莺悦耳的歌声，
叫我想念我的父母。
2.高大的槐树上，
百灵鸟在歌唱。
白发苍苍的父亲啊，
我已远离了你。
3.高高的山是
过冬的好地方。
相识的人越多，
朋友也更多。
4.乌云遮住
天上的太阳。
一时的愤怒，
毁坏一生的好名声。
5.枣红骏马是
忠实的伴侣。
结识各地的人，
朋友遍布四方。
7.森林中起烟雾，
鸳鸯幼雏迷惑。
宇宙弥漫烟雾，
人容易迷路。
8.秋天的寒霜
打落夏天的花朵。
不讲信用的心，
毁掉你的柔情。
9.你还年轻，
收敛你的任性，
路途还遥远，
骑稳你的骏马。
10.年轻的时候，
放荡悠闲。
衰老的时候，
开始反省。
11.把两匹枣红马，
拴在一起，
寂寞的两个人，
过上幸福生活。[44]
《北边高高的山》前两段是思念父母亲的内容，后九段则是讲人生哲理。另一首流传于阿尔泰地区的思念父母亲的长调民歌《北杭爱的柳木》的歌词是：
1.北杭爱的柳木，
随风摇动，
人家的孩子啊，
想念父亲。
2.注视阿尔泰的
公骆驼可怜，
遥想父亲的
泪眼可怜。
3.远望山阳的
母骆驼可怜，
遥想母亲的
泪眼可怜。[45]
《北杭爱的柳木》与《北边高高的山》相比，更生动地描述了远走他乡的人思念故乡和父母双亲的心情。《北杭爱的柳木》虽然歌词简短，但成功地描绘了一峰遥望故乡阿尔泰山而悲伤地哭泣的骆驼和遥望故乡的山水、思念父母亲而眼泪汪汪的人的感人画面。意境优美是蒙古民歌的特征之一。《心爱的枣红马》既是爱情民歌也是思念父母亲养育之恩的歌曲：
1.亲爱的枣红马啊，
马群中最膘壮。
心爱的姑娘啊，
人群中最迷人。
2.骑上枣红马，
就想奔驰在草原上。
看到伙伴们，
就想携手团结。
3.箭头偏离目标时，
想念亲爱的父亲。
衣服袖子磨破时，
思念慈祥的母亲。
4.岩石里流出的泉水，
我要枣红马饮个够，
年轻美丽的她呀，
我要爱恋一生。[46]
《心爱的枣红马》歌词寓意深刻，比喻母爱就如身上穿的衣服，温暖着孩子的身心，而比喻父爱就像指南针引导孩子的人生道路。
《枣骝斑马》中教诲人们享受幸福生活时不要忘记父亲的恩情：
1.从遥远的他乡
骑着枣骝斑马，
常回家看看，
年迈的父亲。
2.参赛的时候
调好枣骝斑马，
享乐的时候
想到年迈的父亲。
3.让枣骝斑马
调六十天，
让年迈的父亲
享受人间幸福。
4.为什么没想到
小黄马膘壮时，
许下的诺言
有一天会变。[47]
《枣骝斑马》是教谕性民歌，歌中教诲人们无论离开家乡和父母多么遥远，也不要忘记经常回家看望父母。歌中教育人们在功成名就之后，享受荣华富贵之时，不要忘记报答父母的恩情，要和父母分享成功的喜悦和幸福。第四句以“小黄马膘壮时/许下的诺言/有一天会变”的寓意深刻的词语，劝告人们世上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你在名利场上失利，失去荣华富贵之时，也许爱人和朋友的诺言会变，世间的一切将会改变，你将成为一无所有的人。
（五）哲理性长调民歌
哲理性民歌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帮助人们认识宇宙万物的自然规律和生老病死的人生真理，并教育人们在短暂而坎坷的人生中如何适应宇宙变化无穷的自然规律、复杂的社会环境和人情世故，如何更有效地体现人生自我价值的深刻道理。蒙古人中流传着众多人生哲理性很深刻的长调民歌，其中有告诫人们生老病死就如春夏秋冬的自然更替一样宇宙所有生命不可改变的规律，并教育人们在有限的人生中需要珍惜的品行、需要注意的事项，并教诲人们如何度过短暂的人生才有意义。《老人与鸟》是蒙古人中广为流传的哲理性长调民歌，歌词如下：
1.泽，幸福富饶的夏季
天上飞的鸟群啊，
从遥远的大海彼岸
为什么飞来这里？
天上飞的鸟群啊！
2.更替的四季岁月中
夏季开花的日月
顺其前世的缘分，
回到这美丽的故乡。
我们的老兄啊！
3.在这湖边渡过夏季，
任意享受生活，
秋天的温暖季节，
为什么又要飞回？
天上飞的鸟群啊！
4.当巍峨的杭爱山冈上
雪花飘落的时候，
就知道天气要变冷，
要返回温暖的故乡。
我们的老兄啊！
5.如果你们的家乡
四季如春，
明年的春天
为什么又来这里？
天上飞的鸟群啊！
6.鸟类虽然有着
美丽的故乡，
但幸福和痛苦是
命运的安排。
我们的老兄啊！
7.在富饶美丽的故乡
享受天伦之乐，
当白雪覆盖大地时，
为什么又要返回？
天上飞的鸟群啊！
8.尽情享用故乡
甜蜜的果实，
兄弟姐妹们
一起飞向远方。
我们的老兄啊！
9.回到想念的湖里，
亲朋好友相会，
悠闲自在地生活。
当秋天的冷风降临时，
为什么又各奔东西？
天上飞的鸟群啊！
10.年轻有为时
选择好地方生存，
如果可以选择，
我的老兄啊，
您又为什么衰老？
我们的老兄啊！
11.不是自己选择的，
而是命运的安排。
明知故问这道理，
是否为难老人我？
天上飞的鸟群啊！
12.不是故意为难你，
也不是自以为是。
只问老兄您，
衰老的原因。
我们的老兄啊！
13.不是想衰老而衰老，
而是顺其人生的路。
顺其宇宙规律，
而衰老和死亡。
天上飞的鸟群啊！
14.请老兄您，
再三思考。
我们鸟类，
说的话吧。
我们的老兄啊！
15.在遥远的海边，
品尝美味的果实，
说着悦耳的话，
我们永远享乐。
16.祝老兄健康，
鸟群一路平安。
明年的春天，
我们再相会。
我们的老兄啊！
17.愿宇宙万物
平安幸福。
顺前世的造化，
享受人间幸福。
天上飞的鸟群啊！
18.如在美丽的河边
飘香的檀香木，
愿亲朋好友
幸福安乐。
19.再三思索
你们的提问，
做出答复。
年青时应求新，
但要认清
命运的制约。
天上飞的鸟群啊！
20.您宝贵的教诲，
我们将永远记住。
请您继续赐予我们
其他经验和教诲。
我们的老兄啊！
21.世间聚散之道
人皆尊重。
但个别贪婪的人
有时不免失足。
天上飞的鸟群啊！
22.没有失散之苦
过平安幸福生活的
智慧和技巧是什么？
请老兄您赐教。
我们的老兄啊！
23.一生洁身自好是
无比艰难的事情。
但如果性格平和
公正谦虚就能做到。
天上飞的鸟群啊！
24.傲慢自大不是
治国的本领，
廉洁治国的道理
需要深刻的智慧吧。
我们的老兄啊！
25.放弃傲慢的态度
和平相处周围的人，
湖平静鸟平安
故乡也无比辽阔。
天上飞的鸟群啊！
26.白发苍苍的老兄啊，
赐予我们鸟群
宝贵的人生教诲，
我们鸟群感恩。
我们的老兄啊！
27.世间苍老的规律
比福运重要吗？
关于苍老的规律，
请老兄赐教吧。
我们的老兄啊！
28.宇宙不分昼夜，
顺着时针前进。
一切将永远过去，
愿你们懂得此中道理。
天上飞的鸟群啊！
29.多才多艺的老兄啊，
在椭圆形的宇宙中，
照耀未来的生活，
遨游在诗歌中吧。
我们的老兄啊！
30.千万只鸟啊，
顺利地到达
思念的故乡。
不要胡思乱想，
尽情享受生活吧。
天上飞的鸟群啊！
31.愿亲朋好友
共同歌唱这首歌，
受到国家的关怀，
平安幸福地生活。
我们的老兄啊！
32.歌词意义是
幸福的世界，
广大智者们
谱曲作词的歌啊！
天上飞的鸟群啊！[48]
《老人与鸟》通过老人与鸟之间有趣的对歌，告诉人们一年四季的更替、春暖花开、盛夏草木旺盛、深秋天气凉爽、冬天雪花飘飘等自然界的变化和生长、成婚、生儿育女、生病、衰老、死亡等人生的一切现象都不是以人类的意志和思想感情所决定和转移，而是有着自身不可抗拒的规律和原因。《老人与鸟》的歌词具有深刻的人生哲理，歌中老人问鸟类，拥有四季如春的故乡，却为什么在春暖花开的春天飞到北方的湖里生息，而秋天冷风降临，阿尔泰山上雪花飘落时又为什么飞回温暖的南方。老人疑惑鸟类为什么不在温暖的家乡过着安祥幸福的生活，却选择南来北往的漂泊不定的生活。鸟类回答老人的问题说，温暖的季节飞到美丽富饶的北方生活，寒冷的冬天飞回温暖的南方栖息是鸟类生存的本能和规律。鸟反过来问老人，你为什么没有永葆青春而日渐衰老。老人回答说，我不是自愿选择衰老，而是随着人生规律衰老，生老病死是人类意志无法改变的人生规律。接着鸟又问老人人类拥有没有失散痛苦的幸福、和平生活的智慧是什么。老人回答说，人拥有平和的心态和谦虚、公正的性格，世界将永远和平、友好，人与人也将会保持和谐、友善的关系，人们会过上美好、平静、幸福的生活。鸟群问老人衰老的原因，老人回答，时间在不停地向前走，过去的一切永远不再回来，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使时间倒转。人的生命随着时间的前进、流失，从出生的婴儿成长为少年、青年、壮年，又从壮年衰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生命日益衰弱、直至死亡。人生好比登山，人的生命从地平线不停地往上攀登，登上山顶之后开始逐渐走下坡路，最后下山回到原点地平线，这是宇宙所有生命的规律，也是人生的规律。《老人与鸟》通过老人和鸟的对话，告诉人们人生的短暂和无奈，并教育人们在短暂的人生当中放弃傲慢和好战等人性的弱点，弘扬谦虚、平和、友善等人性的优点，与周围的人和自然和平相处，维护和平、幸福的生活。这是《老人与鸟》的积极意义，也是蒙古人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传统价值观的体现。
关于《老人与鸟》旋律神奇的特点，早在1870年俄罗斯旅行家劳温斯基就曾经探讨过。他在喀尔喀中部即今天的乌兰巴托附近旅行时，在婚礼庆典中听到了《老人与鸟》之后，对这首民歌音乐的神奇和独特赞叹不一。他说：“那首歌的音乐非常独特而美妙悠扬。由低沉而粗犷的声音缓慢地起唱之后逐渐上升到一定的高音，突然不经过任何中转音调却很自然地回落到开始唱时的低沉的粗声，歌手完全声音不间断地自然地接着缓慢地上升达到比以前更高难度的高音，把高音拉得很长很长，接着毫不觉察地漫漫地降下来”。由于《老人与鸟》音乐高低音起伏高，降升幅度很大，所以歌唱难度非常大。
蒙古长调民歌《深不可测的海》强调人的品行中最珍贵的是真诚和智慧：
1.深不可测的海里
轮船在游荡，
愿宇宙万物
平安享乐。
2.千里马
可以寻，
千里难寻
真心人。
3.千里马
可以寻，
千里难寻
有智者。
4.金子是炼成的，
生活是道路。
银子是镀制的，
永恒是假的。[49]
《深不可测的海》体现了蒙古人结交朋友时重视真心、智慧的价值观，并告诉人们世事多变的规律。
【注释】
[1]钟敬文主编：《民间文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第240页。
[2]《蒙古民俗民间文学》，第29页。
[3]哈萨克文杂志《遗产》1991年第3期。
[4]《蒙古民俗民间文学》，第27页。
[5]《蒙古民俗民间文学》，135～137页。
[6]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编：《新华成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183页。
[7]《蒙古民俗民间文学》，29页。
[8]［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西里尔蒙古文），乌兰巴托，2007年，第311页。
[9]［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西里尔蒙古文），乌兰巴托2007年，第312页。
[10]［蒙古］山·嘎丹巴、达·策仁索德诺姆编著：《蒙古民间文学精华集》（回鹘式蒙古文，上），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61～162页。
[11]《蒙古民间文学理论》，第308页。
[12]《蒙古民间文学理论》，第307～309页。
[13]［日］小长谷有纪著，嘎·乌云格日勒、色音译：《蒙古的社会生活》（回鹘式蒙古文），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8～39页。
[14]［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07～309页。
[15]关于劝羊歌和劝驼歌的仪式人类学的分析主要参考我的研究生宝花的论文《劝羊民俗的仪式解释》一文。
[16]［蒙古］浩·散布拉勒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长调民歌》（西里尔蒙古文），国家出版社，1984年，第6页。
[17]《蒙古长调民歌》，第6页。
[18]［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26～327页。
[19]《蒙古长调民歌》，第7页。
[20]查·乔旦德尔，其·斯琴格日勒著：《雪域喀尔喀蒙古人民族志研究》（回鹘式蒙古文），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83～195页。
[21]［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17页。
[22]《蒙古长调民歌》，第16～17页。
[23]《蒙古长调民歌》，第17～18页。
[24]《蒙古长调民歌》，第27页。
[25]［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23页。
[26]［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23页。
[27]［蒙古］曾·杜拉姆、钢·南丁必力格著：《蒙古民间文学理论》，乌兰巴托，2007年，第324页。
[28]《蒙古长调民歌》，第251～252页。
[29]《蒙古长调民歌》，第264～265页。
[30]《蒙古长调民歌》，第83～84页。
[31]《蒙古长调民歌》，第84页。
[32]《蒙古长调民歌》，第82～83页。
[33]《蒙古长调民歌》，第88页。
[34]《蒙古长调民歌》，第88页。
[35]《蒙古长调民歌》，第128页。
[36]《蒙古长调民歌》，第149～150页。
[37]《蒙古长调民歌》，第89～91页。
[38]中学四年级教材《文学》（西里尔蒙古文），第5册，蒙古人民共和国人民教育部教材刊物统一编辑出版委员会，乌兰巴托，1985年，第22～24页。
[39]《蒙古长调民歌》，第189～190页。
[40]《蒙古长调民歌》，第36页。
[41]《蒙古长调民歌》，第38页。
[42]《蒙古长调民歌》，第39页。
[43]《蒙古长调民歌》，第43页。
[44]《蒙古长调民歌》，第41～42页。
[45]《蒙古长调民歌》，第44页。
[46]《蒙古长调民歌》，第242页。
[47]《蒙古长调民歌》，第105页。
[48]《蒙古长调民歌》，第120～123页。
[49]《蒙古长调民歌》，第1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