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第三节 洒祭词

第三节 洒祭词

洒祭(Tsatsal)是蒙古牧民以母畜初乳洒祭天地诸神,祈求人畜兴旺的专门祭祀,在洒祭仪式上吟诵的歌谣就是洒祭词(Tsatsliinüg)。洒祭词是蒙古人万物神灵信仰形成之后出现的,如在《母马初乳洒祭经》中吟诵道:

每一棵灌木都是神灵,

每一座山岩都是圣主可汗,

向我们逐水草迁徒的故乡山水

向我们搭建蒙古包的地方

向我们所到之处的土地

用洁白的母马初乳

敬献九九圆满洒祭。[37]

洒祭词一方面表达对万物神灵恩赐的感激之情,敬献游牧生产的第一劳动成果——母畜初乳供天地诸神享受;另一方面祈求神灵继续保佑和赐给更多的恩惠。这就是献祭与祈祷的主题——祭祀神灵就是为了诉求,其目的无非就是“通过对神的祈求和祝祷,使我的意志、愿望和想像成为可能和现实。”[38]从洒祭词开始,蒙古仪式歌谣中凭借语言力量和巫术,促进生产和确保人畜安全与繁殖的基本主题,已逐渐被万物神灵信仰的祈求神灵主题所代替。

洒祭仪式的供品是母畜初乳,后来又以茶、酒等洒祭神灵。特别要指出的是洒祭仪式中用的九眼勺。九眼勺一般长50~70cm,勺头刻有九个眼孔,眼孔里镶有珊瑚、珍珠、金、银、钢、铜、绿松石、海螺等九种珍宝,勺把上系彩色布条和哈达(见图)。显然,九眼勺是一种象征用品,其功能和招福仪式中使用的箭是相同的。而且,洒祭仪式中的特殊用具九眼勺的象征功能,决定了洒祭词的格式特点。如仪式中向各种神灵都要洒祭九或九的倍数的供祭,是严格遵循九眼勺的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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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眼勺

蒙古民间的洒祭词有牛、马、羊的洒祭词。这类洒祭词在结构和措词上基本是统一的,一般说明洒祭的理由,点名天地诸神,洒祭和祈求神灵佑护等三个部分组成。只是洒祭仪式中的对象牛、马、羊等牲口名称更替套入洒祭词的相关内容中,就成为专门的《母马洒祭词》、《母羊洒祭词》和《母牛洒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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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羊洒祭仪式上,由两位妇女一人手持九眼勺,一人手持盛有母羊初乳的奶桶顺着太阳的方向绕蒙古包和羊圈三周,向天地十方神灵洒祭母羊初乳并吟诵洒祭词。而母马洒祭仪式则更为隆重,而且因为挤马乳是由男子来完成的,所以仪式也由男子来完成。首先是两位骑白马的男子,用套马杆挑起盛母马初乳的奶桶绕系仔马的长绳,顺太阳方向转三圈,在这个过程中一位亦骑白马的男子,用九眼勺向四面八方的神灵洒祭并吟诵洒祭词。

下面我们看一篇《绵羊洒祭词》:

祖母一般慈祥的长生天

无比宽厚的大地母亲,

可汗一般权威的长生天,

可汗一般安祥的大地,

请听我祷千!

我们等到这一天,

万星闪耀,

日月辉映,

最美好的月份,

迎来吉祥的时日,

我们向您敬献圆满洒祭。

若问洒祭的原因,

只因听天由命

花额母羊生下了羊羔,

只有它的羊羔吸吮了母羊的奶头,

尚未有谁品尝这圣洁的初乳。

黑头母羊生下了羊羔,

只有它的羊羔第一个吸吮了奶头,

尚未有他人尝新这纯洁的初乳,

为的是我们将其向您献祭。

我们把白头母羊的初乳

贮放在洁白的毡房里,

要说我们碰到了它,

只是挤奶的五个手指,

要说我们触到了它,

只是将其盛装在洁净的奶桶里。

如今我们口诵美好的献词,

举行盛大的洒祭仪式,

向您供奉这香甜的初乳。

若问洒祭的原因,

就是祈求保佑我的羊群

请免于天灾人祸,

使羊群繁殖盛旺。

向金色的太阳

祭洒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银色的满月

敬献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畜牧之神吉雅其腾格里

敬献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威武的巴图尔腾格里

敬献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四周的腾格里神

敬献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八方的腾格里神

敬献八十个九种洒祭。

……

向葱郁的高山峰峦

敬献圆满的九种洒祭,

向须弥尔圣山献圆满的九种洒祭,

向云集而来的地神

向涌集而来的水神

敬献二十个九种洒祭。

向成吉思汗的诞生地

迭里温孛勒答黑

敬献圆满的九种洒祭,

向我们绕着跳起踏歌舞的

蓬松树敬献圆满的九种洒祭。

从此不再受灾得病,

财富滚滚进门,

事事完满称心如意,

神力无边拯救苍生![39]

这篇《绵羊洒祭词》按照一般洒祭词的格式和结构,交待了选择吉祥时日举行洒祭仪式的理由,并把只有第一只羊羔尝新过的圣洁初乳,依次洒祭给四面八方的腾格里神和日月星辰以及山水神灵,甚至成吉思汗诞生地和古代蒙古人跳踏舞的蓬松树,向人们展示了草原蒙古人生产生活的一幅历史民俗画卷。《母马初乳洒祭词》也与此大同小异,基本上是按照统一格式吟诵的,我们只比较相关部分即可看出两者的内在联系和相互承袭关系。如《母马初乳洒祭词》中交待洒祭理由时说道:

青花母马产驹下奶,

没有谁品尝过圣洁的母马初乳,

只有青花马驹吸吮过母马的奶头。

黑母马产驹下奶,

没有谁尝新过纯洁的母马初乳,

只有那黑马驹吸吮过母马的奶头。

要说我们碰过它,

那是五指展开挤乳头,

要说我们触到它,

那是奶桶装满圣洁的奶,

为的是将其献给神。

接着提到了比《绵羊洒祭词》更为繁杂众多的腾格里神,山川河流,依次献祭,最后祈求众神保佑马群:

不要坠入土坑深井,

莫让坏人拐骗难寻,

不要让野兽伤害,

佑护马群任何灾难不沾身。[40]

可见洒祭词已经类型化和模式化,有关不同牲口的洒祭词就根据不同的需要按照统一格式套入具体内容吟诵即可。可以说这就是洒祭词的一个很重要的形式特征。

《母牛初乳洒祭词》除了与母羊、母马初乳洒祭仪式所共有的内容外,特别提到与牛群繁殖盛旺有关的专职腾格里神,这是母牛洒祭词所独有的特征:

向保佑蒙古花斑牛繁殖兴旺的

吉雅其腾格里

敬献九九圆满洒祭;

向繁衍长犄角青牛的特和腾格里

敬献九九圆满洒祭;

向佑护繁殖犍牛的腾格里

敬献九九圆满洒祭;

向繁衍犏牛的腾格里

敬献九九圆满洒祭。[41]

总的来说,畜牧业洒祭词已经相当规范化和类型化,洒祭仪式也已经成为特定季节定时举行的重要的生产庆典。

我们在洒祭词的探讨中还必须要提到成吉思汗祭奠中的洒祭仪式及其洒祭词。成吉思汗祭典中的查干苏鲁克(吉祥畜群)大祭实际上就是由官方举行的全民性质的古代蒙古人的洒祭仪式,而其源头则是我们在上面讲过的母马初乳洒祭仪式。虽然经过官方的进一步规范,并被纳入到盛大的成吉思汗祭典中,但仪式的结构和所吟诵的洒祭词的格式与内容,都基本保持着普通民众举行的洒祭仪式的所有特征。查干苏鲁克大祭上祭洒用的工具叫“楚楚和”,形如金杯而有柄,连柄儿一共七寸长,纯银制作,头上有九个浅杯。实际上“楚楚和”就是由九眼勺演变来的,虽然其质地和形状有所变化,但仍然保留着九眼勺的结构。并且洒祭时手持“楚楚和”的人必须围绕着盛九十九匹白骏之乳的酸奶缸、成吉思汗神马“溜圆白骏”和插在地上的“翁嘎利勒”洒祭鲜乳。所谓翁嘎利勒,就是把芨芨草棍儿分成九节,每节用羊绒炸蓬蓬地缠起来,插在地上。在卡尔梅克人中举行洒祭仪式时,从山上砍来长出嫩叶的树枝,并用白绵羊皮包在外面又系各种颜色的彩带,作为牲畜繁殖兴旺的象征。这一风俗与上述翁嘎利勒之间无不有着内在的传承关系。总而言之,成吉思汗祭典中的洒祭仪式完全来源于民间,而且其吟诵的《九十九匹白骏之乳祭洒赞》完整地保留着民间洒祭词的风格和特征。

我们从上述各种洒祭词中还可以概括出一个结论,即作为洒祭对象的腾格里和河流山川都是作为具体事象而受到崇拜的,而并没有发展到萨满教和后来佛教的那种已经相当抽象化的多神信仰,基本上处于早期蒙古牧民朴素的万物有灵信仰阶段。在这一点上,洒祭词在其漫长的发展与传承过程中,惊人地保存了它信仰观念的朴素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