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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蒙古人，由于生产力低下，在狩猎和游牧生活中，一方面以他们长期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生产技术为武器，与大自然做顽强斗争，另一方面当经验和生产技术无能为力时，人们常常会疑心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或神灵在支配着人们。在这种场合，蒙古人与世界上其他古老民族一样，为了实现多获取一些猎物的欲望，为了维护畜牧业生产发展的需要，为了避免疾病和灾祸，求助于巫术，求助于语言的力量，祈求神灵的保佑。这样便产生了一些特殊的信仰和民俗，产生了与此紧密结合的文学现象。这就是蒙古人所说的“道穆·锡布什勒格”及“锡布什勒根·乌格”（dom sibsilgiiin üg），我们称它为“民间咒语”。咒语是蒙古民间文学中起源最古老、形式最朴素的一种韵文体裁，它是蒙古民间歌谣的源头和雏形。

蒙古民间咒语一般为固定不变的短小韵文，很少有长篇咒语。如蒙古人点火的时候，如果火升不起来就进行烟祭并吟诵咒语：

蒙古人认为，献上奶油并吟诵这种咒语就能够使火升起来。另如小畜、仔畜或牛马在外过夜时，牧人用缰绳捆扎好剪口的剪刀塞在蒙古包西南侧衬毡里并吟诵咒语进行祷告：

剪口张开，似是狼口伤牲，将剪刀口紧紧地捆包好了，就好像制止住了狼或其它野兽张口伤害牲畜。并且蒙古人做这种仪式时，深信上面的咒语具有与捆包剪口同样的作用，能够制止野兽侵袭牲畜。在咒语中，蒙古人敬狼为“我的金齿貂尾”，充满了温和而祈求的含义。

蒙古人进行巫术活动吟诵咒语的招福驱灾仪式，一般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狩猎和游牧生产及日常生活中的巫术动作；二是进行巫术时吟诵的咒语；三是仪式活动中所使用的器具，如上面提到的用缰绳捆包好剪口的剪刀。尤其是前两者，往往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一、咒语是蒙古民间歌谣的雏型

我们先谈谈蒙古民间咒语的文学特点。首先，咒语是古代人深信语言力量的形象思维的产物，它是以祈求或命令支配人们生产和日常生活的神灵为目的，因此表达了古代蒙古人实现狩猎和游牧生产丰收的愿望，请求神灵保佑人畜盛旺的美好理想，是古代蒙古人向往未来美好生活的心理描写。蒙古民间咒语多为保护畜牧生产和驱邪招福的善意咒语，破坏生产或伤害他人的恶意咒语则很少。其次，咒语己经具备了蒙古诗歌的一些最基本的特征。咒语虽然一般都比较短小精悍，但己经熟练地运用了蒙古语诗歌的押头韵、押脚韵和叠句等基本技巧，吟诵起来朗朗上口。蒙古人的“颂寰椎”实际上是为祈求牲畜繁殖而进行的巫术性仪式，因此也属于咒语的范畴：“从北边来的/寰椎骨/用金银点缀的/寰椎骨/从南边来的/寰椎骨/用油脂涂抹的/寰椎骨/落到之处/生下红牛犊吧！ /打到之处/生下斑毛牛犊吧！ /屠宰的地方/生下花牛犊吧！”^[3]这则咒语中包含了上述几个方面的诗律技巧。前四行与第5～8行是相互对应的诗段，最后六行则是以两行为重叠的三段诗句。其中前两段诗中，“从北边来的”和“从南边来的”、“用金银点缀的”和“用油脂涂抹的”互相对押，而且词汇方面“北边—南边”、“金银—油脂”、“点缀—涂抹”也是严格的押韵。同样，最后三段叠句中，“落、打、宰”和“红牛犊、斑毛牛犊、花牛犊”也是互相押韵的。又如，蒙古猎人常说的狩猎祷告咒语：“让貂尾靠这边来吧！/让金齿从这里走开吧！”^[4]用对句的形式表达出蒙古人狩猎中有所选择的两种愿望，同时精炼而形象地描绘出了狩猎的生动场面。

咒语虽然一般都是几行的短小诗句，但却形象地描绘了蒙古人民的生产、生活场景和美丽富饶的草原风光。如在蒙古地区，每年夏天第一次打雷时，家家户户的主妇都要穿上节日盛装，手持九眼木勺用洁白的鲜乳向苍天献祭并吟诵咒语或者洒祭词：

以畜牧业生产为生存之本的蒙古牧民在这短短的咒语或者洒祭词中表达出了向上苍祈求恩赐，从而过上一个平安丰收年的愿望，同时也向人们展示了，依赖于苍天与大地而逐水草游牧的蒙古民族的一幅生活画卷。

蒙古民间咒语的形式比较灵活，除了诗律严谨的短小韵文外，还有稍带戏剧色彩的对话形式。譬如，蒙古人骑马行走中如果突然绊倒，就认为遇到邪魔，再往前行，或许马或骑者会遇到更大的灾难，于是就把马鞭直立插进地里，将帽子脱下扣在马鞭上，在马鞍前展开大襟，跪下诅咒说：“这是我的马，硬要抢走吗？你休得无理……”装成辩白打官司的样子进行祷告，方能放心继续前进。这种咒语表演性很强，非常有趣。

古代蒙古人深信咒语的对象都有其神灵。所以咒语经常运用拟人化的手法。蒙古国西部的杜尔伯特蒙古人每当剪完指甲，就把指甲埋进地里，并说道：

这里用对话的形式，对埋进地里的指甲，对自己均表达了今后美好的祝福，其中也许诺不把指甲指给牛，因为蒙古人特别忌讳牛吃到乱扔的指甲；也请求指甲不要把自己告诉给死神，因为蒙古人相信指甲与死神之间是有联系的。也有对指甲说另一种咒语的：

乍看起来幽默荒唐，但其中包涵了蒙古人游牧生活中形成的意识特点，用优美的诗句表达出了安慰指甲，说给它带来礼物和羊肉的同时，非常幽默地否定了回来的时间前提。因为谁都知道岩羊的犄角不会顶到天上，骆驼的尾巴也不会拖到地上。

看语法，蒙古民间咒语主要为动词的命令式和祈使式。这是因为人们认为，可以凭借咒语的力量命令神灵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或通过咒语去祈求神灵的保佑来达到驱灾和招福的目的。另外，蒙古民间咒语绝大多数是明白易懂而优美上口的诗句，而并不是用神秘难懂的词汇及专门名词来表达咒语，使其具有神秘力量。蒙古民间咒语表现出的神秘性和语言力量，不在于神秘的言语和专门术语上，而在于用优美易懂的诗句表达出来的整体信仰意识中。

综上所述，蒙古民间咒语已经具备了蒙古诗歌的一些最基本的特征，并且将仪式与文学溶为一体，己形成为比较完整而独特的民间文学体裁。同时，无论是优美的诗句还是戏剧性的对话，咒语都表达出了古代人民招福驱灾、发展生产、向往美好生活的理想。

二、蒙古人的巫术心理和咒语的产生

咒语的起源比较早。从蒙古民间咒语的情况看，它们多以蒙古人早期经营的狩猎生产和畜牧业生产方面的咒语为主，而很少有后来经营的农业方面的咒语。这表明，蒙古民间咒语源远流长，它和狩猎、游牧业生产同样古老。下面，我们就从咒语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原始信仰的基础和人类早期的民俗心理特点，简单谈一谈蒙古民间咒语的起源。

首先，一切巫术及咒语都是古代人们生产和生活实际需要的产物。也就是说，巫术是因为有实用价值才产生的。古代的蒙古人，由于生产力低下，狩猎和饲养牲畜的技术相对落后，所以在埋伏突起的自然灾害和突然袭来的人畜疾病，以及生产生活中难以预测的危险和伤害面前，感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又因为不能正确认识自然万物变化的客观规律，所以无法征服大自然而束手无策时，产生了有另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和神灵在左右着生产和生活的每一个环节，摆弄着人们的命运的幻想。为了多射猎一些猎物和确保人畜安全的急切需要，蒙古人开始用一些行动和作法来改变自己的处境，强制和祈求那个看不见的神秘的支配力量，达到解决自己困境的目的。这种比较特殊而具有神秘色彩的仪式、作法就是巫术，进行仪式活动时所说的话语即是咒语。

从考古材料看，蒙古人的祖先很早就已经使用巫术来辅助生产和确保人畜安全了。蒙古人的祖先生息和活动的蒙古高原的岩画就是蒙古人使用巫术的历史见证。在蒙古高原己发现的多处岩画中，以动物作题材的画面占有很大比重，表现出人们对动物题材的特别重视。这除了因为动物是他们最重要的生活资料（食其肉、饮其酪、衣其皮）外，往往还与对动物的崇拜思想以及与之有关的巫术联系在一起。岩画表现的动物往往与执弓搭箭的人画在一起，而且动物的身上常带着箭头或猎人弓上的箭头对准动物，这显然具有浓烈的巫术意味。同样，在很多岩画中留下了很多凿刻的蹄印，表现了蒙古人的先祖借助巫术力量确保牲畜安全和增殖家畜的心愿。

古代蒙古人的巫术思想，凿刻于旷野岩石上，就是岩画，而以特殊的民俗为载体，用仪式活动和语言表现手法世世代代流传下来，就是咒语。因此，在蒙古民间咒语起源问题的探索中，岩画是咒语在远古时代产生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历史见证。而现代民俗中的咒语，则是岩画中体现的古代蒙古人先祖狩猎和游牧巫术思想，在历史长河和当代沿袭下来的活化石。例如，蒙古人的狩猎民俗中有许多严格的讲究和各种禁忌，为了多射猎一些猎物，每次出猎前或行猎中都要进行一些必不可少的仪式，说一些吉利的狩猎咒语。蒙古人猎取猎物，剥其皮的时候吟诵的咒语：

这种借用语言力量来招唤猎物的民俗，不是和刻成身上带箭的动物的岩画有同样的功能吗？再如，在民间，牲畜在外过夜时除了上文提到的用缰绳捆包剪刀口进行祷告的作法外，还把一堆和野地牲畜数量相等的羊粪球扣在碗里进行祷告：“数目全/牲畜安/守卫牲畜过夜晚/金银齿/貂尾剪/充当卫士去那边/阿尔泰、杭爱山/请让它们往你怀里钻/休息过夜睡得甜/不使狼惊野兽扰/祝愿牲畜夜安全！ ”^[8]这种做法，也和刻牲畜蹄印于旷野岩石进行崇拜一样，起到确保牲畜安全的作用。因此，蒙古民间咒语是在远古时代，应草原先民的辅助生产和确保人畜安全的实际需要而产生的。

从上述因实际需要而产生的巫术现象和咒语看，它们是古代人用于实现自己愿望和目的的实用技术，虽然它只是幻想的和象征性的。故此，弗雷泽、泰勒等人类学家认为，巫术是原始人类的一种“科学“，并非没有道理。这一点可以从蒙古民间咒语和医疗学的紧密联系中得到印证。在蒙古民间，有关人畜的疾病和创伤的治疗中，巫术总是和科学的医疗结合在一起。在蒙古人经常说的“额穆道穆、额穆道穆”的说法，额穆即药物，道穆即巫术，说明了蒙古人医学和巫术联用的医疗思想。在蒙古地区流传着很多治疗人畜疾病和创伤方面的手抄本，叫做《道穆经》或《黑道穆经》。在古代医疗技术落后的情况下，咒语凭借语言的力量起着和科学治疗同样重要的作用。

其次，从民俗心理的角度看，咒语是古代人原始思维的产物。也就是说，咒语是在原始信仰的基础上，从崇拜神秘力量和语言力量的心理中产生出来的。古代蒙古人认为，地上的每个人都在天上有一颗与他相遥应的星星，天上坠落一颗星星就表示地上死去一个人。因此，蒙古人如果见到流星，立刻就说道：“坠落的是天上的星/而不是我的星。/呸！呸！ ”^[9]认为这样就能使自己幸免于难。有趣的是有些互不相干的事项，由于在蒙古语中的读音相同而竟然被联系起来。如小孩嘴上生的马嚼疮叫做“阿马盖”（amagai），马衔子也叫做“阿马盖”。因此小孩生马嚼疮时就用马衔子进行治疗，并说咒语：“快快痊愈吧/让孩子的阿马盖/转嫁到马嘴吧/阿马盖疮愈！ /阿马盖疮愈！ ”^[10]蒙古人转嫁灾难或难以解决的矛盾的巫术心理，突出地体现在宰杀猎物或牲畜时所举行的祈祷仪式中。蒙古人一般情况下没有杀马吃肉的习惯，如果非杀不可，要举行祈祷仪式，咒语如此吟诵：

因为违反了杀马禁忌，所以为了解脱就举行特殊的仪式，吟诵咒语，掩人耳目，表示歉意谢罪，并借咒语和巫术的力量把因为宰杀马而可能遇到的灾祸，转嫁到编造出来的马的死因上。蒙古人宰杀牲畜后，如果遇到要切胎衣，就把一根白草放在上面，然后才能把胎衣和草一起切下去，并对着胎衣说咒语：“我没有切你/我切的是白草。”^[12]显然是把切胎衣的罪过转嫁给白草，有许多蒙古民间咒语是这种转移巫术心理的产物。

再次，咒语产生的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是古代人崇拜语言神秘力量的原始信仰。蒙古先民相信语言具有一种神力，因此，每当进行巫术仪式时，由优美诗句组成的咒语是不可缺少的。牲畜在外过夜时为其进行祷告，仅仅把剪口用缰绳捆包是不够的，还要吟诵咒语“缠住你张开的嘴，我的金齿貂尾”，才能使作为巫术器具的捆扎剪口的剪刀发挥魔法力量，这正如马林诺夫斯基所说：“咒语是用来使平常的东西具有巫术能力。”^[13]

三、蒙古民间咒语的内容

在蒙古人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活动中，巫术及咒语的使用比较普遍，从狩猎和游牧生产到治病驱邪，几乎涉及到了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狩猎生产咒语

蒙古人在狩猎生产中形成了有自己特色的狩猎民俗文化，其中为了多猎取猎物而举行的带有巫术性质的祈祷仪式和活动占主导地位。而巫术及咒语是狩猎民俗中的核心内容。咒语多与狩猎中的禁忌有关系。

蒙古人对猎具的巫术和咒语有激活猎具和驱邪除霉两种。猎人出猎前在枪口上涂抹鲜血进行激活猎枪巫术，吟诵咒语：

蒙古人出猎前都要用巫术驱邪除霉。其作法是点起两堆火，在火上撒食盐。先让猎狗从两堆火中通过，燎其尾毛少许，用荆条轻轻拍打狗的嘴。然后猎人自己从两堆火中间经过，猎人的妻子用荆条抽打其衣襟，吟诵咒语：

蒙古人猎得不同的动物，举行的巫术仪式和所说的咒语都不尽相同。蒙古人自古有崇拜鹿的习俗，一般禁止杀害鹿。但是如果不得不猎杀鹿就要举行特殊的谢罪仪式，并且忌讳直接称呼鹿，而叫做“蒙古的牛”。如蒙古国西部的达尔扈特部落的人猎杀鹿以后，将其犄角完好无损地放到高处，把鹿皮挂在树上，并对鹿角叩三次头后又朝杭爱山叩三次头，吟诵祷告咒语：

吟诵完毕，骑上马回家，把鹿角交给妻子，妻子恭恭敬敬地用前襟接住鹿角，并又说咒语：

同样，蒙古人也非常尊重和崇拜熊，在猎熊的时候要举行许多严格的仪式。布里亚特蒙古人猎杀熊以后，将烤熟的熊肉向火神献祭，并说咒语：“不是我们杀了你，而是兀良哈通古斯的人杀了你。”在枪杀熊的时候嘴里也说咒语：“请海日罕山神保佑，/并不是我有意伤害，/而是子弹走火杀了它。”在剥熊皮的时候也要吟诵咒语：

蒙古人认为猎得各种动物，是出自狩猎神玛纳罕腾格里的恩赐。因此，打到其它动物时也向着杭爱山叩头，吟诵祷告咒语：

蒙古人狩猎咒语中另一个重要部分是为弓箭、枪支或其他猎具，驱邪除霉仪式中所说的祷告咒语。如果某次出猎所捕甚少便认为是网子被霉气冲了，即“刚嘎日巴”。于是要在野外土丘上升起火来，然后把网子在上面转来转去吟诵除去“刚嘎”的咒语：

蒙古人在行猎中特别忌讳遇到狼獾（貂熊）的足迹，如果碰上狼灌的脚印便要说咒语：“瞄准好的枪支，/不要射击落空。/该死的狼獾/不要再尿路上。”^[19]猎人认为说此咒语就能冲去霉气。此外，如果猎物不落入夹子，猎人就要进行驱邪除霉的仪式，把夹子放在门栏上，让寡妇或其他妇女从上面跨过七次，或者用鞭子抽打以后再拿去用。如果猎枪经常射击落空，猎人也要进行驱邪仪式。譬如从自己裤裆下射击用毡子剪的狐狸，等等。这时候都要说一些固定的驱霉咒语。

蒙古人狩猎时一方面希望得到神灵（主要是狩猎神玛纳罕腾格里）的恩赐和帮助，另一方面猎杀动物以后又害怕得罪了神灵，恐惧它们进行报复，因此狩猎咒语多带向神灵谢罪和请神灵保佑的倾向。这正如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所说的：“在狩猎中，简单而可靠的设防或射击都只靠知识及技术，但是若是在有危险及拿不稳的围猎中，巫术便立刻出现了。”^[20]在蒙古人的狩猎生产中，咒语和弓箭、枪支一样成为猎人捕获猎物和狩猎前后保护自已的一种非常重要的实用工具和技术。

（二）畜牧生产咒话

蒙古人的畜牧生产咒语主要用于三个方面：一是保护牲畜安全咒语；二是增殖家畜的咒语；三是医疗牲畜疾病和创伤的咒语。

蒙古人为了防止狼犬夜晚袭击家畜，每天晚上将三块木炭扣在碗底，进行祷告，吟诵咒语：“苍苍的山头，/你要看管森林，/神灵的腾格里，/你要看守牲畜。/愚蠢的山头，／你要看管沟壑，/主宰一切的腾格里，/你要保护牲畜。/黑黑的山头，/你要守住岩石，/阿尔泰杭爱山啊，/你要看守马群!”^[21]如果狼经常袭击牲畜歇处而不能制止时，牧民在被狼捉吃的牲畜的头骨里放进盐、生铁和九颗石子，用黑布包扎后埋在门坎下面并吟诵咒语：

增殖家畜是畜牧生产最重要的目的。为了繁殖牲畜，蒙古牧民无处不说有利于牲口增殖的吉利话，其中包括巫术色彩非常浓烈的咒语。每当春天牧民接生第一个仔畜时，都要用奶油涂抹仔畜的嘴，吟诵咒语：

又如，当接下当年第一只羊羔时也有把鲜奶洒在头上，说祈祷咒语：

蒙古人留种畜时都要举行特定仪式，说固定的咒语，祷告牲畜繁殖兴旺。留种公马时将鲜奶轻轻洒在种马的头、背、臀上，吟诵咒语：

如果说繁殖牲畜的祷告咒语已经向畜牧生产祝词迈进了一步，初具了祝词的特点和思想倾向，那么，治疗牲畜疾病和创伤的咒语则完整地保留着原始咒语的面貌和基本特征。游牧中有时不免牲畜染上疫疬疾病，牧民除了靠医疗经验和技术进行治疗外，还要举行一些为牲畜除病祛灾的巫术医疗。当牲畜乳房肿大时，用铜勺指着乳房恫吓说：“牲畜的头朝上，/病魔的头朝下，/药物药物显灵。”^[25]从上面介绍的几个例子和几个方面综观，蒙古民间咒语中吟诵最多的似乎还是和畜牧生活有关的咒语。

（三）日常生活咒语

蒙古人除了在狩猎和游牧生产中频繁使用巫术吟诵咒语外，在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及信仰各个方面还要时刻求助于巫术，经常借咒语的神秘力量解决实际生活中遇到的矛盾和困难。

蒙古人在日常生活中有较多的禁忌。如，遇到乌鸦叫，认为必有凶兆，要说咒语：

同样，蒙古人也非常忌讳夜猫子（红角鴞）叫，如果听到夜猫子叫，也要说咒语：

与前面的例子不同，这里是用恫吓的办法对付着夜猫子。

蒙古人每天朝暮将茶饭的德吉（物之第一件）献给腾格里神，祷告说：

蒙古民间咒语及其巫术仪式中格外强调母系亲戚，主要是舅舅。蒙古人在遇到孩子害口腔溃疡时举行一种巫术，取舅父刚骑过的马的马衔子，从蒙古包的天窗放入屋里，让孩子咬住马衔子进行治疗，并说咒语：“母亲的巫术/母亲的巫术/母亲的巫术/何时用马嚼子行巫？”布里亚特蒙古也有着相似的巫术仪式和咒语传统。布里亚特蒙古人让患口腔溃疡的孩子咬住马衔子后说咒语：“无比热的，/最热的，/热溃疡，/赶快消失。/我的外甥，/我的铜额头啊，/你会痊愈的。”这是接触巫术仪式，这种巫术仪式和咒语也体现了蒙古人在所有的亲戚中最亲的是舅父。

蒙古国西部的杜尔伯特蒙古人在遇到孩子患口腔溃疡时，从野外捉来孩子舅舅的牲畜，并扎破牲畜的耳朵，把鲜血滴在溃疡上举行巫术仪式。如果仍然不见明显效果，就会取出牲畜的心脏，叫孩子嘴里含着跳动的心脏举行巫术仪式。对此，民间相传：“舅舅家的才有效，叔叔家的无效。三岁的舅父比三十岁的外甥大。”巴亦特人说：“为了见舅父的富有而孩子害了口腔溃疡，为了看叔父的富有而孩子得了聋耳炎”。^[29]

蒙古人中还有专门请族源不明的外部落的人或者宗教信仰上与自己不同的人主持巫术，用混淆氏族部落的界限来使巫术发挥作用。如，蒙古国西部的乌梁海人中，孩子经常夭折的家庭，生孩子的时候就请哈萨克人来家里剪新生婴儿的脐带，并说咒语：“既然你是外部落人（异教徒）接生的，/除了活下来你还有什么选择？/既然你睡在外部落人（异教徒）的摇篮里，/我就看看你跨过这家的门槛或者钻出蒙古包的哈那眼逃走。/既然你穿了外部落人（异教徒）的衣服，/哈萨克人怎能答应你擅自逃走？”^[30]

蒙古各部落在打雷的时说都会说咒语。例如哈日亚特部落的人在打雷的时候说：

在蒙古人的婚俗中，新娘的母亲送女儿到男方家，在那里住三天返回的时候，让女儿跪在地上，用一块白色石头或斧子镇住女儿的前襟，说道：“嫁出去的女儿/丢下去的石头。”^[32]显然是希望女儿在夫家生活得像石头一样安安稳稳，是比较典型的模拟巫术。此咒语后来逐渐演变成为谚语。

蒙古人掉牙后，多将其牙扔到屋顶上或者扔给狗说道：“拿去我的旧牙齿，还我新牙齿。”这是个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的习俗。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其《金枝》中记载了太平洋拉拉通加岛上流行的咒语：

蒙古人在野外用三腿马绊绊马腿时向四周说咒语：“这不是普通的一匹马，/这是降临我们瞻部洲的雪山雄狮，/你们下界的百兽百禽/不许侵扰和伤害它！^[34]”很明显，这是佛教传入蒙古地区以后形成的咒语。

蒙古民间咒语的内容丰富多采，几乎生产和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祈祷和巫术仪式，无时不吟诵着精短而优美并用其神秘力量影响着世世代代蒙古人的各种咒语。这些咒语是今天蒙古民间文学中最古老和珍贵的一份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