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生活故事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
很久很久以前，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和他的老伴住在草棚里。他们只有五只山羊和一头牛。老爷爷和老婆婆每天挤着五只山羊和那头红色母牛的奶，过着贫穷的日子。
有一天夜里，有人把他们的一只山羊偷走了。第二天夜里，又偷走了他们的一只山羊。老两口因为丢了糊口的山羊，很是心痛。
有一天早晨，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出门一看，红色母牛身上落满了苍蝇。“小偷偷走了山羊，苍蝇吃掉了母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一拍，就打死了五只苍蝇。
怎么找到偷走山羊的小偷呢？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写了“有没有一掌拍死五只苍蝇的好汉跟我比试？ ”的告示，让风吹到各地去了。
有一个自以为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有钱的富人，自以为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勇敢的英雄的愚蠢的巴音听到了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告示，于是就说：“竟然世界上还有比我厉害的人？ ”就找到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家里比试来了。愚蠢的巴音对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一掌拍死五只苍蝇的大力士是你吗？”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回答说：“是我。”
“你要和我打赌吗？”
“比啊。我们用什么打赌呀？”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问。
愚蠢的巴音说：“我们比试一顿吃完一头四岁的牛。”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第二个比试是地上戳三下，就戳出三个蛋蛋。”
“就用一口袋金子来打赌吧。”
愚蠢的巴音宰了一头四岁的牛，对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老头，你去拣点木柴来煮牛肉。”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到林子里，想折一条树枝却没有力量折断，于是掏出自己的刀，绕着大树的根挖起沟来。
因为等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半天不回来，所以愚蠢的巴音找到老头，看见老头绕着树挖沟，就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
“一根木柴一根木柴搬多麻烦，我想把这棵树连根挖出来，扛过去当木柴烧。”
愚蠢的巴音听了大吃一惊，说：“用不着一棵树，木柴还是我自己来吧。”就折下几根树枝，烧起火来。愚蠢的巴音又对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老头，你去打点水来吧。”把两个水桶交给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把水桶放进井里，但是盛满水的水桶他却没有力气提上来。于是又把刀子掏出来，绕着井口挖起沟来。
卡尔梅克民间故事书插图中的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
因为等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去打水半天不回来，所以愚蠢的巴音跑过来找老头，看见老头绕着井口挖沟，就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这水一桶一桶地提过去，我嫌麻烦，就想干脆把井挖出来抱过去。”
愚蠢的巴音说：“煮一头牛用不着一口井的水，我自己来提水吧。”就自己把两桶水提回去了。
巴音煮了牛肉，并且一顿就把牛肉全吃光了。
轮到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也宰了一头牛煮了。
巴音煮好了肉，装在木盘子里，请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吃肉。但是，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尝了一口牛肉就发起火来。愚蠢的巴音问为什么发火，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没有盐的肉怎么吃？”于是愚蠢的巴音跑回家取盐巴去。
等巴音回家以后，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把牛肉埋到坑里，扔到井里，等巴音提着盐巴回来，舔着装肉的木盘等在那里。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我饿的等不及，就没有放盐巴把肉吃完了。”
下一个比试是地上戳三下，戳出三个蛋蛋来。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在地上戳了三下就把提前埋好的三个蛋蛋戳出来。
愚蠢的巴音无论戳多少次，都无法从地里戳出蛋蛋来。
于是，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赢了两个比试，就到愚蠢的巴音家里取了一口袋黄金。
到了夜里，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就在巴音家的附近盖上自己的袍子就睡下了。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看见愚蠢的巴音家里通宵达旦地灯火通明。原来是巴音在家里磨他的那把大刀，并和家里人说：“如果不杀死这个老头，我们就不得安宁。”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听到这些谈话，就用自己的袍子裹住一个大石头，让穿衣服的石头横躺在自己睡过的位置，看起来像老头睡觉，自己就悄悄地溜到羊圈里睡了。
巴音手持大刀跑过来，向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砍下去一刀，不料却打出火花来，再连续砍三刀，愚蠢巴音的大刀就断了。巴音捡起折断的刀就回家去了。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早晨起来，见到愚蠢的巴音说：“昨天夜里好像有虱子咬我。”愚蠢的巴音心里想：“我用大刀砍他，这个老头却说虱子咬了。”于是心里就愈加害怕了。
“老头，把你的金子背回家吧。”愚蠢的巴音从箱子里取出一口袋金子交给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抬不起来一口袋金子，于是抓住装金子的口袋的口，抬头看愚蠢的巴音家的天窗。愚蠢的巴音见此情景很奇怪，就问老头：“你在干什么？”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说：“我准备把这口袋金子从你们家天窗扔出去，扔进我们家的天窗，这样就免得我背回去。”
愚蠢的巴音听了，更加害怕，就连忙说：“我们家的天窗不结实，还是我替你背到你们家吧。”
于是巴音就背着一口袋金子到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家来。
快走到家，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对巴音说：“我先过去准备饭，你快过来。”就自己先走了。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进了家门，对自己的老伴说：
“等巴音来的时候我对你说：‘老伴，快做饭。’你就回答说：‘在我到野外捡牛粪的时候，跟你比试的这个巴音的狗跑进屋来把我们家所有的肉都吃了。’那时候我说：‘这些有钱人的狗都欺负人。’我就拔出刀来，你就抓起斧头，做出拼死的样子。”
愚蠢的巴音把一口袋金子背到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家，刚把金子放下，老头就对老伴喊：“快做饭。”
老婆婆回答说：“在我到野外捡牛粪的背后，跟你比试的这个巴音的狗跑进屋来把我们家所有的肉都吃了。”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一听就暴跳起来，喊到：“这些有钱人的狗都欺负人。”就把刀子拔出来，抱住愚蠢的巴音，老婆婆也抓起斧头就冲着巴音跑过来。
愚蠢的巴音吓破胆子，挣扎着起来，却因为身体高大，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草棚的天窗就卡在愚蠢的巴音的脖子，愚蠢的巴音就身上套着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破屋子逃走了。
逃出了很远很远，愚蠢的巴音把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破草棚从脖子上拔下来，正好遇到那个有名的小偷。
愚蠢的巴音说：“这里住着一个蟒古思老头。”
小偷听了以后说：“什么蟒古思老头，只不过是一个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普通的怪老头。我还偷了他们家的山羊，我现在正准备去抢他们家的牛呢。要不我们俩一起去？”
愚蠢的巴音说：“不不，他会杀了我的。”小偷说：“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地绑在一起吧。”于是愚蠢的巴音和小偷就用绳子把两个人的脖子拴在一起，然后去了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家。
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看见愚蠢的巴音和小偷脖子拴着脖子过来，就喊老伴：
“快看啊！他说要帮我们抓住偷我们山羊的小偷，果真是说话算数的好小伙子。赶紧牵过来吧！”愚蠢的巴音一听，以为小偷骗自己把自己送到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家来，于是一回头就没命地跑了。而愚蠢的巴音逃跑的时候，没有思想准备的小偷仰面摔下，巴音向前跑的时候，拴住脖子的绳子勒住了小偷的脖子，于是小偷的口一张一合，愚蠢的巴音见了很生气：“人家快要丢性命了，你还有心思笑。”就越发加速地跑了。
就这样，愚蠢的巴音和小偷两个人没有跑多远就被拴住脖子的绳子勒死了。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和他的老伴就幸福地过日子了。
这是卡尔梅克民间非常流行的民间故事，多种《卡尔梅克民间故事集》都收入这个故事，说明卡尔梅克人民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在这个故事中，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在生理上比一般的正常人小，是弱势群体，他和老伴靠五只山羊和一头牛过着穷苦日子，而且还被小偷偷走了山羊，实际上就是作为社会弱势群体的老头在社会生活中的艰难。面对这些困难，小老头只能靠自己的聪明智慧。对于那些强大的对手，只能装出比他们更有力气，从心理上战胜他们。因此，可以说卡尔梅克民间流传的《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故事的主题更多地带上了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这个故事更广泛流传的“版本”则是《老人与老虎》。在蒙古国广泛流传，同时也是世界各地广泛流传的故事类型，学者们一般将其归入动物故事的“人与动物的故事”中：
蒙古国邮票上的《老人与老虎》
从前有一个老爷爷和老奶奶靠几只绵羊和几头牛过日子。有一只狼天天过来吃老爷爷的牛羊。有一天，老爷爷在林子里砍树，老虎过来说：“老头，我们俩比试比试力气吧。”老爷爷特别害怕，但是无法逃脱，就答应说：“比就比吧。”老虎问：“在哪儿比呀？”老爷爷回答说：“明天就在这个林子里比吧。”
晚上老爷爷回到家里，把跟老虎比力气的事情告诉老奶奶，并问：“怎么办？ ”老奶奶说：“这有什么难的。你现在去林子里，锯几棵树，明天比试的时候把锯过的树推倒不就可以了吗？”
第二天，老爷爷和老虎到林子里比力气。老爷爷把前一天锯过的树一推，树咔嚓一声就倒了。而老虎费半天劲才好不容易推倒一棵树。于是老虎觉得老爷爷很可怕，就提出：“明天我们俩比试谁把石头的脑浆挤出来。”
老爷爷回家又问老奶奶。老奶奶给老爷爷准备了一大瘤胃的酸奶，告诉老爷爷：“现在把这个酸奶放到石头下面。明天比试的时候，一挤压，石头的脑浆不就出来了吗？”
第二天，老爷爷按照老奶奶的话，就把石头的脑浆挤出来了。而老虎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石头的脑浆。
老虎就害怕老爷爷，怕老爷爷吃掉自己，邀请老爷爷到自己的家里做客。晚上睡觉的时候，老爷爷很害怕，但是又逃不走。夜里，老虎一直磨自己的大刀。磨完大刀，老虎就出去了。趁老虎出去，老爷爷把老虎家的石臼扣到头上躺下。过了一会儿，老虎回来，拿起大刀就砍老爷爷的头，但是砍了两下大刀却断了。老虎就特别害怕，乖乖地躺下睡觉了。第二天，老爷爷起来说：“昨天夜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在我头上，痒了一下。”
老虎给老爷爷煮茶，让老爷爷去打水。老爷爷好不容易把老虎的空水桶搬到井边。“连空水桶都这么重，装水后怎么办？得想办法。”于是老爷爷绕着井口挖沟。老虎看见就跑过来问老爷爷：“你这是在干什么？ ”老爷爷说：“嗨，我把井给你挖出来搬过去。”老虎急忙说：“不行，你把井挖出来，以后我就没有水吃了。”自己就把水提走了。
老虎送给老爷爷一块巨大的金子。但是老爷爷根本就抬不动。于是对老虎说：“你要把客人送回家。”
老虎就把老爷爷送回家，老爷爷准备招待老虎。老奶奶问：“给客人准备什么吃的？”老爷爷说：“把前些日子杀的老虎的前胸和最近杀的老虎的后臀煮给我们的客人吃。”老虎一听就吓破了胆，拼命地逃跑了。
老虎在路上遇到了狼。狼很奇怪百兽之王如此狼狈，于是问为什么。老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爷和老奶奶差点把我吃了。”狼听了以后大笑，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每天都去吃他们的一头牲畜。我们俩现在就去。”老虎说：“不行，我害怕。”狼说：“你如果害怕，我们俩就头拴着头一块去吧。”
老爷爷看见老虎和狼头拴着头过来，于是对狼说：“狼啊，你真是说话算数。你把欠我的一只老虎给我送来了呀？”老虎一听，吓破了胆，回头就牵着狼拼命地跑。跑了一会，老虎一看狼，狼被老虎勒死后张口呲呀，老虎就生气说：“我都快被老头吃掉了，你还有心思笑！”跑得就更快了。老虎跑了一会再看，狼因为被老虎拖着跑皮都被蹭没了，老虎见了更是生气，说：“都快没命了，你还脱裤子乘凉！”就跑得没影没踪了。
老爷爷老奶奶从此过上了平安幸福的生活。
在这个故事中，老爷爷面对的是力气上远远超过他的猛兽老虎和狼，面对的是动物包围人类的社会，因此只能依靠智慧来求得生存。故事主题是很明显的，就是人类智慧超过动物的力气，人类是主宰。而老虎和狼脖子拴着脖子去找老爷爷、后来狼被老虎拖死的母题也经常见于东方各国民间故事中广泛流传的《旧屋漏》的故事中。喀尔喀蒙古（今天蒙古国）流传的《老人与老虎》的故事和卡尔梅克蒙古流传的《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是同一个故事类型，但是因为故事主人公的角色更换，故事的主题也发生了变化。在喀尔喀蒙古，故事角色是老爷爷老奶奶和老虎、狼，该故事还是保留着“人与动物的故事”类型特征，表现人类通过智慧战胜动物的主题；而在卡尔梅克，故事主人公变成社会弱势群体的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与欺负他们的愚蠢的巴音和小偷，故事表现了社会弱势群体如何面对来自社会不公平的压力。而愚蠢到底的巴音和小偷脖子拴着脖子去找身高一拃须长五拃的怪老头的母题明显是从《老人与老虎》中的老虎和狼脖子拴着脖子的母题来的。我们通过民间故事在蒙古不同部族和部落中流传过程中发生的变异，对各国和各地蒙古人对同一个民间故事，接受和传承的社会文化心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