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蒙古英雄史诗的分布及其部落特征
一、蒙古英雄史诗的分布情况
蒙古民族有异常丰富的英雄史诗遗产,据不完全统计,世界各地蒙古民族中流传的英雄史诗有600余部,其中除了举世闻名的《江格尔》和《格斯尔》两部鸿篇巨制的长篇史诗外,还有众多的短篇史诗和中篇史诗。用史诗研究的术语来说,除了《江格尔》《格斯尔》等大型复合史诗外,更多的中小型复合史诗和单篇史诗流传在蒙古民族聚居地区。研究蒙古英雄史诗的学者一般认为蒙古英雄史诗有四个或者七个分布中心。我们在这里介绍一下国外蒙古英雄史诗的三个分布中心。
(一)布里亚特史诗
布里亚特蒙古将史诗称之为“乌力格尔”,并且有悠久的史诗传统和丰富的史诗遗产。在所有蒙古史诗中布里亚特史诗具有最古老的传统特征,而且布里亚特史诗中多有两万行以上的大型史诗。布里亚特史诗中最著名的是《布里亚特格斯尔》,一般称做《阿拜·格斯尔·胡勃滚》。《阿拜·格斯尔·胡勃滚》不仅讲述英雄格斯尔的一生业绩,还讲述格斯尔的儿子的故事,这在其他蒙古《格斯尔》中是没有的。学者们对蒙古《格斯尔》和藏族《格萨尔》的源流关系争论不休,而能够说明和展示蒙古《格斯尔》口头传统的最有说服力的莫过于布里亚特的《阿拜·格斯尔·胡勃滚》。但是,国内学者对《阿拜·格斯尔·胡勃滚》的研究不够全面和深入,而前苏联的学者,如霍姆诺夫、乌兰诺夫等对布里亚特《格斯尔》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认为,不管是藏族的《格萨尔》还是蒙古的《格斯尔》,研究《格斯(萨)尔》史诗的口头传统,如果不把布里亚特《格斯尔》纳入进来,是不够全面的。布里亚特的另一部大型史诗是《叶仁赛》。目前所记录整理的《叶仁赛》史诗文本都在两万行以上。但是,我国学者目前还没有人专门研究过这部大型史诗,主要困难是目前国内研究蒙古英雄史诗的学者中还没有学者精通布里亚特方言,将《叶仁赛》史诗文本准确地转写成书面蒙古语或者翻译成汉语。布里亚特史诗中还有一部重要作品,就是《阿拉木吉·莫日根》。俄罗斯学者对布里亚特史诗做过很多研究,一般将布里亚特史诗和西伯里亚各民族史诗进行比较研究。比较集中反映布里亚特史诗蕴藏量的是札姆察拉诺主编的《蒙古各部民间文学作品选》丛书。第一卷是《布里亚特民间文学作品选》,收入《阿拉木吉·莫日根》《艾都莱·莫日根》《叶仁赛》《哈奥希尔》等著名的布里亚特长篇英雄史诗;第二卷是《埃黑利特—布拉嘎特人的叙事作品》,收入《阿拜格斯尔》和《奥希尔·博克多和呼林·阿尔泰》两部长篇英雄史诗,两部史诗之间有密切的系谱关系。这些史诗最早都是用俄罗斯科学院的音标记录发表的。后来札姆察拉诺把《阿拉木吉·莫日根》《艾都莱·莫日根》《叶仁赛》三部史诗翻译成俄文,鲁德涅夫把《哈奥希尔》翻译成俄文和英文。尼古拉·鲍培把《阿拉木吉·莫日根》《艾都莱·莫日根》《叶仁赛》和《哈奥希尔》翻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尼古拉·鲍培在1930和1931年出版了《阿拉尔土语》第一部和第二部,是阿拉尔——布里亚特民间叙事文学的科学整理汇编本,用俄罗斯科学院的音标科学记录并翻译成俄文的《叶尔梅·博克多汗》《汗塞克赛尔·莫日根》《阿拉坦·沙盖》等英雄史诗收入该集子中。下面我们看一下布里亚特在奥肯地区流传的史诗《汗哈冉惠》的内容梗概,以此窥见布里亚特史诗一斑。
一天,好汉汗哈冉惠对父母提出要去寻找未婚妻,并带着弓箭向日出东方出发。父母让三岁的弟弟乌拉代·莫日根协助汗哈冉惠。突然从地里冒出来十五颗头颅的阿特格日·哈日·蟒古思,把乌拉代·莫日根连人带马吞下去。英雄汗哈冉惠砍掉蟒古思的十五颗头,剖开其肚子,救出弟弟乌拉代·莫日根。兄弟俩到了阿格·宝日勒汗领地的边界,变形为骑着长满疥疮的马驹的秃头小男孩。以寻找骆驼为借口,进入阿格·宝日勒汗的家乡。阿格·宝日勒汗提出举行好汉三项比赛选拔女婿的条件。英雄汗哈冉惠通过赛马、射箭和摔跤好汉三项比赛,与阿格·宝日勒汗的女儿陶丽·高娃仙女成亲,乌拉代·莫日根与乌伦·索龙嘎仙女成亲,返乡途中经过几次战斗。英雄的兄弟经过几次死而复生的考验。腾格里天神派来无头发的精灵在三位英雄嘴里放入毒物。好汉汗哈冉惠变成九十五头的额日古·哈日·蟒古思,跑到山上。希日格斯·赛音·博依达日勇士变成野猪跑进森林里。乌拉代·莫日根连人带马变成石碑。乌伦·索龙嘎仙女生下一个金胸银臀男孩。早晨刚出生,中午就会爬,晚上已经会走路了。金胸银臀男孩得知三位英雄的消息后按照母亲的嘱咐,在他们的嘴里分别放进起死回生的丸药,用金套绳鞭打三次。于是三位英雄恢复原形,回家过上了幸福生活。[1]
(二)卡尔梅克史诗
卡尔梅克是蒙古英雄史诗的一个重要分布中心,国际学界认识蒙古英雄史诗是从发现卡尔梅克《江格尔》开始的。我们一般知道的蒙古英雄史诗中最著名的《江格尔》最初是在伏尔加河畔的卡尔梅克人中发现和搜集到的。卡尔梅克史诗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卡尔梅克江格尔》。1805年德国旅行家别尔格曼把史诗《江格尔》中的两章翻译成德文出版,从此欧洲学者开始关注蒙古英雄史诗的搜集和研究。别尔格曼又从卡尔梅克蒙古人中记录了《格斯尔》的两章,翻译成德文出版。彼得堡大学教授弗·科特维奇对卡尔梅克《江格尔》的搜集整理和科学研究做出了不朽贡献。科特维奇的学生诺木图·奥奇洛夫1908年在阿斯特拉罕的卡尔梅克记录了著名江格尔齐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十部,于1910年在彼得堡用托忒蒙古文出版。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的出版,在《江格尔》和蒙古英雄史诗研究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各国学者才真正认识并承认《江格尔》是一部伟大的史诗,《江格尔》和蒙古史诗引起各国学者的研究兴趣。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于1958年用回鹘式蒙古文出版,是著名的“十三章本《江格尔》”,后来又被翻译成中文。蒙古国学者T.杜格尔苏伦由卡尔梅克语转写成西里尔蒙古文的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13章本1963年在乌兰巴托出版。阿·沙·科契可夫1978年在莫斯科出版两卷本《〈江格尔〉 ——卡尔梅克英雄歌》,收入《江格尔》的25章,其中收入1908年鄂利扬·奥夫拉演唱的《江格尔》的记录稿和录音、托忒文手稿、1864年戈尔通斯基公布的《江格尔》两章的手稿及其未公布的江格尔史诗记录稿,并进行了严谨的学术校勘,因此被各国《江格尔》研究的学者们认为是最好的《江格尔》史诗版本。诺·毕提盖耶夫和鄂·奥瓦洛夫于1990年在莫斯科出版的《〈江格尔〉 ——卡尔梅克英雄史诗》收入11部史诗,在厄利斯塔出版的两卷本《〈江格尔〉 ——卡尔梅克英雄史诗》收入16部史诗,也是学术资料价值很高的卡尔梅克《江格尔》科学版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的旦布尔加甫博士将上述三个版本进行了科学的校勘和注释并转写成回鹘式蒙古文,附上《江格尔》曲调、名词索引和词汇注释,2002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并获得了全国少数民族图书奖一等奖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成果一等奖。旦布尔加甫校注的《卡尔梅克〈江格尔〉校注》已经成为研究卡尔梅克《江格尔》收入章节最多、校勘注释最详细、索引和词汇解释最详细而全面的版本,完全可以代表中国学者在卡尔梅克《江格尔》文本整理和研究方面的最高水平。

卡尔梅克著名《江格尔》史诗艺人鄂利扬·奥夫拉

《江格尔》插图

卡尔梅克著名《江格尔》史诗艺人查干扎姆

卡尔梅克《江格尔》书影

卡尔梅克著名史诗艺人鄂利扬·奥夫拉的史诗演唱曲调
1940年,“纪念《江格尔》史诗诞生500周年学术研讨会”在埃利斯塔举行; 1967年,纪念著名江格尔齐奥鄂利扬·奥夫拉诞辰110周年学术研讨会; 1978年,“ 《江格尔》与突厥蒙古英雄史诗问题学术研讨会”; 1990年,“纪念《江格尔》史诗诞生550周年学术研讨会”在埃利斯塔举行。这对《江格尔》甚至整个蒙古英雄史诗的研究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三)蒙古国的史诗
蒙古国境内除了《江格尔》和《格斯尔》等大型史诗流传外,更多的是情节比较单一、形态和内容比较古老的喀尔喀短篇史诗流传在中部和东部的喀尔喀人中,与我国新疆的卫拉特史诗和卡尔梅克史诗属于同一个系统的中短篇史诗流传在西部。
蒙古国流传的《一百五十五岁的龙·莫日根汗》史诗的内容梗概:
在古代,有一位一百五十五岁的龙·莫日根汗和夫人桃丽·赞丹·格日勒。他们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一直未能生育保护家乡、继承家业的子女。他为此终日茶饭不思,苦恼不安。为求得可汗家业的继承人,牧马老人阿格·萨哈勒去香巴拉地方寻找喇嘛。按照喇嘛的指点,龙·莫日根汗驯服霍尔穆斯塔·腾格里的三匹马和哈达日干·哈日·包牧勒·腾格里并放生。龙·莫日根汗回家的途中遇到占领东南方向的江格来汗。莫日根汗请求对方若有贤惠的女儿,请他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江格来汗说,当他离开家乡狩猎时,妻子正好生育一个女儿。莫日根汗送给其女打火石,为儿女订了婚约。喇嘛的预言得到应验,龙·莫日根汗回家后,见妻子桃丽·赞丹·格日勒夫人果然生下一个结实的男孩。但是,不久,蟒古思来侵犯。

蒙古史诗艺人
牧马人阿格·萨哈勒带着孩子和马群藏在深山沟里,躲过了蟒古思的抢劫。龙·莫日根汗夫妇和臣民被蟒古思俘虏。阿格·萨哈勒领着孩子去岩石洞里,请求喇嘛给孩子命名。喇嘛给孩子起名为杰出的好汉黑斯拜达日胡。一天,好汉黑斯拜达日胡追问父母的消息,阿格·萨哈勒只好告诉他父母和属民被蟒古思俘虏的实情。阿格·萨哈勒说,马群里有一匹和好汉黑斯拜达日胡一起诞生的黑马驹。黑斯拜达日胡挑选黑马驹当坐骑。黑斯拜·达日胡告别牧马人阿格·萨哈勒,向西北方向出征。
黑斯拜达日胡到了异乡的边界,变形为骑着身上长满疥疮的小马驹的秃头小男孩。好汉遇见放牛的老头和放牛犊的老妇人。去老夫妻家,见一个一岁的男孩子玩耍金银羊拐子。通过羊拐子占卜认出哥哥。小男孩去叫父母。十五头的蟒古思过来,要酸奶和奶油,见没有准备好的酸奶和奶油,抢走老夫妻一岁的孩子。好汉黑斯拜达日胡和坐骑变回原形,杀死十五头的蟒古思,救出弟弟并经过激战杀死九十五头的蟒古思。蟒古思汗——额头上有独眼的巨人带领军队来挑战勇士。勇士射穿恶魔之汗的独眼,独身闯进蟒古思的军队,展开惊天动地的战斗。蟒古思用魔术,英雄杀死多少蟒古思立刻又重新复活并变出更多的蟒古思。经过七年的战斗,英雄和坐骑受重伤,逃到雪山上。用雪山上的仙草根治疗伤口三个月,勇士和骏马恢复健康。黑斯拜达日胡和坐骑商量对付敌人的办法,又重新回到战场,消灭了蟒古思可汗的无数军队。英雄来到蟒古思可汗的家,剖开他老婆的肚子,从里面跳出来一个十五头的蟒古思。黑斯拜达日胡和蟒古思的儿子搏斗并杀死小蟒古思。蟒古思儿子的魔魂变成两只毒蜂蛰英雄,英雄被巨毒害死。英雄的坐骑变成五颜六色的彩虹飞到天上的霍尔穆斯塔·腾格里的三个仙女身边。英雄的坐骑让天上的三个仙女骑上自己后,跑到主人身边来,并请求她们救活自己的主人。大仙女走到英雄身边,一边念咒语:“骨肉愈合! ”一边用手抚摸。二仙女边念咒语:“巨毒消失! ”边用手抚摸英雄。最小的仙女边念咒语:“愿好人之子杰出的好汉站起来!”边用手抚摸。英雄黑斯拜达日胡突然醒来问:“我睡了多久?”坐骑告诉英雄死而复生的经过。英雄捉住由蟒古思儿子魔法变成的两只毒蜂。毒蜂请求英雄饶命,并发誓如果英雄饶恕,将变成两只巨大的鹰,飞在英雄的两个肩膀上,时刻保护英雄。英雄在三位仙女的劝说下,答应它们的请求。两只毒蜂变成了英雄肩膀上的两只鹰。三位仙女返回天上。英雄去蟒古思的故乡,没收蟒古思的臣民和牲畜,救出自己的父母和属民,返回家乡。英雄凯旋归来见父母亲、牧马人阿格·萨哈勒和两个弟弟。安置好百姓。
龙·莫日根汗嘱咐儿子:“和阿格·萨哈勒老人一起领着两个弟弟去香巴拉地方,拜见那位活佛喇嘛。带上一千两金子的礼物,请求喇嘛给两个弟弟命名。并且转告我请喇嘛来我们的家乡修行传教。”牧马人阿格·萨哈勒老人领着三个孩子,去拜见正好修行的喇嘛。喇嘛给龙·莫日根汗的两个儿子举行剪胎发和命名仪式。二儿子起名为杰出的好汉额真·成吉思·斯日勒胡,最小的儿子起名为暴烈的道德·敦布胡。
一天,黑斯拜达日胡提出娶妻的请求。龙·莫日根汗告诉儿子,他的未婚妻是占领东南方向的江格来汗之女。黑斯拜达日胡离开家乡,向东南方向出征。临近他乡时,英雄变形为骑着身上长满疥疮的小马驹的秃头小男孩。
黑斯拜达日胡来到江格来汗的家,用寻找丢失的骆驼的暗语委婉地表达求婚的来意。江格来汗之女古新敦宝仙女猜出秃头小男孩的暗语。询问父亲曾经是否跟别人订过婚约?江格来汗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答应龙·莫日根汗说好的婚约。忙问秃头小男孩用牲畜比喻他们夫妻和女儿的目的。秃头小男孩说,可汗大人原本和家父订了婚约,却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人,举行婚礼。我只好委婉地表达来意。江格来汗的夫人提出举行好汉三项比赛选拔女婿的条件。前来求婚的秃头小男孩、霍尔穆斯塔之子宝日·宝勒珠海、硕贵·乌兰·布通和莫日根·查布合勒四个勇士举行好汉三项比赛,取胜者娶江格来汗的女儿。在赛马比赛中秃头小男孩的身上长满疥疮的小马驹取胜。在摔跤和射箭比赛中秃头小男孩击败对手,取胜。江格来汗说决定权不在我一个人。便召集臣民商量女儿的婚事。定了请霍尔穆斯塔的呼日勒·乌兰摔跤手,再次考验秃头小男孩本事的计谋。秃头小男孩经过二十天的搏斗,战胜霍尔穆斯塔的著名摔跤手呼日勒·乌兰。江格来汗违背诺言,决定把女儿嫁给霍尔穆斯塔之子宝日·宝勒珠海。古新敦宝仙女骑着秃头小男孩的马驹出发。途中杰出的好汉黑斯拜达日胡和坐骑恢复原形,带着十八岁的古新敦宝仙女逃走。英雄在途中昏睡三个月。霍尔穆斯塔的大军追杀过来。坐骑叫醒主人。乌鸦帮助英雄通知其弟成吉思·斯日勒胡来协助英雄。兄弟两个英雄打败霍尔穆斯塔的军队。江格来汗夫妇表示自愿迁到英雄的家乡。兄弟两个英雄到江格来汗的故乡,统计、整顿臣民和牲畜,迁往家乡。

蒙古国著名史诗艺人帕尔沁
一天,龙·莫日根汗的第二个儿子成吉思·斯日勒呼提出要坐骑、铠甲和弓箭的要求。取得父亲的允许带着弓箭,离开家乡出征。在旅途中遇到领着巨大的两只凤凰和狗的硕贵·乌兰·布通勇士。少年英雄想和他成为结义兄弟,遭到对方粗暴的拒绝和挑战。两位勇士猛烈地搏斗,最终少年英雄杀死敌对者。弟弟道德敦布胡在班丹拉姆吉祥天女和四个仙女的协助下,杀死硕贵·乌兰·布通的女妖母亲。龙·莫日根汗举行盛大的庆典,庆贺多部落的联盟。
蒙古国西部流传的长篇史诗《阿勒泰·海拉赫》的内容梗概:
在古老的好时代,在北边偎依着美丽的阿勒泰、杭爱山的广阔草原上的主人是一位三百岁的布尔汉汗。他的妻子叫布日曼·乌兰夫人。他拥有漫山遍野的牲畜。但是阿勒泰山之主布尔汉汗年老古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布日曼·乌兰夫人已年迈,拿不动钥匙。布尔汉汗的坐骑枣红马,老得嚼不动嫩草。忠臣召集部属商议祈求汗位的继承人即贤明的子女。为了寻觅求子的秘方,决定派遣骑枣红马的使臣,去远在三年路程外的三十二个占卜者那里,请教求子。布尔汉汗按照三十二个占卜者中间最小的占卜者的吩咐,邀请大家举行盛大的宴会。献给[2]阿塔腾格里和阿勒泰、杭爱山的神灵各十三匹青马、银合马和三匹黑马以及分别献给腾格里和大地神骆驼和猪。布尔汉汗及其妻子和坐骑果然恢复了青春。妻子神奇地生了一个男孩。男孩身下铺着七十张绵羊皮,身上盖着八十张绵羊皮。男孩见了父亲便开口询问未婚妻和敌人的消息。牧马人阿格·萨哈勒·巴拜为少年英雄套马、备鞍,设宴庆祝少年英雄的诞生。为他准备铠甲和弓箭。取名为好汉博依门·巴特尔。父母告诉他未婚妻是占领日出东南方的伟争·唐斯日汗的女儿乌伦·索龙嘎仙女。
好汉博依门·巴特尔离开家乡出发。在途中遇到一个头朝后长得奇怪相貌的白发老头,问其因。老头告诉英雄,由于目睹了十五头的阿特格日哈日蟒古思残杀骑银合马的乌克泰·莫日根的场面,边逃跑边不停地回头看,变成了现在的奇怪样子。老人的一翻话,引起了好汉博依门·巴特尔的愤怒。博依门·巴特尔杀死了十五头的蟒古思,并用神药救活了乌克泰·莫日根英雄,也用同样的办法使勇士的坐骑再生。两位英雄刺破大拇指,互相喝血发誓,成为结义兄弟。兄弟俩来到伟争·唐斯日汗的家乡,向他说明来意。伟争·唐斯日汗提出首先举行摔跤比赛选拔女婿的条件。对于摔跤比赛的优胜者,提出捉来吃各种鸟类的汗·嘎如地鸟、吃牲畜的七匹青色狼和顶死人和牲畜的青色公牛三种凶猛动物的求婚难题考验。
好汉博依门·巴特尔与腾格里之特布克·哈日、乌克泰·莫日根与嘎扎日的嘎海·查干举行摔跤比赛。好汉博依门·巴特尔兄弟把特布克·哈日和嘎海·查干扔进地下八十庹深,取胜。博依门·巴特尔变成鹰、乌克泰·莫日根变成海青鸟隐藏在云层里,飞上汗·嘎如地鸟的翅膀上,杀死它,并取来翅膀的一半给可汗。两位英雄变成蜜蜂,落在那只凶猛的公牛的两支犄角上等待,趁公牛摇头晃鼻的时候钻进牛的两个鼻孔里,扯断其内脏,杀死了公牛,取来公牛的两支犄角,交给可汗。两位英雄带着弓箭去遥远的深山老林,射死七匹青色狼,把狼皮交给了可汗。伟争·唐斯日汗提出最后一次难题考验,决定把女儿嫁给英雄。要求英雄从一千只颜色和身躯同样的兔子中认出乌伦·索龙嘎仙女。英雄变成猫,闯入兔群里,只剩下一只兔子,其他兔子逃跑。英雄恢复原形抱住那只兔子。伟争·唐斯日汗答应婚事。好汉博依门·巴特尔与乌伦·索龙嘎仙女成亲。
英雄携妻子和兄弟乌克泰·莫日根返回家乡。但是家乡被劫。阿特格日·哈日·蟒古思的双胞胎儿子依勒本、色勒本霸占了英雄的家乡,奴役了英雄的父母和部属。两位英雄与依勒本、色勒本之间展开了决斗。依勒本、色勒本招架不住逃跑。两位英雄紧追不舍,突然雷鸣下冰雹,迎面袭过来无数的士兵。两位英雄拼杀十五天,消灭敌军。坐骑忠告英雄,蟒古思的老婆依勒本、色勒本的母亲藏在云里,施展魔法不停地吐出军队保护儿子。若想打败依勒本、色勒本,得首先射死她。英雄射死蟒古思的老婆。在滴血的地方形成一个小蟒古思与英雄搏斗。两位英雄最后杀光敌对者。蟒古思之子依勒本、色勒本见母亲被杀,与两位英雄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决战。两位英雄杀死依勒本、色勒本。天下起毛毛雨,为英雄洗尘、滋润阿勒泰、杭爱山附近的万物。英雄的家乡恢复美丽和安宁。妻子带着部属到达。英雄娶妻,凯旋归来。布尔汉汗和布日曼·乌兰夫人邀请男女老少,举行盛大的庆典庆祝。[3]
二、蒙古英雄史诗的起源和部落特征
关于蒙古民族英雄史诗的起源和形成,学者们一般认为,原始蒙古英雄史诗形成于蒙古各部落尚未形成民族共同体之前。著名蒙古学家尼古拉·鲍培在其《喀尔喀蒙古英雄史诗》的第四章中提出了喀尔喀、布里亚特、卡尔梅克和内蒙古的各蒙古部族的英雄史诗之间有着诸多共同点。表明他们的英雄史诗是他们还没有迁徙到现在的地域的时候,继承了他们尚未形成三个民族以前的时代的史诗传统(鲍培把喀尔喀、卡尔梅克和布里亚特看作三个独立的民族,但是我们认为他们都是蒙古民族的一部分)。他们是在生活在一起的时代创作了自己共同的英雄史诗。后来他们各自处在新的条件下,终止了各部落之间的迁徙和移动,逐渐形成三个民族的时候,三个民族就各自继承了形成民族之前的民族历史史前时代的发达的英雄史诗传统。喀尔喀人、内蒙古人在17世纪末的时候隶属于清朝的统治,布里亚特人和卡尔梅克人隶属于沙俄的统治,他们基本上被固定在一定的地域上,终止了大规模的迁徙,并被置于新的社会经济条件下,对他们以后的历史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因此,他们的英雄史诗是在他们游牧在与17世纪以来基本固定的地域和环境完全不同的地域生活,并互相之间是完全不同的种族的关系的时候创作的。[4]我们认为,鲍培的论述包含了这样的两层含义:首先是喀尔喀、内蒙古、布里亚特和卡尔梅克等蒙古部族迁徙到17世纪以来已经固定的今天的生活地域之前,居住游牧在一个迁徙和移动幅度比较大的共同的地域里,而且那时候还没有形成民族共同体,他们之间或者各部落之间的关系被鲍培表述为不同的种族之间的关系。原始的蒙古英雄史诗正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从蒙古民族的形成历史看,13世纪的时候,成吉思汗以武力统一蒙古各部落之前,各部落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其中除了有操蒙古语族语言的古代部落之外,还有不少操突厥语族语言的古老部落。因此,鲍培所说的“互相之间是完全不同的种族关系”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完全不同的种族关系”的表述不够准确。实际上,可能就是操蒙古语族语言的古代部落和操突厥语族语言的古老部落共同居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祖先已经创作了比较发达的英雄史诗。今天蒙古英雄史诗和突厥英雄史诗之间诸多共同点也能够说明这种假设的合理性。其次,蒙古民族共同体形成之后,继承了古老的原始蒙古英雄史诗的传统,后来喀尔喀、内蒙古、布里亚特和卡尔梅克由于种种政治和社会历史原因四处迁徙并最终固定在一定的生活领域,后来土尔扈特西迁到伏尔加河畔被称做卡尔梅克接受沙俄统治和布里亚特受沙俄统治,实际上他们之间的错综复杂的迁徙已经被限制甚至终止了,但是他们仍然拥有相同的英雄史诗传统,这是他们分别从最初的原始蒙古英雄史诗继承来的结果。后来这些蒙古部族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他们的英雄史诗有了不同的发展,但是互相之间仍旧保持着许多共同点。鲍培对蒙古英雄史诗形成和各部落史诗共同点形成原因的论述得到了蒙古史诗研究者的响应。著名蒙古史诗专家涅克留多夫也指出:“流传至今的所有蒙古语史诗作品都是极其相近的,这使人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即在中央亚细亚曾经有过蒙古史诗的共同体,后来分离出一系列‘分支’。布里亚特南部和喀尔喀北部,喀尔喀东部、巴尔虎、乌珠穆沁、阿巴嘎和科尔沁、扎鲁特史诗的接近使人们有可能推测口头文学中存在着一直未曾中断过的相互联系,而且还存在着同源关系。”[5]
我国史诗专家仁钦道尔吉先生在其《江格尔论》、《蒙古英雄史诗源流》等重要著作和《蒙古史诗发源地之探索》等论文中更加详细地反复讨论了同一个观点。仁钦道尔吉认为,目前分别居住在外贝加尔和伊尔库茨克一带的布里亚特人、伏尔加河西岸的卡尔梅克人、居住在我国呼伦贝尔的巴尔虎人、哲里木的扎鲁特人、新疆一带的卫拉特人和蒙古国的喀尔喀人、西蒙古卫拉特人,虽然彼此相隔数千公里,在过去数百年中也很少联系,但他们的民间史诗都普遍存在着极其重要的共同特点,而这些是无法用“影响说”来做解释的。这恰恰只能认为是反映了整个蒙古英雄史诗的共同起源。人们知道,研究斯拉夫史诗的学者们,把在各个斯拉夫民族史诗中所共有的因素都看作为斯拉夫人共同的创作。因为,那些共同的因素,恰恰是产生于斯拉夫各民族形成以前各个斯拉夫部落在一起居住的时期。同样,我们也认为蒙古英雄史诗产生于蒙古民族形成以前的历史阶段。现有各蒙古史诗中心里的英雄史诗都有同一渊源,它们都是在同一时期共同地域产生,并得到初步发展的。据历史记载,蒙古民族形成以前,约在11~12世纪,许多蒙古部落聚居在南西伯利亚和中央亚细亚。例如当时卫拉特各部落生活在贝加尔湖西部安加拉河一带的八河流域。巴尔虎部落居住在贝加尔湖以东巴尔古津地区。布里亚特各部落基本生活在贝加尔湖周围。蒙古国的喀尔喀人是后来形成的一种地域共同体。当时的蒙古各部落分为森林部落和草原部落。现有蒙古史诗的七个中心和三大体系也恰恰来源于森林和森林边缘地带。11~12世纪森林部落和草原部落的蒙古先民居住区地带是一个相当辽阔的“史诗带”。在这个“史诗带”里,许多部落的聚居区无疑都会成为史诗的发生点或中心。因而在各个中心几乎都会出现蒙古英雄史诗的雏形,它们相互影响,逐渐发展成为初期英雄史诗。后来由于一些部落离开共同地域,迁徙到远处去生活,各部落的史诗也就得到不同的发展,出现了三大不同系统的英雄史诗。[6]笔者也曾经探讨过蒙古各部落史诗之间共性形成的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蒙古各部落的英雄史诗共同起源于这些部落尚未各自迁徙到今天居住的地域之前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时期和地带。另一种情况是由于一些部落相互之间的历史联系一直未曾间断和长期居住在相邻、共同的地域,所以这些部落的史诗之间在原来原始蒙古英雄史诗共性的基础上又形成了后来的许多晚期的共性。[7]
我们认为,蒙古英雄史诗自从起源形成到发展演变,一直都是部落史诗。我们从蒙古英雄史诗中所反映的战争和史诗情节类型两个方面论述我们的观点。我们知道,蒙古英雄史诗和世界各民族的史诗有两个基本主题,即战争和婚姻。其中战争可以分为民族内部(民族共同体形成之后)的各部落或者部落联盟之间的战争和民族之间的战争两个类型。蒙古英雄史诗在情节类型上可以分为单一情节的单篇史诗和串连复合史诗、并列复合史诗三大类型。[8]在蒙古民族共同体形成之前,蒙古高原上的古代各部落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操蒙古语族语言的部落和操突厥语族语言的部落共同生活在一个广阔的地域,正在经历战争不断的融合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统一的战争都是在部落和部落之间,部落联盟和部落联盟之间进行的,因此最初在这些部落当中产生的英雄史诗所反映的战争无疑都是部落之间或者部落联盟之间的战争。其中既有蒙古部落之间的战争,也有蒙古部落与突厥部落之间的战争。因此,蒙古英雄史诗最初的渊源就是反映部落战争的部落史诗,这种部落史诗中的战争起因基本上都是争夺牧场和人口的战争,因此,最初的原始蒙古英雄史诗应该是情节单一、简单的战争和婚姻题材的简短的单篇史诗,而还没有具备产生更为宏伟壮观的大型复合史诗的历史条件。在蒙古英雄史诗的情节类型的发展中,单篇史诗一直都是最核心的基础,这也说明了后来的蒙古英雄史诗都是由最初的原始单篇蒙古史诗发展而来的,而原始单篇蒙古史诗就是在部落和部落联盟战争中起源形成的,就是部落史诗。
到了13世纪,成吉思汗武力统一蒙古各部落建立蒙古汗国和继续西征的战争时代可谓是蒙古英雄史诗发展的重要时期。但是,即便是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和征服世界的历史时期,蒙古人中并没有产生一部反映成吉思汗伟大事业的民族史诗。学者们一般将《蒙古秘史》视作这一时期产生的具有民族史诗特征的作品。确实,《蒙古秘史》是用史诗手法创作的一部具有强烈的史诗风格的作品,它是在蒙古英雄史诗传统的基础上形成的。但是《蒙古秘史》毕竟不能等同于英雄史诗。那么,为什么成吉思汗的统一事业没有成为英雄史诗的创作题材?我们认为,战争的性质决定了一切。史诗是弥补性的。史诗的主题主要是针对外来侵略的战争。当一个民族受到异民族的侵略和压迫而进行民族战争的时候,民族史诗才获得真正的艺术生命(部落史诗也如此,当部落的牧场、财产和人口受到外部落的侵略和抢劫而进行部落之间的战争的时候,部落史诗就诞生了。)。因此,对蒙古人来说,成吉思汗的统一战争不是本民族的史诗主题,对这次战争的描述应该属于史学家的任务。
到了元朝灭亡,蒙古人退回蒙古高原之后,14~17世纪之间,蒙古民族内部持续了长达几个世纪的封建战争。虽然经过成吉思汗的统一战争,蒙古民族共同体形成了,但在元王朝灭亡之后,中央集权的衰弱使异姓王公贵族和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之间进行了长达几个世纪的争夺全蒙古统治权的内部战争。这种战争实际上使蒙古社会退回到13世纪以前的部落和部落联盟的战争模式。因此,这段时期的蒙古英雄史诗基本上仍然是部落史诗。14~17世纪,蒙古内部的封建战争,可以分为两个类型。一是东蒙古和西部卫拉特蒙古之间争夺蒙古汗权的战争,在四卫拉特联盟的强大联合形成之后达到了顶峰。一直处于被动的社会政治地位的卫拉特蒙古迅速强大,并在与东蒙古争夺蒙古正统汗权的战争和卫拉特蒙古与周围突厥语族民族和部落之间进行的民族战争的过程中,他们原有的发达的英雄史诗传统得到了高度发展,一方面形成了并列复合史诗《江格尔》,另一方面卫拉特史诗体现出从部落史诗逐渐发展为民族史诗的趋势。卫拉特蒙古人西迁之后形成的卡尔梅克人中带走的《江格尔》史诗在沙俄的民族压迫下表现出了民族史诗的特征。另一个是喀尔喀—巴尔虎史诗系统的史诗一直保持着部落史诗的特征。其中,喀尔喀蒙古英雄史诗正如鲍培所评论的那样,“民众把英雄史诗的一部分从氏族社会继承过来,又从贵族口碑文学继承了部分内容。有明一代的蒙古封建领主们大部分反对中央集权的汗权。描述封建领主们相互之间的斗争反映到英雄史诗中。”鲍培认为,文言叙事诗的中心人物是成吉思汗,文言叙事诗是封建社会最上层阶级即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出身的诸多领主或者其子孙创作的。而喀尔喀民间史诗和文言叙事诗不同,它完全是民众的创作,反映了大部分地方领主反对汗权的封建战争。实际上,喀尔喀蒙古英雄史诗仍然属于部落史诗,它所歌颂的并不是全民族的精神,而只是每一部史诗作品所隶属的部落或者部落联盟的历史或者利益。喀尔喀史诗所突出的只是某一个部落在众多部落中的政治和社会地位。因此,喀尔喀史诗的政治功能就是地方领主在反对中央集权统治的封建战争中作出有利于自己部落的合理化解释,从而振奋自己部落民众的士气。喀尔喀—巴尔虎史诗中所反映的战争基本上就是民族内部的各部落和部落联盟之间的封建战争,因此喀尔喀—巴尔虎史诗始终都是部落史诗。
从蒙古英雄史诗的上述发展脉络来看,蒙古英雄史诗基本上是部落史诗,只有在卡尔梅克和卫拉特蒙古人的《江格尔》史诗因为与异民族的接触和碰撞的过程中出现了民族史诗的特征。而以喀尔喀史诗为典型代表的东蒙古英雄史诗则是基本上被局限在本民族内部的部落史诗的发展中,其主题局限在不同部落之间的战争和地方封建领主反对中央集权汗权的统治。而这种主题在性质上并没有摆脱最初原始蒙古英雄史诗的主题和题材。就史诗中反映的战争的性质而言,并列复合史诗《江格尔》属于部落联盟的统一战争和部分的民族战争,而喀尔喀史诗的战争则主要是地方领主或者是部落反对中央集权统治的战争,基本属于部落或者部落联盟的战争。在这种战争原型基础上形成发展的英雄史诗仍然是作为部落史诗或者部落联盟史诗的单篇史诗或者串连复合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