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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俗传说是解释某一风俗习惯之由来的故事。因为风俗传说对某一特定民俗做了民众认为权威的合理化解释，所以对该民俗事项的传承具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巩固作用。蒙古民间风俗传说的内容涉及到日常生活衣食住行中的方方面面。我国蒙古民间文学专家满都呼教授编了一本《蒙古风俗故事》，收入我国蒙古族、蒙古国境内蒙古各部族和布里亚特蒙古的风俗传说，可谓“蒙古风俗传说之集大成者”。满都呼教授在其书中将蒙古风俗传说分类为饮食习俗、服饰习俗、居住习俗、生产交通习俗、节日习俗、婚姻和人生仪礼习俗、占卜和禁忌习俗、祭祀习俗、音乐舞蹈习俗和语言习俗的解释传说等十大类，可以说涵盖了蒙古人民俗生活和民俗文化的方方面面。^[18]而且大多数风俗传说普遍流传在蒙古国、布里亚特、卡尔梅克和我国蒙古族民间。其中一些风俗传说的起源比较古老，带一种文化起源神话的特征。而且，有的风俗传说对某种习俗的解释还关系到其他传说，如族源传说等。譬如，布里亚特蒙古人向天鹅祭洒乳汁的风俗习惯就关系到布里亚特的天鹅祖先传说。

喀尔喀蒙古和巴尔虎、布里亚特妇女的头饰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像鸟的翅膀一样盘起的发辫。传说，古代的时候，想毁灭蒙古部落的敌对部落派四只有魔法的乌鸦来到蒙古，企图毁灭蒙古人的火种。这些乌鸦就落在蒙古包的天窗上趁家里的男人不在的时候闯进来扑灭火种。于是妇女们商量，为了不让乌鸦闯进包里，就把自己的头发盘成百鸟之王大鹏金翅鸟的翅膀。乌鸦见了家庭主妇的发式，以为大鹏金翅鸟在蒙古包里，所以就离开了。从此，喀尔喀蒙古妇女的发式就变成了和鸟的翅膀一样，一直保持到现代。^[19]这个传说的叙事中表露出一些国家意识形态的内容，但是传说的核心还是妇女发式习俗与火种的关系。如果对这种发式习俗的结构和文化内涵进行进一步探讨，我们有可能窥见蒙古文化内部的一些有趣现象。

蒙古人有很多育儿习俗，其中母亲唱摇篮曲，不仅使婴儿随着摇篮曲进入梦乡，而且摇篮曲还是蒙古人教育儿童背诵家谱的一种手段。《摇篮曲的传说》是一个非常感人的风俗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可汗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有一次可汗出去打仗，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可汗的女儿和哥哥两人只好相依为命，靠哥哥打猎为生。后来哥哥娶了腾格里天神最小的仙女做妻子，家庭成员的结构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小姑虽然住进了新建的毡包，看似过上了安逸幸福的生活，但谁都没有想到在这幸福的背后却潜伏着危机：有一天哥哥外出打猎，嫂子就趁这个时机假称要做游戏玩，自己把较小的黄羊拐吞藏起来而骗小姑去吞藏那较大的盘羊拐，结果盘羊拐卡在了姑娘喉咙里，姑娘昏死过去了。恶毒的嫂子居然狠下心肠，把失去知觉的小姑装进一个箱子里，然后又把箱子扔进河里。好在苍天有眼，小姑被住在河流下游的好心人救活了，他们后来还把她送到了可汗的家里。小姑在那里和一名神箭手结婚生子，当小姑把自己的出身和经历告诉一名老仆妇后，老仆妇便把小姑所生孩子的身世家谱编到一支曲子里，抱到可汗的宫帐外面，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睡觉一边唱着摇篮曲：

哈日勒岱汗一听到这支曲子就召见了那个妇人，知道了事情的原由后，终于和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还有外孙见了面。从此以后，这种在唱词里歌唱家谱的曲子就在哈日勒岱汗的臣民中广为流传，这就是摇篮曲的传说。^[20]（毕波译，陈岗龙审校）

而另一个摇篮曲的传说则关系到东部的喀尔喀蒙古和西部的卫拉特蒙古之间的内战，这就是《博贝·巴图尔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喀尔喀蒙古有个阿日勒台·台吉。有一次阿日勒台·台吉出远门后，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袭击了他的家乡，把他的牲畜、财产和妻子、孩子都掳走了。阿日勒台·台吉的庶民老爷爷和老奶奶被迫赶着少数牛群迁徙到额鲁特。

一天夜里，老爷爷老奶奶听到牛群里有婴儿的哭声，老两口十分惊奇，过来看，只见一头公牛的角上挂着摇篮，摇篮里躺着一个婴儿。老爷爷老奶奶膝下无子，看见了婴儿如获至宝，决定要把孩子抚养长大。老爷爷老奶奶白天把孩子放摇篮里挂在牛角上，晚上抱到家里给他换尿布。孩子长大以后，成了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的牧马人。他体格强壮，常常敞怀穿着蒙古袍，唱着优美的蒙古长调。这引起了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的怀疑，便盘问起老爷爷。老爷爷说：“在战争中遭灾难的一个妇女逃命的时候把孩子放在摇篮里挂在牛角上。我们捡到了以后抚养至今。这孩子不知道自己是从遥远的喀尔喀地方来的。你们把他当作我们俩的儿子就是了。”

不久，沙日巴图尔汗下令要祭布鲁克三敖包。人们纷纷议论为什么不到祭祀的时间，大汗就突然要祭敖包。其实是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为了用老爷爷的孩子来作牺牲。老爷爷老奶奶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伙子的心上人。老爷爷的孩子原是阿日勒台·台吉的孩子。原来是被沙日巴图尔汗俘走的阿日勒台·台吉的妻子叫仆人把孩子放进摇篮悬挂在牛角上的。如果沙日巴图尔汗发现这个孩子就肯定会伤害他，因此挂在牛角上，没准会有人捡到并好心抚养他。

小伙子的母亲、老爷爷老奶奶和姑娘一起讨论拯救小伙子生命的办法。姑娘请老爷爷转告心上人完成马群守夜后到自己的家里来。老爷爷叫儿子到姑娘那里去。姑娘问小伙子：“你听到要祭布鲁克三敖包这事觉得高兴不？ ”“当然高兴啦。”小伙子笑着回答。姑娘叹气道：“没什么高兴的，他们要用你来祭敖包！”小伙子慌张地问：“怎么用我来祭敖包？”

“你不是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的仆人老爷爷的儿子！据说是喀尔喀蒙古的阿日勒台·台吉的孩子。想当年，阿日勒台·台吉到远方去，南下的沙日巴图尔汗袭击了你们的家乡，把马匹、牲畜、庶民还有你的母亲都掳走了。你母亲成了沙日巴图尔汗的妻子。她把你挂在了牛角上，老爷爷老奶奶两人捡到你把你养育成人。现在你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些。我们都想救你。你今天就赶着你的马群走吧，三天水不喝、草不吃地走吧。到了河边上把马鞍马辔卸下，铺开马辔、搭鞭，往高处在视力所及五十来里的距离内放哨休息。你让所有的马都到水边喝水去。好好活动活动！只要其中一匹马的马粪蛋干燥的话就到最近的水边去喝水，喝几大口后你就搭鞍上去让它打滚，使你的马辔缴上马嚼子。”姑娘嘱咐让小伙子上马出发了。

小伙子完全按照姑娘说的做了，骑着一匹白马，第二天就到了姑娘那里。姑娘准备好了茶饭。老爷爷准备了新的马鞍、马辔、马鞭、褡裢，全搭到了马背上。小伙子惊诧道：“您为什么要换我的全部行头啊？”老爷爷说：“是呀。我知道我的儿子今天要当牺牲去祭布鲁克三敖包。你要去沙日巴图尔汗那里。要是沙日巴图尔汗对你说：‘祭敖包要举行那达慕。你要换骑好马！穿新袍子！’你就回答他：‘我的马、袍子哪一样都不嫌弃我。’祭祀第一个敖包的时候，抓紧马缰绳，膝盖弯曲夹住马腹，向东北方向跑！你就说：‘骏马的小马驹奔跑的时候来了。阿日勒台·台吉的孩子回家的时候来了。’并从马背上用套索套住敖包以后把敖包拽倒了再向东北方向跑。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围捕你。你的马儿不会被追上的。他们会穷追你好多天，你也会疲惫的。当你想睡觉的时候，两手抓紧三掌长的鞭子，支在马鞍的鞍鞒上睡着继续前进！鞭子从鞍鞒上脱落下来的时候你会醒过来的。要是口干饥饿，就用这个褡裢里准备好的奶酪来充饥。你到了旱獭躺着叫喊的地方千万不能下马休息。那里还是他乡！旱獭后腿站立起来叫喊的地方才是你自己的家乡，到那里再下马休息。我肯定会被大汗处死的。不过，你的母亲和这个女子可能会平安无事。你可是想着点，把这两个人从敌人手中救出去！”又说道：“你的马是真正的千里马。他都是拉半个马粪蛋。几乎不喝水，也不怎么上膘，只要看见扬起的尘埃就不会停下来。你的马鞭、马衔怎么拉也不会坏，不会让它停下来的。”姑娘嘱咐道：“我哥哥有匹三庹长的银合马，它可能追上你的马。如果行的话，我跟哥哥说，让我来骑它！将来我们不知何时会见面，以后我们俩以这枚断成两半的硬币为相认的凭证。”

于是小伙子上马了。所有的事情正如老爷爷所说的，小伙子用套索把敖包拽倒后向东北逃走。很多人从四面包围他，但小伙子还是逃走了。一路上，小伙子在马背上睡觉，以奶酪充饥，马不停蹄地赶路，不管极度疲劳拼命向前奔。追他的人不见了。过了几天后，小伙子来到了旱獭躺着叫喊的地方，睡了一觉醒来，听到了马蹄声，看见几个骑手正跑来。“在身边的时候没有追上我，被我落下很远，怎么会追上我呢？我的马还休息一会儿。”想着就跃身上马往前冲。他的马儿却像上了马绊一样不能前进。小伙子心里后悔自己刚才睡觉才会这样被抓住。只见那个领头的骑手骑的正是银合马。可是听见女人的声音：“作为男人你考虑问题怎么没有女人周到呢？把你怀里的四块石头扔了。”小伙子一掏，果然有四块石头，就扔了三块，他的马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继续跑了起来。从此以后，蒙古人做打火石不是偶数，而是奇数，成为了习俗。骑银合马的女子说：“你现在可以到旱獭立着叫喊的地方下马休息去了。我装作没追上你，就回去，一路好走呀！”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小伙子又跑了几天几夜，虽然又累了，但是决心不到旱獭站着叫喊的地方决不休息。好不容易到了旱獭站立着叫喊的地方，他下马，和马一起休息。

几天后，小伙子来到了自己的家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子俩人谈起沙日巴图尔汗要追过来，就准备召集军队、武器远征的时候，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追着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过来了。沙日巴图尔汗一般领先他的军队三天路程，他一睡就睡三天。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通过侦察了解到这个情况。

沙日巴图尔汗把剑、火枪、长矛放在身边，把黄金柄的剑压在身下睡觉。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过来了，他抓起沙日巴图尔汗的火枪对准他的心脏开了一枪，子弹却未能射入。沙日巴图尔汗听到响声，闻到火药硫磺的味道刚要起来的时候，小伙子用矛在他的胸部猛刺，一刺刺到地里。可沙日巴图尔汗用一只手从身下抽出剑，把剑放在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的脖子上，小伙子根本动弹不得。沙日巴图尔汗看见了这情景说：“没有料到你会这样悄悄地用矛刺我。否则的话你是不能战胜我的。你也逃不过我的剑，两个英雄不该同死啊。我先死吧。我可以杀了你，也能等到我的军队来到，但你把我刺穿了，你要把矛拔出来，我可能马上就死了。你不要伤害我的军队，让他们平安地回额鲁特去吧。现在你把我的矛拔出来。”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拔出矛，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就死了。

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让自己的军队准备作战，自己亲自去迎接额鲁特的沙日巴图尔汗的军队，让他们投降。然后，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把亲生母亲、心爱的姑娘和自己的庶民接会故乡。从此，如果有周边小汗突然进攻侵略，阿日勒台·台吉的儿子不仅有自己的军队、武器，而且还有额鲁特沙日巴图尔汗的军队协力激战，粉碎敌人的袭击。

从此小伙子就享誉远近，被人誉为喀尔喀蒙古勇敢的博贝·巴图尔。由此开始，当婴儿哭的时候，大人吓唬他们说“博贝·巴图尔来了！ ”孩子就不再哭了。哄孩子睡觉的歌曲因为有“博贝博贝”（宝贝宝贝），所以称做“摇篮曲”。^[21]（李超译，陈岗龙审校）

实际上，这个传说的原型是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之间内战中发生的故事，在蒙古国以口头和手抄本的形式广泛流传。而且蒙古国最近还将其拍摄成电影。14～17世纪，在西部卫拉特蒙古和东部喀尔喀蒙古之间连年发生内战，对人民的生活和对整个民族都带来了沉重的灾难，谴责东西蒙古封建主的内讧和战争的口头文学作品和书面文学作品一直在民间流传。在卫拉特蒙古有谴责喀尔喀封建主的小说《乌巴什·洪台吉传》，已经成为蒙古文学的经典，而与之对应的喀尔喀蒙古的口头和书面文学作品则是上面的传说。因此，这个传说的核心并不是为了解释摇篮曲的起源，而是在传说流传过程中与摇篮曲附会到一起了。第一个传说则是因为包涵了家谱口头传承的民俗内涵，所以在起源方面可能更为古老。

提起蒙古民族的乐器，大家马上就会想到马头琴。马头琴因其卷颈上雕刻着马头的独一无二的艺术造型和富有草原风格的独特音色而早已被世人所熟悉。《苏和的白马》是中国读者比较熟悉的解释马头琴起源的民间传说，主要流传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察哈尔和过去哲里木盟（今通辽市）的科尔沁等地区。内容大概是：贫穷的小伙子苏和在放牧归来的路上救了一匹小白马，将其精心养大。后来，苏和的白马参加那达慕赛马，得了第一名。贪心的王爷用暴力把苏和的白马抢到手。当王爷骑白马在大众面前炫耀招摇时，白马把王爷从背上摔下来，让王爷出尽了丑。于是恼羞成怒的王爷派人乱箭射死了逃走的白马。白马跑到苏和的身边死了。万分悲痛的苏和有一天夜里梦见了自己心爱的白马，白马对他说：“你用我的尾毛做一把马头琴吧！”于是，苏和就制做了一把马头琴，用白马的两缕尾毛做两根弦，在琴头上雕刻了马头，就作成了马头琴。^[22]《苏和的白马》是一篇优美动人的传说。但是，我们不能不提到，这篇传说被搜集记录的那个时代（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它是国家主体意识的产物。《苏和的白马》的核心主题是阶级意识，而不管这种阶级意识是传说本身所固有的还是搜集整理者的有意加工，当时的传播媒介所看中的正是传说的阶级斗争主题。而且，《苏和的白马》在解释马头琴起源传说中一直是被国家意识形态认可的中心类型。《苏和的白马》通过各种印刷媒介被全国读者所熟悉，还被翻译到日本等国家并大力宣传，^[23]从而成为大家最熟悉的马头琴传说。

但是，实际上，在蒙古国流传着更加动人的马头琴传说，并且与爱情有关。下面，我们看一下几个马头琴传说的内容梗概：

从前，喀尔喀蒙古的东部地区有一个叫呼和·那木吉拉的小伙子，那木吉拉是他的本名，因为他唱的歌特别好听，所以人们都叫他呼和·那木吉拉。呼和是布谷鸟，蒙古人认为布谷鸟的歌声是最动听的歌声，因此善于唱歌的人就是有布谷鸟一样嗓音的人。有一年呼和·那木吉拉服兵役，去了遥远的西部边疆。不过，因为呼和·那木吉拉的歌好听，所以军队的首领就没有让他参加战争和各种劳动，而是三年当中就叫他给大家唱歌了。

呼和·那木吉拉在服兵役期间，与那里的美丽公主相爱了。服完兵役，要回家乡了，离别之际公主送给呼和·那木吉拉一匹神奇的黑骏马。呼和·那木吉拉回到家以后就骑那匹黑骏马，从来不骑其它的马，人们就很奇怪。

而呼和·那木吉拉是每天夜里骑着自己的黑骏马，飞到西部边疆，与心爱的公主约会，早晨天亮以前又飞回自己在蒙古东部的家乡。这样过了三年，谁都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

后来有一次呼和·那木吉拉从西部边疆公主那里回来的时候顺路把自己的马群赶回来，把黑骏马拴在马桩上，就回蒙古包睡了。离呼和·那木吉拉家不远住着一个坏女人，她在夜里听见万马奔腾的声音，就知道呼和·那木吉拉回来了，于是出去一看，看见了呼和·那木吉拉的黑骏马还没有收起两个翅膀。于是，这个嫉妒的坏女人就回屋取出剪刀，跑到拴马桩边，把黑骏马的两个翅膀剪掉了。黑骏马因为剪掉了翅膀不一会儿就死了。

呼和·那木吉拉早晨起来出去一看，见到自己的黑骏马死了，就万分悲痛，为了纪念自己的亲爱的骏马，就用木头雕刻了马头，按在琴杆上，用黑骏马的皮蒙琴箱，用黑骏马的尾巴做琴弦，制作了马头琴，演奏出了模仿骏马各种走步的悠扬的曲子。^[24]

蒙古国流传的马头琴的传说还有其他的不同变体，不过都与长着翅膀的骏马和爱情有关系。其中第一个变体讲：那木吉拉去西方的阿尔泰地区服兵役，和阿尔泰的女神相爱了。后来，那木吉拉兵役期满将回故乡，阿尔泰女神送给了他一匹长着翅膀的神马。那木吉拉回家的路上到一户人家做客。这家主人是一个寡妇，她迷恋上了那木吉拉，并在一天夜里偷偷地剪掉了神马的两个翅膀。有一天阿尔泰女神来会那木吉拉，对他说：“我带走你也没有用处，你完全被玷污了。”于是，女神给那木吉拉一袋金银宝石就离开了他。^[25]

第二个变体讲：那木吉拉到西方服兵股期间，有一天在湖边饮马，遇见了湖里出来的穿绿色蒙古袍的美女，她就是龙女。龙女把那木吉拉带回家，两人相爱了。离别时龙女送给那木吉拉一匹神马并警告他不能骑别的马。那木吉拉服役期满，回到故乡以后，人们看到那木吉拉老是骑着一匹马感到奇怪。那木吉拉每天夜里骑着神马飞到龙女家里过夜，黎明前赶回自己的家。这样过了三年，后来那木吉拉的妻子发现秘密后剪掉了神马的两个翅膀。于是，神马就悲惨地死了。那木吉拉制作了一把马头琴纪念了他的神马。^[26]

如果我们分析这些传说的结构，蒙古国流传的爱情主题的马头琴传说表达了同一个主题：主人公到另一个与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的世界，与那里的公主或者女神相爱，而长翅膀的骏马的意外死亡终止了这种神奇的爱情。其中实现旅行的神马——魔法坐骑的得到和失去，成为马头琴传说的关键情节。在呼和·那木吉拉的传说中，公主的家乡西方边疆与主人公的故乡蒙古的东部形成水平线上的方向对立。而更多的是垂直方向的对立和人间与神界的对立。在第一个传说变体中，那木吉拉骑着神马去旅行的是与自己东方故乡对立的西方的阿尔泰女神那里。而且，人物关系也形成神和人间（呼和·那木吉拉和阿尔泰女神）的对应，而沟通那木吉拉和阿尔泰女神的中介，即沟通神和人间的中介是长着翅膀的神马。在第二个传说变体中，同样也是龙女属于和人间形成对立的地下世界——神的世界，那木吉拉骑上神马才能旅行到地下世界去和龙女约会。

我们知道，能够自由旅行于人间和他界之间的只有萨满。而呼和·那木吉拉能够骑着长着翅膀的神奇的骏马到遥远的地方或者另一个世界去旅行，并且和那里的公主或者女神恋爱，说明呼和·那木吉拉本身具有萨满的特征。而他的坐骑无疑就是沟通人间和神界的萨满的坐骑。而由萨满的神马演变而来的马头琴自然带有萨满法器的特性和功能。或者可以说，马头琴像征着萨满的坐骑。在这一点上，法国藏学家石泰安指出：“马头琴就是萨满的马”的观点是有道理的。而且，蒙古国库苏古勒省流传的萨满传说讲，从前有一个萨满有一匹会飞的神马，他骑着这马夜间去很远的地方，从坟墓中请出自己的翁滚（神灵），黎明前飞回自己的家。有一次，萨满的妻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剪掉了神马的两个翅膀，于是神马就死了。这个萨满也从此失去了他的神力。^[27]

另外，神马被剪掉翅膀从而萨满无法再做旅行的主题，在蒙古人中是常见的神话主题。这就是萨满和神界之间的媒介的失去。在布里亚特蒙古的神话中，熊是猎人又是萨满，而且不是一般的萨满，而是非常伟大的萨满。他出去打猎的时候围着一棵树转三圈就能变成熊，能够捕捉很多猎物，然后再围着那颗树转三圈就变回人形。有一次，萨满变成熊狩猎时有人砍倒了萨满的那棵树，于是萨满无法返回人间，永远变成熊了。这个神话提示了萨满和熊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一种互相转换的观念，对萨满来说熊是萨满灵魂的一种形态，而萨满作为人类的存在方式则是不稳定的。在萨满变成熊和由熊返回人间的萨满巫术中那棵树具有关键作用，那就是萨满的神树。在北方信仰萨满教的民族中，萨满往往通过神树来和天神交流，并且萨满的灵魂也通过神树在天神和人类世界之间来去自由。一旦神树被砍了，就意味着萨满无法和天神沟通了。如果我们对这一萨满神话和马头琴传说之间进行叙事结构的比较，可以得到一个互相对应的关系。即萨满和那木吉拉相对应，神树和神马相对应。马头琴的传说是在诸如上述萨满神话叙事模式的基础上形成的。总结上述，我们认为蒙古国流传的马头琴传说表达的是萨满在神人之间的旅行和萨满法器的主题。这个传说比较我们过去熟悉的《苏和的白马》更为古老。

[1]巴雅尔转写：《蒙古秘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页。

[2]［波斯］拉施特主编，余大钓、周建奇译：《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51～253页。

[3]《北史》，中华书局百纳本，第十册第3295～3296页，卷九十九。

[4]《史学杂志》（日文），第49卷第7号，1938年，第119～121页。

[5]毕桪著：《哈萨克民间文学概论》，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年，第113页。

[6]С.П.巴拉达耶夫搜集整理：《布里亚特民间文学集》（布里亚特文），苏联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布里亚特图书出版社，乌兰乌德，1960年，第327～329页。

[7]С.П.巴拉达耶夫搜集整理：《布里亚特民间文学集》，第330～331页。

[8]那顺乌力吉、毕力格整理注释：《布里亚特历史文献》（回鹘式蒙古文），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9年，第283～284页。

[9]乌兰著：《〈蒙古源流〉研究》，辽宁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437页，详细见456～457页。引文中“罕哈”通常译为“喀尔喀”；“阿巴歹”通常译为“阿巴岱”。

[10]樊保良著：《蒙藏关系史研究》，青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53页。

[11]［蒙古］纳木南道尔吉：《黑林嘎拉珠巴图尔》（西里尔蒙古文），乌兰巴托，1960年，第2页。

[12]刘守华主编：《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558～567页。

[13]［蒙古］S.巴达姆哈坦著：《S.巴达姆哈坦学术文集》（西里尔蒙古文），第三卷，蒙古国国立历史博物馆，乌兰巴托，2005年，第89～90页。

[14]［蒙古］ S.巴达姆哈坦著：《S.巴达姆哈坦学术文集》，第90页。

[15]［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西里尔蒙古文），蒙古国家出版社，乌兰巴托，1984年，第215页。

[16]［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第218页。

[17]《赛汗森林的赞歌》（西里尔蒙古文），进步出版社，布尔干，1976年，第155～158页。［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第227～228页。

[18]满都呼、哈斯其木格选编：《蒙古风俗故事》（回鹘式蒙古文），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97年。

[19]［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第46～47页。

[20]［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第173～174页。

[21]见满都呼、哈斯其木格选编：《蒙古风俗故事》（回鹘式蒙古文），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268～274页。

[22]色道尔吉等编译评注：《蒙古族历代文学作品选》，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94～296页。

[23]在日本，于1967年出版了连环画《苏和的白马》，至今在日本绘画界有一定影响，而且《苏和的白马》被选入日本小学教科书。见[日］藤井麻湖：《被隐藏的性欲主题——有关马头琴故事的研究》，日本《季刊民族学》第2卷第3号，通卷85号，1998年7月，第66～71页。

[24]［蒙古］浩·散布拉登德布搜集整理：《蒙古民间传说》（西里尔蒙古文），国家出版社，乌兰巴托，1984年，第171～172页。

[25]［日］藤井麻湖：《被隐藏的性欲主题——有关马头琴故事的研究》，日本《季刊民族学》第2卷第3号，通卷85号，1998年7月，第67～68页。

[26]［日］藤井麻湖：《被隐藏的性欲主题——有关马头琴故事的研究》，日本《季刊民族学》第2卷第3号，通卷85号，1998年7月，第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