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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新说
1.3.7 《红楼梦》艺术模糊美举隅 ——也说贾母有无娶黛玉做孙媳之意

《红楼梦》艺术模糊美举隅 ——也说贾母有无娶黛玉做孙媳之意

所谓模糊美,亦可谓之朦胧美。也就是审美客体呈现给审美主体的感知,不是单一的、明晰的,而是多向的、多义的,呈现出一种审美上的模糊、朦胧之美。《红楼梦》的内蕴十分深刻、丰富,常常具有多义性;《红楼梦》精湛的语言艺术和描写技巧,令读者百读百新;《红楼梦》“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创作方法,常常使他笔下的文字描写产生真真假假、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艺术效果,令人百思而难得其解,呈现出一种模糊、朦胧的审美效应。

就以贾母有无娶黛玉做孙媳之意来说,就是一个似有似无的问题,呈现出一种若是若非的模糊美。

认为贾母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意者认为,贾母对外孙女儿林黛玉的关心和疼爱,是从黛玉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其关心和疼爱的程度早已超过了一般外祖母对外孙女儿的疼爱。黛玉母亲刚一过世,贾母就担心黛玉“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于是派人从扬州把她接到了京都。黛玉来到贾府后,贾母又把她和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宝玉一同安排在自己的房中,一个住暖阁,一个住碧纱橱,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黛玉从此便在外祖母之膝下和庇护中,与宝玉一起嬉戏、游玩、生活、成长。而贾母的这种特意安排,不管她老人家在主观意识中是否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潜在意向,但在客观效果上确为宝黛这一对幼小的表兄妹提供了爱情的摇篮,使他们得以“耳鬓厮磨,心情相对”。所以,贾母既是宝黛在贾府中的靠山和庇护神,同时,贾母也是宝黛爱情的始作俑者。

而持否定意见者认为,贾母对黛玉的爱,其动因是缘于贾母对黛玉母亲的爱而“爱屋及乌”、“爱母及女”,而并非只出于对黛玉的爱、有娶黛玉作宝玉媳妇之意。贾母唯一的爱女贾敏不幸辞世,贾母很痛苦。所以黛玉一进贾府,贾母就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贾母共有三个儿女,即两个儿子贾赦、贾政和一个女儿贾敏。贾母“独”疼而不是“最”疼黛玉之母贾敏,一方面表现了她老人家对两个儿子的不满和失望,另一方面表现了她对唯一的一个小女儿的喜欢和赏识。而今自己“独疼”的爱女不幸早逝,而且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为老母亲的贾母,怎能不无限地伤心、惋惜和哀感,所以她把对女儿的爱全都倾注在了外孙女身上,外孙女林黛玉成了女儿贾敏的化身,她希望通过对外孙女加倍的爱来减轻失掉爱女的痛苦。不久,黛玉又失去了父亲,而成了真正的孤女,这令老祖宗更感外孙女儿之可怜;而且黛玉本身也非常乖巧,很有她母亲的遗风:“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自有一段自然风流态度”,所以,贾母更是万般怜爱,“寝室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儿倒且靠后”。贾母本担心“怪癖”的宝玉可能会怠慢可怜的黛玉,她溺爱的孙子和极爱的外孙女不和,岂不叫她为难。但宝玉初见黛玉,不仅未感生疏,反倒觉得似旧相识今日远别重逢,分外亲热。一种老年人见自己的孙辈们能和睦相处的欣喜之情油然而生:“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贾母溺爱宝玉,主要是贾母“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有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因此,“宝玉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贾母让宝玉与姊妹们一块玩,更主要的还是从疼爱宝玉出发:“好,好,好!让他们姊妹们一处玩玩罢。才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可见宝黛二人在贾母爱的天平上是不平衡的。而且黛玉进荣府后,堪与之比美的宝钗接着也进了荣府。自此,宝玉经常不是和林妹妹在一起,就是和宝姐姐在一处,或者姐姐、妹妹同在。贾母对此都是放纵的。当然,正是由于贾府中封建礼教的大网出现了这样的漏洞,宝玉和黛玉才取得了感情上的融洽,思想上的沟通,给二人爱情的萌生和发展提供了客观上的有利条件,这又正是贾母所始料不及的。

贾府众姊妹和宝玉搬进大观园后,贾母也很少过问他们的事,宝黛的自由天地更大了,更有利于两人互倾肺腑表衷肠,更有利于两人叛逆性格的互相影响、互相促进,他们的爱情日趋成熟,而贾母对此情况却茫然不知。当然,贾母对宝玉进入大观园之后的行动,也曾注意过,但她所得出的结论是:“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这里的丫头泛指女孩子),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如此。”从贾母这番话看来,她虽然曾留心并防范过,但毕竟没有发现宝黛的爱情关系。而且其他人也不敢告诉她,就连袭人向王夫人“告密”,王夫人也不敢告诉贾母。再则,在那个高尚的爱情比下流的通奸显得更丑恶、更见不得人的时代,贾母认为:恋爱这种事情,仿佛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尤其不可能存在于自己所统治的这样有身份的门第中。故而即使在紫鹃“情辞试忙玉”,宝玉发病,贾母也是轻飘飘地说:“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顽话。”众人也都“知道宝玉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处事去”。何况宝玉自来就有不许姊妹们离开他的怪癖,宝黛二人经常拌嘴,一会儿恼了,一会儿好了的。所以贾母就当是姊妹间的常情小事罢了,仍旧让他们表兄妹“顽耍”。

从以上叙述来看,似乎看不出贾母有任何明显的或潜在的意向撮合宝黛爱情,让外孙女林黛玉作孙子贾宝玉之媳妇。她对宝黛之爱似乎只是这位老祖宗对孙子和外孙女特有的“隔代亲”,是老人家有些偏心的疼爱和溺爱。

而反对这种意见的人又说了,不对!你看:在薛蟠生日那天,贾宝玉因得罪了林黛玉,心里不高兴便推病不去参加薛蟠的生日宴席。林黛玉也没去。贾母原本希望两个人在薛蟠生日宴席上一见面就好了,谁知两人都不去。老人家很是伤感,便自我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话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这里,贾母把宝黛称为“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说他俩不省事,老是吵架让自己操心。“小冤家”在古代有特别的含义,那是小夫妻的代称。贾母引用“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俗语指称宝黛,可谓意味深长。夫妻之间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是常事,没有不磕碰的夫妻。但夫妻间磕碰过了就算了,仍然是恩爱夫妻,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是夫妻才磕碰、才聚头。而且贾母还说,自己死了,任凭这两个小冤家闹上天,她也不管了。贾母死了,宝黛还继续吵闹、永远吵闹,不是夫妻是谁?只是表兄妹关系能这样一直吵闹下去吗?所以,贾母引用的这句俗话,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这位老祖宗对宝黛婚姻大事的潜在意向和默许认同。脂砚斋评语说:“二玉心事,此回大书,是难了割。却用太君一言以定,是道悉通部书之大旨。”这段话说明贾母已经认同了宝黛的心事,并用“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俗语道出她老人家对宝黛婚事的安排。

而且,那个最会讨好贾母又一贯以善揣摩贾母心意为能的王熙凤,第二十五回曾当着众人之面开黛玉的“玩笑”:“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第五十五回凤姐又笑道:“我也虑到这里,倒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再有,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黛玉前去探望,还没坐稳,就听说凤姐来了,黛玉便连忙对宝玉说:“我从后院子去罢,回来再来。”宝玉不解:“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黛玉急的直跺脚,悄悄告诉宝玉:“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凤姐是一个特别会察言观色、揣摩当权者心思的人,如果她没有看出贾府最高统治者贾母的心思,她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中大张旗鼓地“开玩笑”让众所周知吗?这显然证明贾母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意,精明聪慧的王熙凤看出了老祖宗的心思,自觉地在进行“舆论宣传”。

第三十回写宝黛经过了一场猛烈的吵架又自行和好之后,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来到贾母处,凤姐笑道:

“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然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我及至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象‘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凤姐的举动和话语等于是把宝黛爱情的秘密公开抖落在众人面前,让大家都知晓老祖宗是如何心疼自己的孙儿和外孙女,为他们的拌嘴口角操心,并且认同这一对“小冤家”的亲密关系,而让凤姐去“说合”。而“倒象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的比喻,风趣、形象、而又生动地把宝黛这一对恋人吵架之后又自行和好的情态作了夸张性的描绘,惹得满屋里的人都大笑起来。凤姐是何等聪明乖巧之人,她之所以这样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一定是她已揣摩定贾母已经认同宝黛相爱的事,她只是迎合贾母之意向大家“公开宣布”而已。同时,她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坚决贯彻老祖宗旨意,积极撮合宝黛婚事。这既博得了贾母的欢心,也讨好了宝黛。

后来尤二姐曾和尤三姐开玩笑说,若把尤三姐许与宝玉,“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三姐见兴儿在,不便说话。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兴儿作为一小厮、下人,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宝玉将来一定是娶林姑娘?宝玉婚事既未“露形”,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而且,他还断言“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兴儿的话,似乎不像是他信口开河的胡乱猜测。那么,到底是宝黛相爱在贾府已是公开的秘密,兴儿自然知道?或是以老太太为首的家长们曾流露过宝玉娶黛玉之事,让下人也知晓了?

然而,不赞成贾母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意者又说了,凤姐的“玩笑”只是凤姐个人对表面现象的臆断而已,其实贾母要她去“说合”的,只是两个孩子闹了别扭,要她去和解和解、说合说合罢了。试想,如果贾母确有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那么作为贾母放给宝玉的上等丫头且又秉承了王夫人旨意的忠实奴才花袭人,她又何以在听了宝玉错把自己当黛玉的倾心之言后,吓得魂飞魄散、“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呢?不可能是她消息太闭塞众人皆知唯独她不晓吧?抑或她领悟力太差别人都明白只有她不明白老祖宗之“圣意”吧?

我们再来看看,当张道士向贾母提亲时,贾母曾说:“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吧。”可见贾母根本还没有考虑过宝玉的亲事,更无从谈起娶谁作孙媳妇之意。清虚观打醮时,贾母第一次表明了她要选什么标准的女子作孙媳妇,她对张道士说:“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她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她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如果贾母有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亲上加亲,又何让张道士打听好再来告诉她呢?贾家这样的封建贵族世家,又是给宝玉说亲,模样要好自不必说,封建礼教所要求严守妇德闺训的“性格儿好”尤为重要,然而黛玉恰恰自来就缺乏这样的“性格儿好”,贾母又怎么会有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呢?贾母拿出自己的银子为宝钗做生,这在晚辈中仅此一例,王熙凤也“心领神会”地知道要比林妹妹的生日做得更好。试想,贾母为何视将来的孙媳妇还不如外人呢?而这时贾母其实也只是喜欢宝钗温柔和顺、随分从时的性格而已。后来宝琴来到荣国府,贾母喜欢上了宝琴的模样性格儿,欲与宝玉说亲。这就不仅证明了贾母确实无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甚至就连宝钗也还未列入孙媳妇的候选之列。

而且,第三十五回当众人说起谁嘴乖巧、谁不大会说话这个话题时,宝玉本想引起贾母夸奖一下黛玉,便说:“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结果贾母不但没有夸奖黛玉,反而夸奖起宝钗来:“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这是何等旗帜鲜明的态度:老祖宗她喜欢薛宝钗而排除了林黛玉!

视男女间不正当行为为“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却对男女间的真正爱情执法甚严,如防盗贼的贾母,终于对宝黛的爱情关系“略猜的八九”之时,就正式地、公开地提出:“他们若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在宝黛之间加强了戒备。

再从黛玉的角度看,她日夜祈求的支持力量——最疼她的贾母如果有娶她作孙媳妇之意,她又何来发出“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开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那种每每感到青春易逝、婚事难卜、终身无托的哀怨?又何为一直处于“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刻骨铭心之言,无人为我主张”,“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的哀痛中呢?

由此可见,贾母疼爱宝黛二人别于他人,从小把他们安置在一起,放纵两人自由相处,并非本来就有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而仅仅是一个外祖母出于对失去双亲、才貌双全又聪明伶俐的外孙女的那种疼爱罢了。当她一旦发现有违封建礼教、有损封建贵族世家利益的宝黛已建立爱情关系,这个有着慈善面孔,对黛玉“万般怜爱”的外祖母,就不惜自己骨肉,作出了“先给宝玉娶了亲,然后给林丫头说人家”的决定,宣判了宝黛爱情的死刑。

如果说贾母本来就有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的话,那么宝黛爱情从一开始就具有的某种反封建性质又何在呢?如果既认为贾母有此意,又承认宝黛爱情具有某种反封建的性质,岂不是贾府中封建势力的最高代表贾母,反倒成了宝黛二人争取恋爱自由的引导者并加以支持和保护了吗?

第五十四回贾母对才子佳人小说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说“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这段话描摹的情景,《红楼梦》研究者普遍认为与宝黛追求自由爱情有关,我们认为,不管贾母主观上是否针对宝黛爱情,但在客观上,贾母的婚姻恋爱观确实对宝黛爱情十分不利。

因此,可以肯定地说,贾母是无娶黛玉作孙媳妇之意的。在宝黛的爱情悲剧中,贾母只能算是宝黛爱情萌生和发展在客观上的导致者,而更主要的却是宝黛爱情主观上的扼杀者,是她一手制造了宝玉和黛玉这对青年男女爱情的悲剧。

所以,分析来分析去,贾母是否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意,还是无法妄下断语。这主要在于《红楼梦》的文字描写呈现出一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模糊感和朦胧感。左看贾母对黛玉那样的疼爱、对宝黛那样的偏袒以及特意把宝黛安排在一起和对宝黛在一起后又那样地放任,似乎她老人家确有娶黛玉作孙媳之意;右观贾母又喜宝琴、喜宝钗而排黛玉以及她提出的娶孙媳妇要“性格儿好”的标准和不喜才子佳人自由恋爱的观念,又似乎根本看不出她老人家有一点儿娶黛玉作孙媳之意。有时她对宝黛爱情好像很放任、很认同,有时她对黛玉又好像很反感,甚至于阻挠宝黛“尽着搁在一块儿”。似真似假,若是若非,令人咀嚼不尽,回味不止。留给读者的是无限思索和无比想象的空间,体现了作品无穷的艺术魅力,这就是《红楼梦》这部天才巨著在艺术上所特有的模糊美或曰朦胧美,值得后世读者和作者永远学习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