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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新说
1.3.1 千古奇书 旷世巨著 ——也说《红楼》

千古奇书 旷世巨著 ——也说《红楼》

《红楼梦》自从横空出世以来,便赢得了无数的读者。早在曹雪芹于“悼红轩”中对《红楼梦》批阅、增删,《红楼梦》以抄本形式在社会上流传时,该书便引起了学界的强烈关注。降至乾、嘉以后,已是“遍传海内,几于家置一编”(1)、“家弦户诵,妇竖皆知”了(2)。以至清嘉庆年间《京都竹枝词》云:“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3)

《红楼梦》耸立千古,

乃中国古典小说建筑之摩天大厦

中国古代小说源远流长,从上古神话、寓言、传说的小说因素之萌芽开始,历经魏晋南北朝志怪与志人小说、唐代传奇小说、宋元话本小说以及明代各种体式的小说的发展,其审美内涵得到了逐步的丰富,其创作艺术技巧不断创新、发展和提高。尤其是明代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四大奇书”的出现,使得小说真正成为一种在反映生活上无限广阔、在审美内涵上无比丰富的艺术形式。但与《红楼梦》相比,此前的小说仍显得单薄和狭窄。它们或记录生活中的人物言行,或描写传说中的神仙鬼怪,或纯粹演绎历史故事,或着力描绘超人英雄,总之都是主要描写了生活的某一个角落或描述了某一些奇异故事,而《红楼梦》却无论是表现生活的广度和深度,还是艺术表现手法的新巧和精湛,都远远地超过了此前的任何一部小说,正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所云:“自从《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

《红楼梦》作为一部“宇宙之大著述”(4),它既写了虚无的“太虚幻境”,又写了实在的荣宁二府;既写了大观园内“情”的世界,又写了大观园外“理”的世界;既涉及了宗教、政治、经济、法律等各个领域,又涉及了宫廷、官府、贵族、平民等各个阶层的生活内容;它既是生活的“百科全书”,又是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著作。所以,我们的红学家们无论怎样竭尽智慧和心力,也无法归纳、提炼出一个完全切合《红楼梦》文本实际的“主题”或“要旨”。无论是“政治历史小说”说,还是“爱情主题”说;无论是“封建社会青年女性普遍悲剧”说,还是“封建阶级子孙不肖、后继无人”说;无论是“悲金悼玉”说,还是“反封建主义”说,这诸多之“说”,既都可以说对,也都可以说不完全对,因为《红楼梦》所有的内容都写到了,但又绝不仅仅限于某一方面。因此,试图用某一句话便概括出《红楼梦》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那是根本办不到的。

《红楼梦》产生于18世纪中叶的中国封建社会,已经问世了两百多年。《红楼梦》作为千古奇书,久经岁月的考验,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有多少人为之沉醉痴迷,又有多少人为之荡魂动魄!正如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周思源先生所云:“《红楼梦》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5)

《红楼梦》作为千古奇书,奇就奇在不仅一般读者喜欢它,就连慈禧太后这样的封建帝王也非常喜欢《红楼梦》。在她50岁生日重修长春宫时,她命人画的壁画全部取材于《红楼梦》中的故事情节;而且慈禧还有一个大臣们专门为她抄写的《红楼梦》本子,且每一页上都有她的朱笔小字批语。

《红楼梦》作为千古奇书,还在于曾有人因读《红楼梦》而死。据乐钧《耳食录二编》载:“近时,闻一痴女子以读《红楼梦》而死。初,女子从其兄案头搜得《红楼梦》,废寝食读之。读至佳处,往往辍卷冥想,继之泪。复自前读之,反复数十百遍,卒未尝终卷,乃病矣。父母觉之,急取书付火。女子乃呼曰:‘奈何焚宝玉、黛玉?’自是笑啼失常,言语无伦次,梦寐之间未尝不呼宝玉也。延巫医杂治,百弗效。一夕,瞪视床头灯,连语曰:‘宝玉,宝玉在此耶!’遂饮泣而瞑。”(6)

毛泽东也非常喜欢《红楼梦》,他最早读《红楼梦》是在长沙第一师范读书时。井冈山时期他还与贺子珍谈过林黛玉,延安时代也对茅盾表达过自己的红学见解。1949年后他搜集了《红楼梦》的20多种版本。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说:“我国工农业不发达,科学技术水平低,除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1963年,毛泽东在北戴河同几个哲学工作者谈话时还说:“《红楼梦》我至少读了五遍……”

《红楼梦》研究早已成为一门专门的学问,谓之“红学”。1980年成立了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领域第一个学术机构“中国红楼梦学会”,并创办了《红楼梦学刊》和《红楼梦研究集刊》,使红学研究有了专门的阵地。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并称中华文化震惊世界的三大“显学”。《红楼梦》问世两百多年以来,红学研究者成千上万,红学专家也成百上千。

从《石头记》最早的批评家脂砚斋的批语(以下简称“脂批”),到索隐派大家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再到国学大师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这是旧红学研究史上的三座丰碑!

昔日的老一辈红学大师及其红学名著留给了我们深远的记忆:胡适《红楼梦考证》、俞平伯《红楼梦辨》、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吴世昌《红楼梦探源》(1961年英国牛津大学出版,为第一部英文《红楼梦》研究专著)、吴恩裕《曹雪芹家世丛考》等等。

当今“红学”名家迭出,“红学”名著林立:周汝昌《红楼梦新证》、冯其庸《论庚辰本》、李希凡《红楼梦艺术世界》、蒋和森《红楼梦论稿》、王朝闻《论凤姐》、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刘梦溪《红楼梦新论》、郭豫适《红楼梦研究小史稿》、张毕来《漫说红楼》、舒芜《红楼说梦》、胡邦炜《红楼梦悬案解读》等等。

还有许多本非“红学中人”的作家,也把他们的笔触伸进了红学研究的领域,如:旷世才女张爱玲作品中随处可见《红楼梦》的影子,在她14岁时,就曾以现代社会为背景写过小说《摩登红楼梦》;而她的小说《花凋》则被看成是“现代《葬花词》”,作品主人公郑川嫦被她直接称为“现代林黛玉”,并著有红学著作《红楼梦魇》;当代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徐迟写有《红楼梦艺术论》;当代著名作家王蒙著有《红楼启示录》;当代著名小说家刘心武著有《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画梁春尽落香尘》等,对红楼人物秦可卿等进行了独出心裁的研究和考证,引起了红学界的强烈反响;台湾著名作家墨人也连续发表了多篇关于《红楼梦》写作技巧的论文,并且他还说:“我觉得如果《老人与海》、《异乡人》之类的作品能得诺贝尔文学奖金,《红楼梦》最少应该拿十个。”(7)(美国作家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法国作家卡缪的《异乡人》分别于1954年、1957年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等等。

《红楼梦》纵横万里,

乃世界文学名著森林之参天大树

《红楼梦》不仅属于中国,《红楼梦》更属于世界!《红楼梦》产生于18世纪中叶的中国封建社会,《红楼梦》流传、影响于千秋万代、世界各国!

在世界,《红楼梦》已为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文化的人们所广泛喜爱。许多国家也都成立了“红学会”。1980年6月,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举行,参加会议的有来自中国、美国、日本、英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国,来自中国台湾地区和香港地区的著名学者80多人,我国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冯其庸、陈毓罴出席了会议。

《红楼梦》在世界人民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红楼梦》研究在世界各国蔚然成风。对此,胡文彬先生《红楼梦在国外》作了较为全面的介绍(8),我们仅举几例以一斑窥全豹:

日本:在日本红学家中,最全面、系统研究《红楼梦》的是被称为“红迷”的大高岩先生;而著作丰赡、蜚声世界红林的还要算自称“红楼梦主”、将《红楼梦》全文翻译成日文的前东京大学教授伊藤漱平先生。日本人称:“《红楼梦》是天地间一大奇书。”

英国:在西方国家中,《红楼梦》最早传入英国。早在1830年,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戴维斯就翻译了《红楼梦》第三回片断;1842年卡尔·居茨拉夫就已开始研究《红楼梦》(但他没有真正读懂《红楼梦》,竟称贾宝玉为“少女宝玉”);1973年,前牛津大学教授大卫·霍克思翻译出版了八十回全译本《石头的故事》;英国人称“《红楼梦》是一部非常高级的作品”,“世界最佳小说之一”。

法国:早在19世纪中叶,《红楼梦》就传到了巴尔扎克的故乡。巴黎第八大学教授李治华先生用了27年的时间将《红楼梦》全文翻译成了法文。法国书评专家评价说:法文全译本《红楼梦》的出版,“使人们就好像突然发现了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法国人称:“《红楼梦》是一部天才的鸿篇巨著”,“是世界文坛上的一座丰碑”。

美国:《红楼梦》研究在美国起步较晚,但成果颇丰,一批华裔红学家悄然崛起:如美国威斯康星大学教授周策纵、赵冈,美国耶鲁大学教授余英时,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教授那宗训,美国康乃尔大学王开明博士……美国人称:“《红楼梦》是中国文化中的一部百科全书。”“《红楼梦》使西方人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俄国,著名汉学家瓦西里耶夫说:“《红楼梦》确实写得如此美妙,如此有趣……”

在朝鲜,朝鲜语的著名古典小说《玉楼梦》和《九云记》就是在《红楼梦》的影响下诞生的……

在缅甸,翻译家吴·妙丹丁因翻译《红楼梦》而荣获国家文学奖……

在德国、西班牙、在越南、在新加坡……

《红楼梦》的影响遍及四海天涯,《红楼梦》赢得了全世界人民的喜爱!

《红楼梦》

千古奇书,旷世之谜

在中国封建社会,小说本来是“小道”、是“稗官”、是不能登文学大雅之堂之“邪宗”,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到《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红楼梦》,在今天看来是如此顶级的小说巨著,而在当时的封建社会却不被封建士大夫文人所重视,因而有关这些小说巨著的作者、版本等相关情况我们便知之甚少,有的甚至无法知之,而成为千古之谜。

这里谈谈《红楼梦》的作者及《红楼梦》后四十回续书。

关于《红楼梦》的作者,现在我们都知道是曹雪芹,可过去也曾有过这样那样的一些说法,较有影响的是1979年戴不凡在《北方论丛》发表的《揭开〈红楼梦〉作者之谜——论曹雪芹是在石兄〈风月宝鉴〉旧稿基础上巧手新裁改作成书的》,经过一场热烈讨论之后,红学界已普遍确认曹雪芹不可动摇的著作权。不过,一提到曹雪芹,也正如冯其庸先生《曹学叙论》所说:“几乎可以说满身都是问题。”

一是关于曹雪芹的生卒年问题。曹雪芹的生年,历来说法歧异:一为“乙未说”,主张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多数人主此说;一为“甲辰说”,主张生于雍正二年(1724),周汝昌主此说。其卒年也有两说,一为“壬午说”,主张曹雪芹卒于乾隆二十七年壬午除夕(1763.2.12),根据是甲戌本第一回有一条脂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二为“癸未说”,主张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1764.2.1),根据是敦敏《懋斋诗抄》中《小诗代柬寄曹雪芹》,按《懋斋诗抄》编年的次序推断写于癸未年。敦诚《挽曹雪芹》诗,注明是甲申(1764)所写。因此认为,曹雪芹逝世于癸未除夕。从此以后,关于曹雪芹生卒年问题的争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初,在纪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前夕,红学界更是展开了一场关于曹雪芹卒年问题的热烈争论:俞平伯、陈毓罴、周绍良等人力主“壬午说”;周汝昌、吴世昌、吴恩裕等人力主“癸未说”。但由于资料的匮乏,考证的艰难,直至今日曹雪芹的生卒年仍没有统一的定论。

二是关于曹雪芹的名、字、号问题。最早见于曹雪芹的朋友张宜泉诗《题芹溪居士》的原注:“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但这种说法,一直受到好些红学专家的质疑,代表人物为周汝昌先生。周先生通过考证分析后认为“梦阮”不应该是曹雪芹的字,因为:古人名字之间在典籍上是一定有某种联系的,如宋代文学家苏轼字子瞻,就是取用了《左传·曹刿论战》“登轼而望之”的典故(“望”即“瞻”之意)。而曹雪芹的名“霑”与字“梦阮”却找不到任何典籍上的联系。如果实在要寻找所谓的“联系”,那似乎就只能这样:在带“霑”的词语中,有一个并不常见的词叫“霑醉”,而由“霑醉”一词联想到“酒醉”,再由“酒醉”联想到“嗜酒之人”,再由“嗜酒之人”联想到晋朝的“阮籍”,再由“阮籍”来关合“梦阮”。周先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似乎太曲折、太牵强了,古人从来没有这样取名字的。再说作为曹雪芹的封建家长们也决不会希望他们的后代子孙成为像阮籍那样放荡不羁的人。由此,周汝昌先生认为曹雪芹的名、字、号应该是:“曹雪芹,姓曹,名霑,字芹圃,号雪芹、芹溪,别署梦阮。”因为,周说,用“圃”作字的,旗人中最多,如“筠圃”、“芝圃”、“芸圃”等;《诗经·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曹雪芹的长辈给他取这个名、字,显然是取“雨露”霑溉了“芹圃”的关联,是指科举功名的用意。大概曹雪芹极不喜欢这个“禄蠹”字,所以自己另取苏辙“园父初挑雪底芹”诗句或范成大“玉雪芹芽拔薤长”诗句,而以“雪”冠“芹”,弃去“圃”字,这种细微地方似乎也曲折地反映了他反封建思想的一面。(9)

三是关于曹雪芹的祖籍及家世问题。曹雪芹的祖籍,向来也有两说,一为河北丰润,二为辽宁辽阳。“丰润”说是1931年李玄伯在《故宫周刊》上发表文章首次提出的,而坚持最力的是《红楼梦新证》的作者周汝昌;“辽阳”说早已有之,而1963年在北京发现的《五庆堂重建辽东曹氏宗谱》记载了曹雪芹祖籍为辽东,后经冯其庸等人的考证和研究,进一步证明了辽阳说,且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对于曹雪芹的家世,红学家们的观点倒是基本一致:曹雪芹出生于显赫的仕宦之家,祖上原为汉人,后加入旗籍。从曾祖曹玺开始,曹家三代四人承袭江宁织造的官职,共达60年之久。曾祖母孙氏曾是康熙的保姆。祖父曹寅曾做过康熙的侍从和伴读,并且曹寅又是当时的“名士”,能诗、词、戏曲,还是当时有名的藏书家。著名的《全唐诗》和《佩文韵府》就是他主持刻印的。曹寅曾有两个女儿被选为王妃。曹寅死后,由儿子曹顒和过继儿子曹頫袭江宁织造。康熙六次南巡就有四次驻跸在江宁织造府中。由此可见,曹雪芹的家庭既是一个“百年望族”,又是一个“诗礼之家”。康熙死后,雍正即位。曹家两次被抄,家道逐渐衰落。因此,曹雪芹的一生便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活阶段:少年时的“荣华富贵”和衰败后的“穷愁潦倒”。曹家被抄后,曾几度迁居,从金陵旧居迁到北京,又从北京迁到北京西郊的小山村。曹雪芹的晚年生活相当贫苦:“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红楼梦》第一回)“举家食粥酒常赊。”(敦诚诗《赠曹雪芹》)有时还不得不靠卖画和亲友们的接济来过活,最后在贫苦交加中离开了人间。雪芹的早逝,使多少后世读者肝肠寸断!人们为失去这样一位伟大作家而痛心、惋惜。如与曹雪芹同时代的爱新觉罗·永忠(雍正弟十四之孙)就在其诗《因墨香得观红楼小说吊雪芹三绝句》中云:“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

四是关于曹雪芹的性格、才貌及其他。据传曹雪芹其貌不扬,性格豪放,兴趣广泛,才华横溢。裕瑞《枣窗闲笔·后红楼梦书后》说他“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又闻其尝作戏语云:‘若有人欲快睹我书,不难,惟日以南酒烧鸭享我,我即为之作书’云”。敦诚《佩刀质酒歌·序》写他“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曹雪芹多才多艺,能诗善画。敦诚说他的诗有“奇气”,诗风近乎李贺。其传世之诗,除《红楼梦》小说中的诗词以外,现仅残存《题敦诚〈琵琶行传奇〉》两句“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意即:如果太子少傅白居易地下之灵有知,我想他一定会教两个能歌善舞的侍妾樊素、小蛮登场排演一番的)。他的画也很有名,尤其擅长画石头。敦敏《题芹圃画石》云:“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

红学界把对《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研究称为“曹学”。“曹学”是红学中的一个独特分支。1979年,美国耶鲁大学教授余英时首次提出了“曹学”这一术语;1982年,周汝昌在《什么是红学》中又首次提出红学应该包括“曹学”;1991年,冯其庸更是史论结合,对曹学的外延、内涵,与版本学、探佚学、脂学等的关系,作了全面的论述。

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问题,一向存有争议。有“程续、程高合续、程高续补、无名氏续、曹雪芹续弦杜芷芳续”等诸说。

一般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续者是高鹗。高鹗,字兰墅,别号红楼外史,辽东铁岭人。为乾隆年间进士,曾做过内阁中书等官。他有一部诗集《月小山房遗稿》,前有其学生觉罗增龄所作的序,称高鹗:“兰墅夫子,铁岭汉军人也,由乙卯进士历官给谏,誉满京华,而家贫官冷,两袖清风,故著作如林,未遑问世竟赍志以终。”另著有《兰墅砚香词》、《兰墅文存》等。

“高鹗续书”说最早的根据,是张问陶《赠兰墅鹗同年》一诗的诗注:“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胡适主要据此考证出《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续者为高鹗。而赵国栋《红楼梦之谜》认为,高鹗只是参与了将后四十回“补上”、“凑齐”的工作;舒芜《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一夕谈》说:“胡适的考证,是不是完全合乎事实,后四十回是不是完全出于高鹗一人的手笔,我倒有些怀疑。”王昌定《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著作权问题》也云:“胡适、俞平伯等人的判断也失之轻率,并无足够的说服力。我个人根据多次研读《红楼梦》的结果,得到的初步判断是:后四十回一半以上的东西,乃是程伟元、高鹗‘竭力搜罗’来的曹雪芹手稿,而高鹗(还应当加上程伟元)在连接、充实、删改、增补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其著作权仍应归属曹氏。”我们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主要为高鹗所续,也不排除有些内容是他根据“‘竭力搜罗’来的曹雪芹手稿”加工而成的。

对于高鹗所续的《红楼梦》后四十回,历来就存在着不同的看法:

一种看法是总体肯定,认为至少有以下三方面的成就:①续完全书,使《红楼梦》首尾完整,便于流传;②依据原书线索,完成了宝黛爱情悲剧,写出了贾府的破落衰败;③有些篇章和段落也还写得精彩动人。黛玉之死、元春之死、迎春之死、探春远嫁、湘云早寡、惜春为尼、妙玉遭劫、巧姐下嫁、宝玉出家、宝钗守寡等情节均出自高鹗之手,从而完成了这部伟大不朽的悲剧。正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所云:“后四十回虽数量止初本之半,而大故叠起,破败死亡相继,与所谓食尽鸟飞独存白地者颇符,惟结末稍振。”指出后四十回除了“结末稍振”的描写不符合曹雪芹原意外,将《红楼梦》总体写成了悲剧,未落入才子佳人小说大团圆的俗套,与曹雪芹设置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颇相符合。

又如胡适《红楼梦考证》云:“我们平心而论,高鹗补的四十回,虽然比不上前八十回,也确然有不可埋没的好处。他写司棋之死,写鸳鸯之死,写妙玉的遭劫,写凤姐的死,写袭人的嫁,都是很有精彩的小品文字。最可注意的是这些人都写作悲剧的下场。还有那最重要的‘木石前盟’一件公案,高鹗居然忍心害理地教黛玉病死,教宝玉出家,作一个大悲剧的结束,打破中国小说的团圆迷信。这一点悲剧的眼光,不能不令人佩服。”俞平伯《红楼梦辨》也说:“幸而高氏假传圣旨,将宝黛分离,一个走了,一个死了,《红楼梦》到现在方能保持一些悲剧的空气,不至于和那才子佳人的奇书,同流合污。这真是兰墅的大功绩,不可磨灭的功绩。即我们现在约略能揣测雪芹底原意,恐怕也不能说和高作后四十回全无关系。如没有四十回续书,而全凭我们的揣测,事倍功半定是难免的。且高氏不续,而被妄人续了去,又把前后混为一谈,我们能有研究《红楼梦》的兴趣与否,也未尝不是疑问。这样说来,高氏在《红楼梦》总不失为功多罪少的人。”当代著名作家李国文也说:“一些近代红学家,对于高鹗的续作的否定颇为激烈,以至于恨得咬牙切齿地声讨,对此,我始终以为有欠公允。”“无论红学家怎么说他的后四十回比前八十回,在艺术成就上有着天壤之别,但他在续书中,敢于悖中国人喜好大团圆结尾的欣赏习惯,虽然有‘兰桂齐芳’的世俗之气,但能保持悲剧气氛到底,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手笔。‘钗婚黛死’以及‘宝玉出家’到整个家族的衰败,那效果毫不逊色于前八十回。”(10)

另一种看法是总体否定,认为高鹗续书简直一无是处。早在清嘉庆年间,有一个叫陈镛的人就在他的《樗散轩丛谈》里说:“《红楼梦》……后四十回乃刊刻时好事者补续,远逊本来,一无足观。”这“一无足观”的评价几乎可以说是对《红楼梦》的全盘否定;而红学大师周汝昌在其《红楼梦新证》里更是痛骂高鹗“这家伙”是个“败类”,号召“我们该痛骂他,把他的伪四十回赶快从《红楼梦》里割下来扔进字纸篓里去,不许他附骥流传,把他的罪状向普天下读者控诉,为蒙冤一百数十年的第一流天才写实作家曹雪芹报仇雪恨!”并且指出高鹗的“目的就是用续书(冒充‘全本’原著)的方式来篡改歪曲曹雪芹的思想”,“高鹗之续书,是有后台授意的,是有政治目的的,所以他才胆敢那样全无遮掩地‘面世’。”因此,高鹗是《红楼梦》的“罪人”。

对于以上两种关于高鹗续书的对立看法,邓云乡先生《红楼梦导读》认为:“各有各的道理,而且似乎应该说都对。这不只因为都能言之成理,而更重要的都是事实,客观的存在。高鹗所续《红楼梦》后四十回,就是这样的。”确实,一部文学作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高鹗续书可以说既符合曹雪芹原意,又不符合曹雪芹原意。再说,高鹗就是高鹗,他不是曹雪芹,他除了照顾《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整体构思以外,他还要在续书中表现自己独特的思想、观念和情感,所以高鹗所谓“违背曹雪芹原意”的说法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一般认为,高鹗续书至少存在以下不足:①某些地方歪曲了宝黛的性格,如写黛玉也说“混帐话”、宝玉中了举人,红学家张锦池先生在其《红楼十二论》中认为这是釜底抽薪,抽去了宝黛爱情的思想基础;②过多地宣扬因果报应等封建迷信思想,如对王熙凤、香菱等人物结局的安排,按照曹雪芹的构思,王熙凤最后应该是被贾琏所“休”后“哭向金陵事更哀”,香菱则是被薛蟠正妻夏金桂迫害致死(即判词“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之意),而高鹗却写王熙凤最后得了多种怪病、痛苦不堪而死,夏金桂不但没有害死香菱反而自己害死了自己、香菱被扶正,这表现的就是一种典型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思想。对高鹗续书的不足,俞平伯先生在《红楼梦研究》中提出了具体批评:“高氏真是撒谎的专家。我以前给颉刚的信曾起诉高氏有五条:①宝玉不得入学中举。②黛玉不得劝宝玉读时文。③宝钗嫁后,不应如此不堪。④凤姐宝钗写得太毒;且凤姐对于黛玉,无害死她的必要。⑤宝玉出家不得写得如此神奇。”

当然,对于高鹗续书的是非功过,见仁见智,似乎也没有必要强求大家一定要统一一个观点、一种认识。

《红楼梦》实在既是一部永远读不完、解不透、“说”不尽的千古奇书,又是一部永远吸引着诱惑着我们去解读、去研究的旷世巨著。“大哉《红楼梦》,再论一千年!”(11)著名红学大师冯其庸先生的预言一直鸣响在我们的耳

(该书所有原文均引自1982年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本)

【注释】

(1)汪堃. 寄蜗残赘. 见:一粟. 红楼梦资料汇编(下册). 北京:中华书局,2008

(2)缪良. 文章游戏. 见:一粟. 红楼梦资料汇编(下册). 北京:中华书局,2008

(3)一粟. 红楼梦资料汇编(下册). 北京:中华书局,2008

(4)王国维. 大师品读红楼梦·红楼梦评论. 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2008

(5)周思源. 周思源看红楼. 北京:中华书局,2005

(6)一粟. 红楼梦资料汇编(下册). 北京:中华书局,2008

(7)墨人. 红楼梦的写作技巧.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3

(8)胡文彬. 红楼梦在国外. 北京:中华书局,1993

(9)周汝昌. 曹雪芹小传.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

(10)李国文. 为高鹗一辩. 花城,2004(5)

(11)周思源. 周思源论红楼梦.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