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次打击
一想到那个老者与小马儿，祥子就把一切的希望都要放下，而享乐一天是一天吧，干吗成天际咬着牙跟自己过不去呢？！
穷人的命，他似乎看明白了，是枣核儿两头尖：幼小的时候能不饿死，万幸；到老了能不饿死，很难。只有中间的一段，年轻力壮，不怕饥饱劳碌，还能像个人儿似的。在这一段里，该快活快活的时候还不敢去干，地道的傻子，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这么一想，他连虎妞的那回事儿都不想发愁了。
等看到那个自己存钱的闷葫芦罐①儿时，他的心思又转过来。不，不能随便，只差几十块钱就能买上车了，不能前功尽弃。至少也不能把罐儿里那点儿积蓄瞎扔了，那么不容易省下来的！还是得往正路走，一定！可是，虎妞呢？还是没办法，还是得为那个可恨的二十七发愁。
愁到了无可奈何，他抱着那个瓦罐儿自言自语地嘀咕：爱怎样怎样，反正这点儿钱是我的，谁也抢不了去！有这点儿钱，祥子什么也不怕！招急了我，我会跺脚一跑，有钱，腿就会活动！
街上越来越热闹了，祭灶的糖瓜摆满了街，走到哪里也可以听到叫卖的声音。祥子本来盼着过年，现在可是一点儿心思也没有，街上越乱，他的心越紧，那可怕的二十七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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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话表明现在的祥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上进的祥子了。【心理描写】
写作借鉴点
把穷人的命生动地比喻成枣核的尖儿，含义隽永，刻画深刻。【运用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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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爱钱，因此没有失去对未来生活希望的体现，也为以下故事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构思精巧】
他的眼窝深深陷下去，连脸上那块疤都有些发暗。拉着车，街上是那么乱，地上是那么滑，他得分外的小心。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提醒自己要留神，使他觉得精神不够用的了，想着这个便忘了那个，时常忽然一惊，身上痒刺刺的像小孩儿在夏天炸了痱子②似的。
祭灶那天下午，溜溜的东风带来一天黑云。天气忽然暖了一些。到快掌灯的时候，风更小了些，天上落着稀疏的雪花。卖糖瓜的都着了急，天暖，再加上雪花，大家一个劲儿往糖上撒白土子，还怕都粘在一处。雪花落了不多，变成了小雪粒，刷刷地轻响，落白了地。七点以后，铺户与人家开始祭灶，香光炮影之中夹着密密的小雪，热闹中带出点儿阴森的气象。街上的人都显出点儿惊急的祥子，步行的、坐车的，都急于回家祭神，可是地上湿滑，又不敢放开步走。卖糖的小贩急于把应节的货物赶快处理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听着怪震心的。
大概有九点钟了，祥子拉着曹先生由西城回家。过了西单牌楼那一段热闹街市，往东入了长安街，人马渐渐稀少起来。平坦的柏油马路上铺着一层薄雪，被街灯照得有点儿闪眼。偶尔过来辆汽车，灯光远射，小雪粒在灯光里带着点儿黄亮，像洒着万颗金沙。快到新华门那一带，路本来极宽，加上薄雪，更叫人眼宽神爽，而且一切都仿佛更严肃了些。“长安牌楼”，新华门的门楼，南海的红墙，都戴上了素冠，配着朱柱红墙，静静地在灯光下展示着故都的尊严。此时此地，令人感到北平仿佛并没有居民，直是一片琼宫玉宇，只有些老松默默地接着雪花。祥子没工夫看这些美景，一看眼前的“玉路”，他只想一步便跑到家中；那直、白、冷静的大路似乎使他的心眼儿中一直看到家门。可是他不能快跑，地上的雪虽不厚，但是拿脚，一会儿鞋底上就粘成一厚层，跺下去，一会儿又粘上了。雪粒非常小，可是沉重有分量，既拿脚，又迷眼，他不能飞快地跑。雪粒打在身上也不容易化，他的衣肩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虽然不算什么，可是湿漉漉的使他觉得别扭。这一带没有什么铺户，可是远处的炮声还继续不断，时时地在黑空中射起个双响或五鬼闹判儿。火花散落，空中越发显着黑，黑得几乎可怕。他听着炮声，看见空中的火花与黑暗，他想立刻到家。可是他不敢放开了腿，别扭！
写作借鉴点
生动的老北京城市的画卷在舒缓而朴实的语言中向读者展开，只不过气氛稍显凝重。【语言优美】
写作借鉴点
把小雪粒比喻成金沙，形象生动地写出了雪粒在光下映射的情景。【运用修辞】
更使他不痛快的是由西城起，他就觉得后面有辆自行车跟着他。到了西长安街，街上清静了些，更觉出后面的追随——车辆轧着薄雪，虽然声音不大，可是觉得出来。祥子和别的车夫一样，最讨厌自行车。汽车可恶，但是它的声响大，老远的便可躲开。自行车是见缝子就钻，而且东摇西摆，看着就眼晕。外带着还是别出错儿，出了错儿总是洋车夫不对，巡警们心中的算盘是无论如何洋车夫总比骑车的好对付，所以先派洋车夫的不是。
好几次，祥子很想抽冷子刹住车，摔后头这小子一跤。但是他不敢，拉车的得到处忍气。每当要跺一跺鞋底儿的时候，他得喊声：“刹住！”
到了南海前门，街道是那么宽，那辆脚踏车还紧紧地跟在后面。祥子更上了火，他故意地把车停住了，拍了拍身上的雪。他立住，那辆自行车从车旁蹭了过去。车上的人还回头看了看。祥子故意地磨烦，等自行车走出老远才抄起车把来，骂了句：“讨厌！”
写作借鉴点
是天黑，更是当时社会的黑暗，是当时的社会让祥子感觉到别扭。【含义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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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的种类不同，所暗示的主人的身份也不同，更加突出了旧社会人力车夫地位的低下，命运的悲惨。【含义深刻】
曹先生的“人道主义”使他不肯安那御风的棉车篷子，就是那帆布车篷也非到赶上大雨不准支上，为的是叫车夫省点儿力气。这点儿小雪，他以为没有支起车篷的必要，况且他还贪图着看看夜间的雪景呢。他也注意到这辆自行车，等祥子骂完，他低声地说：“要是他老跟着，到家门口别停住，上黄化门左先生那里去，别慌！”
祥子有点儿慌。
他只知道骑自行车的讨厌，还不晓得其中还有可怕的——既然曹先生都不敢回家去，这个家伙一定来头不小！
他跑了几十步，便追上了那个人。那人好像在故意等着他与曹先生呢。自行车把祥子让过去，祥子看了车上的人一眼。一眼便看明白了，侦缉队上的。他常在茶馆里碰到队里的人，虽然没说过话儿，可是晓得他们的神气与打扮。这个打扮，他看着眼熟：青大袄，呢帽，帽子戴得很低。
到了南长街口上，祥子趁着拐弯儿的机会，向后溜了一眼，那个人还跟着呢。
他几乎忘了地上的雪，脚底下加了劲。
直长而白亮的路，只有些冷冷的灯光，背后追着个侦探！
祥子没有过这种经验，他冒了汗。到了公园后门，他回了回头，还跟着呢！到了家门口，他不敢站住，又有点儿舍不得走，曹先生一声也不响，他只好继续往北跑。
一气跑到北口，自行车还跟着呢！他进了小胡同，还跟着！出了胡同，还跟着！上黄化门去，本不应当进小胡同，直到他走到胡同的北口才明白过来，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儿迷头，也就更生气。跑到景山背后，自行车往北向后门去了。祥子擦了把汗。雪小了些，可是雪粒中又有了几片雪花。祥子似乎喜爱雪花，大大方方地在空中飞舞，不像雪粒那么使人憋气。
写作借鉴点
一个旧社会侦探的形象通过十一个字一览无余。【语言精练】
写作借鉴点
排比句的恰当运用，增强了祥子内心的紧张惶恐。【运用修辞】
他回头问了声：
“上哪儿，先生？”
“还到左宅。有人跟你打听我，你说不认识！”
“是啦！”祥子心中打开了鼓，可是不便细问。
到了左家，曹先生叫祥子把车拉进去，赶紧关上门。
曹先生还很镇定，可是神色不大好看。嘱咐完了祥子，他走进去。祥子刚把车拉进门洞来，放好，曹先生又出来了，同着左先生；祥子认识，并且知道左先生是宅上的好朋友。
“祥子，”曹先生的嘴动得很快，“你坐汽车回去。告诉太太我在这儿呢。叫她们也来，坐汽车来，另叫一辆，不必叫你坐去的这辆等着。明白？好！告诉太太带着应用的东西和书房里那几张画儿。听明白了？我这就给太太打电话，为是再告诉你一声，怕她一着急，把我的话忘了，你好提醒她一声。”
“我去好不好？”左先生问了声。
“不必！刚才那个人未必一定是侦探，不过我心里有那回事儿，不能不防备一下。你先叫辆汽车来好不好？”
左先生去打电话叫车。
曹先生又嘱咐了祥子一遍：“汽车来到，我这给了钱，叫太太快收拾东西，别的都不要紧，就是千万带着小孩子的东西和书房里那几张画，那几张画！等太太收拾好，叫高妈打电话要辆车，上这儿来。这都明白了？等她们走后，你把大门锁好，搬到书房去睡，那里有电话，你会打电话吗？”“不会往外打，会接。”其实祥子连接电话也不大喜欢，不过不愿叫曹先生着急，只好这么答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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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动得很快”其实是说曹先生的语速很快，所以嘴唇的动作就显得很快，这种借代手法生动地表现了曹先生内心的紧张。【运用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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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的叮嘱更加衬托出当时的紧张气氛。【语言描写】
“那就行！”曹先生接着往下说，说得还是很快，“万一有个动静，你别去开门！我们都走了，剩下你一个，他们绝不放手你！见事不好的话，你灭了灯，打后院跳到王家去。王家的人你认得？对！在王家藏会儿再走。我的东西，你自己的东西都不用管，跳墙就走，省得把你拿了去！你若丢了东西，将来我赔上。先给你这五块钱拿着。好，我去给太太打电话，回头你再对她说一遍。不必说拿人，刚才那个骑车的也许是侦探，也许不是，你也先别着慌！”
祥子心中很乱，好像有许多要问的话，可是因急于记住曹先生所嘱咐的，不敢再问。
汽车来了，祥子愣头磕脑地坐进去。
雪不大不小地落着，车外边的东西看不大真，他直挺着腰板坐着，头几乎顶住车篷。他要思索一番，可是眼睛只顾看车前的红箭头，红得那么鲜灵可爱。驶车的面前的那把小刷子，自动地左右摆着，刷去玻璃上的哈气，也颇有趣。
刚似乎把这看腻了，车已到了家门，心中怪不得劲儿地下了车。
刚要按街门的电铃，像从墙里钻出个人来似的，揪住他的腕子。祥子本能地想往出夺手，可是已经看清那个人，他不动了，正是刚才骑自行车的那个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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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汽车对于祥子来说是个很新鲜的事情，所以在那么紧张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他好奇而可爱的心理。【语言生动活泼】
“祥子，你不认识我了？”侦探笑着松了手。
祥子咽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记得当初你叫我们拉到西山去？我就是那个孙排长，想起来了吧？”
“啊，孙排长！”祥子想不起来。他被大兵们拉到山上去的时候，顾不得看谁是排长，还是连长。
“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你脸上那块疤是个好记号。我刚才跟了你半天，起初也有点儿不敢认你，左看右看，这块疤不能有错！”
“有事吗？”祥子又要去按电铃。
“自然是有事，并且是要紧的事！咱们进去说好不好！”孙排长——现在是侦探——伸手按了铃。
“我有事！”祥子的头上忽然冒了汗，心里发着狠儿说，“躲他还不行呢，怎能往里请呢！”
“你不用着急，我来是为你好！”侦探露出点狡猾的笑意。赶到高妈把门开开，他一脚迈进去：“劳驾劳驾！”
没等祥子和高妈过一句话，扯着他便往里走，指着门房：“你在这儿住？”进了屋，他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屋还怪干净呢！你的事儿不坏！”
“有事吗？我忙！”祥子不能再听这些闲盘儿。
“没告诉你吗，有要紧的事！”孙侦探还笑着，可是语气非常严厉，“干脆对你说吧，姓曹的是乱党，拿住就枪毙，他还是跑不了！咱们总算有一面之交，在兵营里你伺候过我，再说咱们又都是街面上的人，所以我担着好大的处分来给你送个信！你要是晚跑一步，回来是堵窝儿掏，谁也跑不了。咱们卖力气吃饭，跟他们打哪门子挂误官司？这话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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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破折号起到补充说明、强调解释的作用。【标点运用】
“对不起人呀！”祥子还想着曹先生所嘱托的话。“对不起谁呀？”孙侦探的嘴角上带笑，而眼角棱棱着。“祸是他们自己闯的，你对不起谁呀？他们敢作敢当，咱们跟着受罪，才合不着！不用说别的，把你圈上三个月，你野鸟似的惯了，愣叫你坐黑屋子，你受得了受不了？再说，他们下狱，有钱打点，受不了罪；你呀，我的好兄弟，手里没硬的，准拴在尿桶上！这还算小事，碰巧了他们花钱一运动，闹个几年徒刑，官面上交代不下去，要不把你垫了背才怪。咱们不招谁不惹谁的，临完上天桥吃黑枣，冤不冤？你是明白人，明白人不吃眼前亏。对得起人喽，哟！告诉你吧，好兄弟，天下就没有对得起咱们苦哥儿们的事！”
祥子害了怕。想起被大兵拉去的苦处，他会想象到下狱的滋味。“那么我得走，不管他们？”
“你管他们，谁管你呢？！”
祥子没话答对。愣了会儿，连他的良心也点了头：“好，我走！”
“就这么走吗？”孙侦探冷笑了一下。
祥子又迷了头。
“祥子，我的好伙计！你太傻了！凭我做侦探的，肯把你放了走？”
“那——”祥子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别装傻！”孙侦探的眼盯住祥子，“大概你也有个积蓄，拿出来买条命！我一个月还没你挣得多，得吃得穿得养家，就仗着点儿外找儿，跟你说知心话！你想想，我能一撒巴掌把你放了不能？哥儿们的交情是交情，没交情我能来劝你吗？可是事情是事情，我不图点儿什么，难道叫我一家子喝西北风？外场人用不着费话，你说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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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足见他的阴险。【用笔精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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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孙侦探真正的用心：借机敲诈勒索，即使是像祥子这样穷困潦倒而挣钱不易的人都不放过，令人气愤。【语言生动】
“得多少？”祥子坐在了床上。
“有多少拿多少，没准价儿！”
“我等着坐狱得了！”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孙侦探的手伸入棉袍中，“看这个，祥子！我马上就可以拿你，你要拒捕的话，我开枪！我要马上把你带走，不要说钱呀，连你这身衣裳都一进狱门就得剥下来。你是明白人，自己合计合计得了！”
“有工夫挤我，干吗不挤挤曹先生？”祥子吭哧③了半天才说出来。
“那是正犯，拿住呢有点赏，拿不住担‘不是’。你，你呀，我的傻兄弟，把你放了像放个屁，把你杀了像抹个臭虫！拿钱呢，你走你的；不拿，好，天桥见！别麻烦，来干脆的，这么大的人！再说，这点儿钱也不能我一个人独吞了，伙计们都得沾点儿，不定分上几个子儿呢。这么便宜买条命还不干，我可就没了法儿！你有多少钱？”
祥子立起来，脑筋跳起多高，攥上了拳头。
“动手没你的，我先告诉你，外边还有一大帮人呢！快着，拿钱！我看面子，你别不知好歹！”孙侦探的眼神非常难看了。
“我招谁惹谁了？！”祥子带着哭音，说完又坐在床沿上。
“你谁也没招；就是碰在点儿上了！人就是得胎里富，咱们都是底儿上的，什么也甭再说了！”孙侦探摇了摇头，似有无限的感慨。
“得了，自当是我委屈了你，别再磨烦了！”
祥子又想了会儿，没办法。他的手哆嗦着，把闷葫芦罐儿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写作借鉴点
这就是社会最底层人的命运，在侦探的眼中，他的命比屁还轻，杀了他像蹍死一个臭虫。【运用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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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义深刻，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人出生下来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我看看！”孙侦探笑了，一把将瓦罐接过来，往墙上一碰。
祥子看着那些钱洒在地上，心要裂开。
“就是这点儿？”
祥子没出声，只剩了哆嗦。
“算了吧！我不赶尽杀绝，朋友是朋友。你可也得知道，这些钱儿买一条命，便宜事儿！”
祥子还没出声，哆嗦着要往起裹被褥。
“那也别动！”
“这么冷的……”祥子的眼瞪得发了火。
“我告诉你别动，就别动！滚！”
祥子咽了口气，咬了咬嘴唇，推门走出来。”
雪已下了寸多厚，祥子低着头走，处处洁白，只有他的身后留着些大黑脚印。
祥子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事情变化得太快了，他的脑子已追赶不上。
没有地方给他坐，到处是雪。小茶馆们已都上了门，十点多了，就是开着，他也不肯进去，他愿意找个清静地方，他知道自己眼眶中转着的泪随时可以落下来。
因为没地方去，才越觉得自己的窘迫。在城里混了这几年了，只落得一身衣服和五块钱，连被褥都混没了！由这个，他想到了明天，明天怎么办呢？拉车，还去拉车，哼，拉车的结果只是找不到个住处，只是剩下点儿钱被人家抢了去！做小买卖，只有五块钱的本钱，能干什么呢？当仆人去，不在行；伺候人，不会；洗衣裳做饭，不会！什么也不行，什么也不会，自己只是个傻大黑粗的废物！
不知不觉地，他来到了中海。到桥上，左右空旷，一眼望去，四外全是雪，他心中一片茫然。他在桥上立了许久，世界像是已经死去，没一点儿声音，没一点儿动静，灰白的雪花似乎得了机会，慌乱地，轻快地，一劲儿往下落，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世界埋上。在这种静寂中，祥子听见自己的良心的微语。先不要管自己吧，还是得先回去看看曹家的人。只剩下曹太太与高妈，没一个男人！
阅读能力点
那可是祥子的辛苦钱啊，这么多年的汗水泪水都凝聚在那里啊！作者仅用一词“哆嗦”便把祥子的无比心疼表现得淋漓尽致。【用词准确】
写作借鉴点
是谁把祥子逼得无路可走，是孙排长，更是这个吃人的社会。排比句的合理运用，增强语势，突出了祥子的走投无路。【运用修辞】
难道那最后的五块钱不是曹先生给的吗？
不敢再思索，他拔起腿就往回走，非常地快。
名师伴你读
阅读理解
本章详细叙述了祥子遭遇的第二次打击：祥子拉着曹先生由西城回家，一个侦探骑自行车尾随他们。原来这侦探姓孙，是当初抓祥子的乱兵排长，他奉命跟踪得罪了教育当局的曹先生。孙侦探硬逼着祥子拿出闷葫芦罐儿，把他所有的钱都拿走了。祥子第二次买车的希望成了幻景，他带着哭音说：“我招谁惹谁了？！”这一章进一步表达了祥子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小车夫的无助和弱小，体现了吃人的社会对一个小车夫的敲诈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多年的积蓄轻而易举地就被剥夺，一直以来的美好希望无情地被击碎。
注释解析
①闷葫芦罐儿：存钱的瓦器，有一细长的孔，可放入钱币，要打破后才能取出，即存钱罐。
②痱子：是夏天最多见的皮肤急性炎症。
③吭哧（kēng chi）：形容说话吞吐不流畅。
学习要点
1．人物性格特点分析：此时祥子的心态是“享乐一天是一天吧，干吗成天际咬着牙跟自己过不去呢？！”，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上进的祥子了。
2．运用修辞：把穷人的命生动地比喻成枣核的尖儿，含义隽永，刻画深刻。
3．语言精练：“青大袄，呢帽，帽子戴得很低”，一个旧社会侦探的形象通过十一个字一览无余。
4．环境描写：在危急时刻符合环境气氛的生动语言描写；得体的景物描写始终为情节发展服务。
5．心理描写：人物的内心是如何一步步地发生变化的，而这些变化又体现在他的行动上，使故事情节不断地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