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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围城
1.3.16 虚 度

虚 度

开心网里面,张恩超说“曾经的榕树下又回来了”,我竟然连打开的一点兴致都没有,尽管,2000年我到这个城市工作后,榕树下是我第一个注册的网站。

那时我在六楼,坐在负责出版的李师傅对面。中午要跑到七楼同事的办公室去上网,我带着装有以前文章的软盘,从他的电脑上传到榕树下。然后第二天去看看有谁回复。

现在想起来,互联网是能够给人带来虚荣的。那一点点虚荣,也冲淡了我在这个城市的些许孤独。

2000年7月的某一天,我一个人来到这个海边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晚,我站在久久天桥上暗暗地说,我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而不仅仅是一位匆匆过客。

十年,过得其实也很快。久久天桥早已拆除,那句话再也找不到见证。

当萧三郎在微博里转帖说“盛大文学总编辑张恩超担任新‘榕树下’总裁”时,我还没想到张恩超的网名就是——浪打郎。

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网名只怕比原名要真切的多。一个网名可以勾连出很多网事,曾经的榕树下,曾经的读书沙龙,曾经的读书生活,曾经的天涯,曾经的网络江湖。那是凝结在记忆中的块垒。当五毛党和网络黑社会在论坛泛滥起来的时候,我们向谁去诉说网络社区曾经的粗犷和美好?

深雪来这个城市作讲座的时候,李湃是牵线人之一。几年之后,我和他终于有了坐在月湖边闲聊的机会。2002到2004年,每次我去北京,大多是很寒冷的日子,却总要和盗版、李湃、麦田、醉鱼、小蒜会面。有一次叫上了小反和白菜虫,还有一次带上了温柔。我记得那时我在给温柔的百花文艺周刊写稿,醉鱼他们都很奇怪温柔的在场,说那不是阿甘的女朋友么。

那时候,阿甘、浪打郎、那年深夏等都是属于东北帮的,是动不动就掐起来的对手。

网上是对手,生活中其实都是朋友。那时的掐架基本没有涉及利益纠纷。读书生活论坛的空间是李湃找索芙特网站的朋友免费提供的,不免有技术漏洞,这是论坛死亡的原因之一,但绝不是主要原因。

这个网络社区的消亡并不是因为技术带来的作弊、贿选、窃密、谩骂以及刷屏,而是大多数人最后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恨是因为有爱仍在,而冷漠是彻底的死心。我没去围观它转到19楼社区的那一刻,因为在这之前,它在我的心中就已经死亡了。

从此,我们奔向各自的路:李湃在拐了几个弯后,继续出版事业,《金融的逻辑》在2009年影响颇大;麦田投身于sns网站,不知道风投是否和他一起在坚持?盗版还在新经典;醉鱼小蒜渺无影踪;那年深夏估计早离开了南方周末;浪打郎现在去了盛大;阿温也做了孩子的母亲,秃秃杜冷不丁倒是在开心网的群里面天天见面;阿啃和郭初阳对人教版的语文教材狠狠开了一炮;范美忠被媒体整成了范跑跑;杨不及还在各大论坛继续精神分裂式地保卫国产片电影……

除了QQ、MSN、开心网,我还可以偶尔在微博上看到另外一些人的踪迹。

感谢网络,它让我们可以搜寻踪迹,尽管很多时候我们再无交谈。

可这几年来,我总觉得自己在虚度。

还没到归隐的时候,就像在归隐的途中。

当我整理十年来的工作时,我发现自己要面对一个巨大的荒诞。一个人怎么可以编辑了这么多平庸的图书?意义的缺失突然横亘在心头萦绕不去。

一个人要怎样面对自己的未来?

当他无法摆脱某些宿命的时候,当他无法脱离某些现实的时候,他应该怎样靠近自己的目标?

毅然决然是一种方式。所以我很欣赏浪打郎辞去工作,然后创作出那本很畅销的《亲爱的宝宝》,这比他成为盛大的总编辑还要让我膺服。所以我很欣赏李湃辞去新经典和共和联动的职位,休整之后,重新上场。所以我很欣赏麦田开始创业,让关注的热度变成投入的力度。

而我,仍在原地踟蹰。像等待A角的B角,从来不会去创造机会。

当理想的钟摆被现实纠缠住不能动弹时,便希望能有大口大口呼吸另一种空气的机会。这可能也是我宁愿离开城市,去爬一座座山峰的动力。或许只有这样,我才没那么近距离地感受虚度的痛苦。

艾里克森说,中年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克服停滞感。这是另一种心灵危机,它逼迫我做出选择,哪一种生活更有价值?

200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