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审美联想

所谓联想，心理学上指由对甲事物的感知，激发起对乙事物表象的回忆。联想扩大了审美的范围，丰富了美感的内容，有助于审美的深入与升华，在审美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一、审美联想的种类

审美联想有很多种类。最主要的有：

(一)相似联想。这是最常见的联想。顾名思义，相似联想是因为相似而产生的联想。它可以分为拟人与拟物两种。拟人的联想是将物比作人，这在山水的审美中很普遍。三峡的巫峡有著名的神女峰，其名来自此峰像一位女子。南宋词人辛弃疾的《沁园春》写对松林的感受，在他的审美中，松林让他联想到人：“争先见面重重。看爽气朝来三数峰。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户，车骑雍容。我觉其间，雄浑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相似联想另一种形式是拟物，拟物有将人比拟成物的，如《世说新语》载：“人叹王公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也有由此物联想到相似的另一物的。如刘禹锡游览洞庭湖，在他的美感中，那洞庭湖中的小岛——君山，是“白银盘里一青螺”。不管哪一种，某种相似是联想得以实现的原因。

(二)接近联想。这又可分为空间接近、时间接近等。接近联想建立在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在沙漠里跋涉，见到水草，就联想到湖泊；深秋，看到下霜了，就联想到冰雪。接近联想特别是大跨度的历史性的联想，使审美特别丰厚深刻。元代诗人萨都刺的《满江红·金陵怀古》，写他南京登临的联想，词人将与南京有关的史事与所看到的景象囊括于美感活动中，付之于词：“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螀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三)相关联想。相关联想是由眼前的事物引起与此相关的事物的回忆。杭州西湖风景诚然是很美的，但美化杭州的不只是西湖，也不只是西湖周遭的山，还有与杭州相关的许多历史名胜。清代诗人袁枚题诗咏西湖：“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这里说的“岳于双少保”就是指岳飞、于谦两位民族英雄，他们的墓都在西湖边。在审美活动中，如果对与当地风景相关的人物、历史比较熟悉，产生联想则会很大地丰富美感。

(四)相对联想。相对联想也叫相比联想。雨天想到晴天，白天想到黑夜，北方想到南方，这种联想也是很有意义的。唐代诗人崔护有次郊游，看见一株红花盛开的桃树下立着一位美丽的姑娘，第二年，也是这个时候，他再去，发现桃花依然开得灿烂，姑娘却不在这儿了。联想去年的情景，他感慨万千，写下著名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实际的审美活动中，人们不止用一种联想，而可能使用多种联想。有的联想还可以分析出好几种联想。牛希济《生查子》一词中的名句：“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此词写的是情人分别时的情景。词中的主人公说，我只要记得你的绿罗裙，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看到绿草都会生出爱怜来。这里有相似联想，也有相关联想。人是万物之灵，与客观世界本就有众多的联系，客观世界对人也有多方面的意义。这为审美的丰富联想提供了客观条件。而人对事物的观察与认识也有很大的能动性，他不只从一个角度去看事物，而往往从众多的角度去看事物，这样，审美联想就丰富了。

米勒：《拾穗者》

二、联想与美感

联想产生的愉快是不是美感，美学史上也不是没有争议的。这些争议大体上分成两派：一派认为，联想产生的愉快不仅是美感，而且是重要的美感。这派美学家大体上注重事物的内容，表现在文艺创作中，比较注重作品的内容，诸如作品的题材、主题之类。这派美学家看重作品的社会意义，而作品的社会意义通常是通过欣赏者的联想产生的。欣赏米勒的《拾穗者》很容易联想到现实生活中的农民，如果欣赏者出身农家，他还可能联想到自己家人，乃至自己。这样，作品就具有一种很强的干预现实的冲击力。另一派美学家重形式，他们认为联想所产生的愉快不属于美感，因为联想实际上关心的是事物的内容，而且联想往往脱离审美的对象波及别的事物，结果不是审美对象本身，而是他所联想的事物给了他以愉快。这派美学家在艺术观上，注重作品的形式美。他们是“形式主义者”或者说“为艺术而艺术者”。在他们看来，艺术之所以为艺术，不在你反映了什么，而在你如何反映。也就是说，作品的美不在内容而在形式。艺术家之所以不同于一般人，就在于他有极高的艺术技巧，能将现实中极平凡的事物转化成艺术中极具有魅力的形象。印象派艺术属于这一派。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善于用极美丽的色彩表现女人的美，他的《伞》、《金发浴女》、《浴后的女人》很难说有多深刻的内容，但很美。荷兰著名现代抽象主义画家蒙德里安用色块作画，他的名作《红蓝黄构图》，根本不像生活中的某物，纯是一种抽象的形式，但它的确能给人带来美感。

雷诺阿：《金发浴女》

蒙德里安：《红蓝黄构图》

两派都有道理，但都有片面性。美感重形式，但不唯形式；美感重直觉，但不唯直觉。在审美中，审美者需要聚精会神地专注于它的对象，这个专注不是不容许联想别物，只是反对联想到功利。非功利性的联想不仅不影响审美，而且扩大了审美的范围，丰富并深化了审美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