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审美的意义

人生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这是古往今来所有的哲人都在思考的问题，也是普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大体上说，人活着，有三种状态：一是“谋生”；二是“荣生”；三是“乐生”。“谋生”这是与动物共同的。“荣生”则是为社会做出贡献，社会给以肯定，回报。这样的人生是荣耀的。“荣生”已经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了。但“荣生”还不是人生的最高层次，人生的最高层次是“乐生”。乐生即以人生而乐。生活的创造，不只是为了活着，也不只是为了活出意义，还为了活出乐趣。三种人生，谋生——自然人生；荣生——道德人生；乐生——审美人生。“谋生”为己，“荣生”为他(社会)，二者均有很强的目的性，到“乐生”，意志性的目的消失了，成为无目的的目的，故“乐生”在己。由“为己”到“在己”，这是质的变化，是精神的升华。

《论语》记载，一天，孔子与他的学生子路、曾点、冉有、公西华在一起谈天。孔子让他们各自谈自己的志向。子路说，他的理想是从政，如果哪国的国君用他为相，他可以让一个“千乘之国”兵精粮足，社会安康。冉有说他的能力不如子路，千乘之国对他来说太大了，管好方圆六七十里的小国应无问题。公西华谦虚，说他只是想在宗庙祭祀的仪式上做一个司仪什么的。最后发言的是曾点。曾点说他的理想是：暮春时候，穿着新做的春服，与五六个青年朋友，还带上六七个儿童，去郊外踏青。温暖的阳光下，在清澈的沂水洗个澡，然后去舞雩台上吹吹风，最后唱着歌回家。孔子一听，高兴地说，我赞成你！这段故事，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子路、冉有、公西华谈的理想，并不是不好，但在孔子看来，他们只是达到荣生的阶段，虽然也是在为公众服务，实现的只是社会的人生，还未达到审美的人生，只有曾点的“浴乎沂，风乎舞雩”才达到了最高的人生阶段——乐生。乐生当然不是不要谋生、荣生，而且乐生必须建立在谋生、荣生的基础上，但乐生必须超越谋生与荣生。人的三个阶段不是截然划开的，虽然有一个后者超越前者的过程。正如，乐生中包含有荣生与谋生一样，在荣生与谋生中也含有乐生的因素，也就是说，在荣生与谋生中也可以有一种乐生的快乐，只是这种快乐没有占据主导的地位，而只有达到乐生的阶段，这种非功利性的快乐才成为生活的本质。

中国近代大思想家梁启超说：“假如有人问我：‘你信仰的甚么主义？’我便答道：‘我信仰的是趣味主义。’有人问我：‘你的人生观拿什么做根柢？’我便答道：‘拿趣味做根柢。’我生平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致淋漓。……我不但在成功里头感觉趣味，就在失败里头也感觉趣味。”⁽¹⁾关于“趣味”，梁启超还特意说有好的趣味，有不好的趣味，他所崇尚的趣味是好的趣味，高尚的趣味，这就谈得很全面了。梁启超主张的趣味人生即审美人生。

趣味中，美无疑是核心。梁启超认为，“美是人类生活一要素——或者还是各种要素中最要者，倘若在生活全内容中把‘美’的成分抽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²⁾”。梁启超的话是很深刻的。的确如此，离开美，我们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真、善、美是人生的三大价值追求，美是最高的。读过古希腊神话的读者也许还记得，那场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竟然只是为了一句“最美的”的评语。⁽³⁾虽然事情本身有些极端，不值得效法，但其内在精神却令人深思。孔子比较《韶乐》与《武乐》，认为《武乐》“尽美矣，未尽善矣”，而《韶乐》“尽美矣，又尽善矣”。这就是说，在孔子那里，评论艺术有两个标准，一是善，一是美，两个标准都很重要，不能因为有了善，就自然地有了美。美与善虽相关，但不是一回事。

人均有爱美之心，一个人只要还抱有一丝生存的欲望，他就有爱美的要求，从这个意义上讲，美是人类的基本要求。另外，美也代表着生活的最高质量，审美的评价是一切价值评价中最高的评价。

弄发的维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