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2 第二节 性别形成

第二节 性别形成

根据性器官的不同,可将刚出生的婴儿区分为男孩或女孩。但这种生理上的差异是否就是导致男人和女人在性别心理特征上很不一样的惟一因素呢?显然并不这么简单。一旦确定了婴儿在生理上的性别,父母通常会迎合自身所处文化的要求,相应地在服饰、玩具、行为等方面对男孩和女孩给予不同对待。这样,他们之间的差异就从最初的生理方面延伸到了心理、行为方面。Margaret Mead曾经调查过新几内亚的三个部落社会(阿拉帕西部落、曼都古莫部落、查姆布里部落)。阿拉帕西部落中的男孩和女孩都被教导要具有合作性、非进攻性以及考虑他人需要。在一般文化中,这些行为会被视为“表达型的”或“女性化的”。与此相反,曼都古莫部落期望男人和女人都是果断的、进攻性的以及在人际关系中不敏感,在一般文化标准中,这种表现会被认为是男性行为模式。最后,查姆布里部落的性别发展模式与一般文化标准恰恰相反:男性是被动的,情绪依赖的,在社交中敏感的,而女性却是控制性的、独立的、果断的。这三种部落的成员都发展出了与其社会文化预测相符的性别角色。显而易见,社会文化作用对性别特征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这就是说,除了生理因素之外,社会文化也是影响性别差异形成的重要因素。

一、生物学的解释

性别差异的激素论认为,男性和女性之所以存在差异,是由于身体内部的激素分泌不同。生物学取向的研究者们试图考察激素与性别相关行为之间的联系。事实上,男女性在激素水平上的确存在差异,在某些时期尤其如此。例如处于青春期的男性所分泌的睾酮(雄激素)是女性的10倍以上。研究结果表明,这种激素水平的差异与某些传统行为的性别差异有关,如攻击性、控制性和职业选择。研究发现,睾酮水平较高的女性倾向于寻求更男性化的职业并在该领域取得更大成就。而在女同性恋中,扮演“男性”角色的一方比扮演“女性”角色的一方具有更高水平的睾酮。然而,这些都只能说明生物因素与性别相关行为之间存在相关,并不意味着前者是后者惟一的影响因素,二者关系也可能是双向的。有证据表明,非人类的灵长类动物在群体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和领导权后,其体内的睾酮水平随之增高了(Sapolsky,1987)。另一项研究表明,在体育运动中获胜团队的支持者比失败团队的支持者在睾酮水平上要高(Bernhardt et al.,1998)。从这些研究结果可以看出,较高水平的睾酮可以改变行为,而改变行为也可以使睾酮水平增高。

二、生物社会论

如今的心理学家们不再只强调生物因素的惟一决定性,转而认为生物和社会文化因素的共同作用。代表理论之一就是John Money和Anke Ehrhardt提出的生物社会论。该理论关注可以引导和限制男孩和女孩发展的生物因素,强调早期生物发育的重要性,认为它会影响父母和他人在孩子出生后赋予他的标签。同时,该理论也认为社会文化因素在促进儿童朝向某种性别角色的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

Money和Ehrhardt(1972)认为,早期生物发育中的几个关键阶段会影响个体最终形成哪种性别。第一个关键阶段发生在受孕时,这时孩子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X或Y染色体。在以后的6周内,胚胎具有未分化的性腺,而性染色体决定了它会变成睾丸还是卵巢。在第二个关键阶段,男性胚胎的睾丸分泌两种激素,一种是刺激男性内部生殖系统发育并且改变大脑神经系统发育的睾酮(男性性激素),另一种是抑制女性器官发育的物质。如果缺乏这些激素,胚胎就会发育出女性内部生殖系统。在第三个关键阶段,即受孕后的第三、四个月,睾丸分泌的睾酮在正常情况下会导致阴茎和阴囊的成长。如果缺乏睾酮(正如一般女性那样),或者男性胎儿遗传了一种称为睾丸女性化综合征的隐性紊乱,那么身体就会对睾酮不敏感,从而形成女性外生殖器。最后,随着青春期大量激素的释放,生物因素再次产生作用,这些激素刺激生殖系统的发育、第二性征的出现以及性冲动的产生。生理变化与个体早期的男性或女性自我概念一起,共同为成年的性别角色认同和性别偏好打下基础。

一旦孩子出生,社会因素立刻开始起作用。父母会根据婴儿的外生殖器给其打上标签并开始做出反应。如果孩子的外生殖器异常,父母可能会打上错误的性别标签。这种不正确的标签会影响其未来发育,它们能够修正甚至翻转生物影响。雄性激素化女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由于基因缺陷,这些雄性激素化女孩的副腺分泌了过多的雄性激素,使她们的外生殖器看上去很像阴茎。发现这种异常以前,父母会将其当作男孩来抚养。Money指出,在18个月至3岁之间存在确定性别认同的“关键期”,即在18个月以前将性别纠正过来比较容易,而超过3岁以后,形成新的性别认同就极其困难了。不过有学者认为该时期称为“敏感期”更合适,因为他们发现个体成人后在某种环境下形成新的认同是可能的。与此同时,激素又产生了多大作用呢?研究者对这些虽经手术改变了外部器官,但却被当作男孩抚养长大的女孩进行了研究,发现她们从小就像假小子,常与男孩一起玩耍,喜欢男孩玩具。成人后,她们开始约会的时间比其他女孩晚,并认为应先立业而后成家(Money & Ehrhardt,1972;Ehrhardt & Baker,1974)。有37%的人描述自己是同性恋者或双性恋者(Money,1985)。因此有理由推测异性间的许多差异是由激素调节的,并且胎儿期男性激素分泌过多会影响女性的态度、兴趣和行为。

生物和社会文化因素二者如何进行相互作用,生物社会论者无法回答。Diane Halpern(1997)提出一种心理生物社会模型来解释先天和后天因素如何共同影响了性别特征的形成。Halpern同意Money和Ehrhardt的观点,即胎儿期的雌雄性激素数量会在最初影响男孩和女孩的脑组织发育,可能使男孩对空间活动更敏感而女孩对语言变化更敏感。这些更高的敏感性与人们认为男孩和女孩分别更适合某些经验的观念一起,使得男孩可能获得更多的空间经验,而女孩则更多参与言语活动。根据认知神经科学近来的研究,Halpern又提出男女孩的不同经验会影响其未发育成熟的、具有高度可塑性的脑神经通道。因为尽管基因密码对脑的发育设定了限制,但它并没有提供具体的神经联接指示,因此脑的最终发育受到了个体早期经验的极大影响。这样,获得更多空间经验的男孩会在负责空间功能的脑部位中发育出更丰富的神经通道,它反过来又使男孩对空间活动更敏感。对于女孩的语言能力来说,也是如此。

三、社会化的解释

与上述解释相比,心理学家们更愿意接受社会化的解释。该理论认为,在成长过程中,男孩和女孩受到了父母、老师、媒体等的不同强化,符合社会期望的性别行为受到赞扬,而不符合期望的行为被制止,使男孩变得“男性化”,女孩变得“女性化”。

儿童有两种途径获得性别认同:直接教导和观察学习。父母对孩子性别塑造的直接教导很早就开始了。例如男孩玩什么,女孩玩什么,什么是男孩应有的行为,什么是女孩应有的行为。研究表明,父母都鼓励女孩的依赖性,而父亲在与儿子玩耍时有更多的身体游戏。此外,父母希望女孩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玩耍,而允许甚至鼓励男孩到外面闲逛。这些性别教导的效果如何呢?研究表明,得到父母明确性别教导的孩子更快地认识到自己是男孩或女孩,发展出更强的性别玩具偏好,并更容易理解性别刻板印象(Fagot,Leinbach & O'Boyle,1992)。父亲比母亲更多地鼓励孩子做出符合性别的行为,制止与其性别不符的行为。因此,在儿童最早选择与自身性别相符的玩具和活动方面,父母的教导和强化起到了明显作用。随后在学前时期,父母越来越少地刻意去强化孩子的性别类化活动。这时其他许多因素开始在性别认同上起作用,尤其是同性同伴的行为和态度,例如,男孩会因为玩女孩玩具而遭到同伴的嘲笑。除了父母的直接教导,儿童获得性别认同的另一个重要途径是观察学习,这是社会学习论中的重要概念。Bandura认为,男孩和女孩分别通过观察各自性别榜样的行为来完成性别形成。男孩观察父亲、男老师和男同伴,看他们的父亲如何工作,而女孩则观察母亲、女老师和女同伴,看她们的母亲如何做饭。长此以往,尽管没有直接强化,这些榜样的行为也为他们/她们提供了指导。儿童不仅通过观察那些与自己互动的其他儿童和成人榜样获得学习,他们也能从看故事和电视中获得学习。在图书和电视节目中,男性比女性更积极主动,更有创造性,在工作中处于主导地位,做出重大决定,应对紧急状况。显然儿童受到了这种高度性别化的媒体形象的影响。研究发现,那些看电视更多的儿童对性别类化的行为表现出了更多的偏好。与看电视较少的同班同学相比,其性别刻板化观念更强。社会学习论的解释得到了大量实证研究结果的支持。不过,以往的社会学习论者常常将儿童视为性别角色社会化过程中的被动接受者,而没有考虑到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作为一个主体所具有的主动性。这一点已经引起近来的儿童心理学家们的注意。

那么,人们在对待男孩和女孩方式上的差异是否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呢?的确如此。在许多文化中,父亲与儿子的互动比与女儿的互动少,更多地指派女孩做家务活,而允许男孩到离家更远的地方(Hoyenga & Hoyenga,1993),女孩被教导去扮演一种表达型角色,即亲和的、善解人意的、合作的。这些心理特征被假定为有助于女孩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维持家庭正常运作并成功地将孩子抚养成人。男孩则被鼓励去扮演一种工具型角色,作为一个传统的丈夫和父亲,男性要承担供养家庭并使其免于伤害的责任。因此,男孩被期望是主导的、果断的、独立的和具有竞争性的。在一项宏大的项目中,研究者(Barry,Bacon & Child,1957)分析了110个尚未工业化社会中的性别刻板印象,寻找五个特征在社会化上的性别差异:照料性、服从性、责任性、成就性、自立性。如表17-1所示,人们更多地鼓励男孩去追求成就并依靠自己,而更多地鼓励女孩成为照料性的、被动的、服从的。当然,尽管在许多社会文化中都有这种相似的模式和角色设定,但并非所有社会都是如此(Williams & Best,1990)。与未工业化的社会一样,现代工业化社会中的儿童同样面临着性别特征形成的压力,不过在程度和方式上与未工业化社会不完全一致。例如,许多现代西方社会中的父母对男孩和女孩成就的强调大致相同。此外,上图的研究结果并未表明人们对自我依赖的女孩会皱眉头或者接受男孩的不服从性。实际上,所有这五个特征在男孩和女孩身上都受到了鼓励,只不过根据不同性别而强调不同的特征(Pomerantz & Ruble,1998)。因此,社会化的首要目标是鼓励孩子们习得那些良好的、有利于社会的特征。第二个目标是通过向女孩强调表达型特征和向男孩强调工具型特征来塑造不同的性别心理特征。

表17-1  110个社会中5个特征在社会化上的性别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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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各个特征加起来并非100%,因为一些社会在某个特征上并没有对男孩和女孩施加特别压力。摘自Barry,Bacon,& Child,1957。

四、性别形成的认知论

有研究者试图从信息加工的角度出发来解释性别心理特征的形成,即性别图式论(gender schema theory)。该理论认为,在我们的认知结构中,存在着性别图示。性别图式就是与性别相关的一系列有组织的信仰和期望,它会影响个体的兴趣和记忆,并指导其对相关信息的知觉。尽管性别图式有时会过分概括化和刻板印象化,但如果没有它我们将无法理解相关的新经验。

图示论者认为,儿童有一种内在动力驱使他们去寻求与自身性别形象相符的兴趣、价值观和行为。他们在二岁半到三岁之间获得了基本性别认同后,这种自我社会化就开始了,这一过程一直持续,直到儿童在六至七岁时获得性别恒定性(Carol Martin,1981;Charles Halverson,1987)。基本性别认同的形成驱使儿童去学习与自身性别相关的东西并将这些信息整合到性别图式中。首先,他会形成简单的“类别以内/类别以外的图式”,即将一些事物、行为和角色归类为“属于男孩的”或“属于女孩的”。这种最早的分类会影响儿童的思维。在一项研究中(Martin et al.1995),儿童面对的是不熟悉的中性性别玩具,但一部分儿童被告知,这些是男孩玩具;而另一部分儿童被告知,这些是女孩玩具。接着,这些孩子会被询问,他们自己或其他男孩女孩是否会喜欢这些玩具。结果表明,玩具的标签显然引导着他们的思维。男孩比女孩更喜欢“男孩”的玩具,他们认为其他男孩同样也会比女孩更喜欢这些玩具。当同样的玩具被标签为“女孩玩的”时,男孩的推理模式却正好相反。甚至当很吸引人的玩具被标签为异性玩具后,它们也很快就失去了吸引力。其次,性别图式一旦形成,就会成为一种建构经验的框架。就是说,儿童更可能对与其性别图式一致的信息进行编码和记忆,或者将信息进行扭曲以使其与头脑中的性别刻板印象更一致。当他们到了六七岁后,有关刻板印象的知识和偏好已经形成并且特别牢固了。总之,性别图式论是有关性别特征形成过程的一种认知观点,它不仅描述了性别刻板印象如何产生并持续,同时还指出在儿童认识到性别是一种无法改变的特征很久以前,这种正在形成的“性别图式”如何影响性别角色偏好和性别特征行为的发展。

虽然性别的形成受到了生物与社会文化因素的共同影响,但比起生物因素,社会文化因素所涉及的各个方面要复杂得多。性别刻板印象、性别角色期望,这些文化赋予每个成员的特定作用在个体的性别形成中产生了更为复杂的影响。4~10岁之间,男孩和女孩更加了解社会对自己的期望并开始面对这些文化预期。不过女孩比男孩更多地保留了对异性的玩具、游戏和活动的兴趣。研究发现(Burn et al.,1996),女孩一方面认同自己实际的性别角色偏好,另一方面却常常希望自己是男孩,当今一半的美国女大学生声称自己小时候是假小子。然而希望自己是女孩的男孩却很少(Martin,1990)。但是,大多数女孩到了青春期就会更符合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望。这其中涉及了生物的、认知的和社会的原因。进入青春期,女孩的身体更女性化了(生物成长),她们常感到如果自己想吸引异性就需要变得更“女性化”。此外,这些青春期的女孩正在获得正式的角色适应技巧(认知成长)。这可能有助于解释以下三个问题:为何她们对自己正在发生改变的体形有了自我觉察;为何她们如此关注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为何她们更符合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望。

进入大学时,我们早已获得了大量有关男性与女性的信息,知道自己怎样才像一个男孩或女孩,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完成了性别认同,形成了性别角色标准,即认为哪种价值观、动机或行为分类才更适合某种性别成员。也就是说,一个社会的性别角色标准描述了其社会成员对男女性行为的期望,并反映了社会成员对某个体进行性别分类并做出相应反应的刻板印象。虽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女性权利大有提高,但是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仍然存在。但哪些性别差异是真实而有意义的,当代学者们还在争论不休(Hyde & Plant,1995)。大多数发展心理学者都同意以下观点:男性与女性在心理上的相似之处远大于不同之处,即使有足够证据证明某种差异存在,这个差异也并不大。而且,许多(也许是大多数)性别刻板印象只不过是“文化虚构观念”,并没有得到目前研究的有力支持。最为人们广为接受的虚构观念包括:女孩更具社会性、可暗示性更强、自尊水平更低、更擅长简单的重复性工作,而男孩更擅长高水平认知过程的工作、分析性更强、成就动机更高。为什么会有这些虚构观念呢?根据性别图式理论,性别刻板印象是根深蒂固的认知图式,我们运用它们来解释并时常扭曲男女性的行为。人们甚至使用这些图式来对婴儿的行为进行分类。在一项研究中(Condry & Condry,1976),大学生观看了一段九个月大婴儿的活动录像,这个婴儿被介绍为男孩或女孩。当被试观察婴儿玩耍时,要求他们解释该婴儿对不同玩具(毛毛熊、玩偶盒)的反应。被试对婴儿行为的解释显然受到了已有性别印象的影响。事先被告知该婴儿是男孩的被试将其对玩偶盒的强烈反应称为愤怒,而被告知是女孩的被试则将相同反应称为恐惧。

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不准确的性别刻板印象对男孩和女孩都产生了重要后果。对于传统上由男性或女性从事的职业,男女性之间的自我效能感存在着显著的性别差异。无论是传统上的女性职业还是男性职业,男性都有着较好的自我效能感。相比之下,女性对于传统上的男性职业则感到不能胜任,尽管她们实际上具有的相关能力丝毫不比男性差。这就意味着女性在选择职业时,不知不觉中将自己限制到了比男性狭小得多的范围,而丧失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在很多情况下,即使是条件不错的职业,她们也会因为害怕不能胜任而放弃尝试的机会。对幼儿的研究表明,幼儿园和小学一年级的女孩就已经相信自己在数学方面比男孩差,在小学期间,孩子们逐渐认为阅读、音乐、艺术是女孩的领域,而数学、体育和机械更适合男孩(Entwisle & Baker,1983)。另有研究发现(U.S.Bureau of the Census,1997),女性在要求语言能力的职业领域中所占比例过大,而在需要数学或科学背景的职业领域中所占比例严重偏小。然而,现代职业发展的主要趋势是:越来越多的新兴职业与数学、计算机有关,如网络工程、信息技术、软件开发等,这些工作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而女性却很少问津这些行业,无法在这些前景光明的科技领域一展才华,与男性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