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Dollard和Miller的行为主义
在《人格与心理治疗》(1950)一书的首页,John Dollard(1900~1980)和Neal E.Miller(1909~2002)写着“谨献给Freud、Pavlov和他们的学生”。在较早的《社会学习与模仿》(1941)一书中,他们则表达了对Hull的敬意。Dollard与Miller的目标就是将Freud天才的洞悉力与学习理论家严格的科学方法相结合,以期在文化的背景下更好地理解人类行为。他们认为不仅简单、外显的行为是习得的,诸如语言以及Freud所描述的压抑、替代、冲突等复杂过程也是学习得来的。他们强调学习的原理,因为既然大多数的行为都是习得的,那么学习的原理对了解人类行为将是最根本的。
一、学习的原理
在进入Dollard和Miller的理论之前,让我们首先简要回顾一下Hull的理论。在前面的章节里我们知道,Skinner将强化物定义为跟随在一个行为之后,并使该行为出现的概率增加的条件。Hull则认为,一个刺激若想成为强化物,必须能够使驱力得以降低,这就是学习的驱力降低理论。换句话说,一个能够降低驱力的刺激就是强化物,而实际发生的驱力降低就是强化。

图6-6 N.E.Miller
Hull理论的核心概念是习惯(habit),习惯是刺激与反应之间的一种联结。如果一个刺激(S)导致一个反应(R),产生一个强化物,那么刺激与反应之间的联结就变强。我们就说在这一刺激出现时,表现该行为的习惯得到强化。由于习惯描述了刺激与反应之间的关系,因此Hull的理论也被称为学习的S-R理论。除了“驱力降低”与“习惯”之外,Dollard和Miller还借鉴了Hull理论中的其他概念。比如,反应的层级、刺激泛化、初级驱力与次级驱力、预期目标反应以及线索产生的反应。下面我们来看看Dollard与Miller的理论是如何应用这些概念的。
首先要指出的是学习的四要素,即驱力、线索、反应和强化。这也是Dollard与Miller理论的主要基础(Hergenhahn,1980,pp.235-238)。
驱力(drive)是指任何能够驱动有机体表现出一些活动的强刺激,它的消除或减弱的过程就是强化。一般而言,驱力越强,机体活动的强度越高。但也有例外,有时驱力过强,反而会妨碍有机体的活动。比如飞行员的恐惧十分强烈,就会妨碍其活动的可能性。
驱力可能是内在的,如饥饿或口渴;也可能是外部的,如嘈杂的噪音或高温。直接与生存有关的驱力叫初级驱力,如饥饿、疼痛、性等;习得的叫做次级驱力,如恐惧、焦虑、成功的需要等。次级驱力通常是由文化因素决定的,而初级驱力则不然。但初级驱力是人格的组成单元,所有习得的驱力最终都取决于它们。这与Freud的立场非常相似,我们日常所见的许多行为都是诸如性与攻击等基本驱力的间接表现。在Dollard与Miller的理论中,驱力是一个动机性的概念。驱力是人格的能量。显然,刺激越强,则驱力越强,动机也就越强。

图6-7 Dollard
线索(cue)是行为发生时个体可辨别到的刺激。驱力为行为提供动力,而线索指导行为。线索决定有机体何时反应;何地反应;以及该做出怎样的反应。线索可能是外界的现象或刺激,也可能是有机体内在的状况或刺激。许多时候驱力也同时具有线索的作用,一方面推动机体表现活动,同时也构成某种性质的线索。比如饥饿的驱力使有机体进食,同时内在的感觉也在决定究竟是饱餐一顿,还是只需要稍微吃一点(黄坚厚,1999,p.294)。无论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刺激,只要它能使有机体将其和其他刺激区分开来,都具有线索的功能,都会引起有机体对它的注意。
反应(response)由当前的驱力与线索引发,反应的目标在于消除或降低驱力。举例说,一个饥饿(驱力)的人看见一家饭馆(线索),在饥饿驱力降低之前会走进那家饭馆(反应)。反应可以是外显的,直接帮助驱力的降低;也可以是内在的,通过思考、计划和推理最终降低驱力。Dollard与Miller将内在反应称为线索产生的反应。
在某些情况下,有些反应比其他反应更易出现。例如,一个两岁的男孩听见上床时间到了,更有可能哭闹而不是安静地去睡觉。列出在某一情境下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并且按照发生的可能性从高至低排序,就是反应的层级(response hierarchy)。本例中,反应的层级可能包含以下反应:
R1(最有可能):哭闹
R2:去抓泰迪熊
R3:藏起来
R4:求助于爸爸
R5:安静地去睡觉
层级中最有可能发生的反应叫做优势反应(dominant response)。本例中,哭闹就是优势反应。除非环境变化阻止它发生,不然优势反应就会出现。例如,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父母会威胁孩子,或者与孩子做交易,阻止孩子哭闹。如果哭闹反应受阻后,第二个反应将会出现。如果它也受阻,将会出现第三个反应,以此类推。
通过学习,反应可以改变在层级中所处的位置。等孩子到了8~10岁时,如果教育进行得比较成功,R5将是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通过奖励可以使行为在层级中的位置提升;而惩罚则会使行为的位置降低。
根据Dollard与Miller的观点,强化(reinforcement)等同于驱力降低。任何能够降低驱力的刺激就叫做强化物。强化物可以是初级的,满足与生存有关的需要;也可以是次级的,也就是说一个先前中性的刺激一贯与初级强化物配对出现,就成为次级强化物。比如,母亲就是一个次级强化物,因为她总是与初级驱力的降低联系在一起。如果线索导致一个反应,反应又导致强化,那么线索与反应之间的联结将会被加强。如果这个过程不断重复,最终有机体将会产生习惯。这就是学习的过程(Cloninger,2004,pp.327-329)。
然而,如果优势反应能够满足驱力,学习就不会发生;如果优势反应不能够使驱力降低,就出现了一个学习困境(learning dilemma):现有的反应不能得到强化(或奖励)。如果驱力仍然存在,而且新出现的反应得到强化,机体就会学习新的反应。因此,安排可以出现预期的新行为的环境非常重要。这包括简化环境(减少线索),诱发期望的反应,提供可供模仿的榜样等。
不受欢迎的行为可以通过即时惩罚消除。然后,反应层级中的其他反应将会出现,如果该行为受到强化,它在层级中所处的位置将会提升。但是,惩罚可能不会按照期望的那样起作用,因为当环境改变后个体会对惩罚做出猜测。例如,孩子经过学习知道父母在场时(会受到惩罚)不可以欺负妹妹。而父母的不在场就提供了另一种线索,暗示着不会有惩罚,所以孩子学会当父母不在场时欺负妹妹。然而,如果妹妹不反抗,欺负将变得没有乐趣,这个行为很快就会被放弃。也就是说,当一个反应不被强化时,反应出现的频率就会下降,最后逐渐消失,这就是消退(extinction)。得到充分强化的反应,消退的过程非常缓慢。另外,不同类型的行为的消退过程也不尽相同:外显的行为可以完全消退,但是恐惧却不会。消退的过程可以使恐惧与焦虑削弱,但不会使它们完全消失。
即使某个行为消失之后,有时也会重新出现,即自然恢复(spontaneous recovery)。比如,到了上床睡觉的时间,一个孩子也许几周都不再哭闹,而这次却是个例外。Dollard和Miller认为,学习理论不需要对这种偶尔出现的自然恢复现象作出解释。对动物的观察研究已经表明,如果自然恢复的反应不被强化,很快就会再次消失。
反应在一个刺激环境中习得后,如果其他环境的线索与习得的刺激环境有相似之处,该反应也会在其他环境中出现,这个现象被称为刺激泛化(stimulus generalization)。俗语所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意思。环境线索之间越是相似,反应越有可能出现;反之亦然。比如被大狗咬,更害怕大狗而不是小狗。
分化(discrimination)意味着仅对特定的线索做出反应。泛化的反应越多,分化的反应就越少。假如不断学习仅仅对特定的而不是其他类似线索做出反应,学习者就会区分这些环境线索。比如,如果家里只有一只猫对抚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孩子将会学习只抚摸这只猫,而不是其他的猫。
应该何时给予奖励?很显然,如果猫咪立即发出咕噜声,抚摸行为就会被加强;而如果猫咪几分钟后才作出反应,行为则不太可能被强化。这就是奖励梯度(gradient of reward)的主要观点,即反应与奖励在时间上越接近,越有可能被加强。类似的,惩罚与不受欢迎的行为越接近,越能有效地消除该行为,这就是惩罚的梯度。
二、冲突的学习原理分析
内心冲突是精神分析的关键概念,Dollard和Miller对冲突(conflict)作出了学习原理的分析。有时一个环境线索可能会产生不止一个行为反应。如果反应之间是相容的,即两个反应可以同时发生,对个体而言就不会产生问题。例如,忙碌的商人发现吃午饭与进行商务谈判可以是相容的行为。但是,如果环境线索产生两个不相容的反应,即两个反应不能同时发生,就会产生冲突。
梯度(gradient)反映了行为反应趋势的强度,而这个强度取决于个体与目标的距离。梯度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冲突概念。关于梯度,Dollard和Miller提出了四个基本原理(Dollard&Miller,1950/2002,p.363):
(1)趋近目标的倾向越强,个体离目标越接近。这称为趋近梯度。
(2)回避恐惧刺激的倾向越强,个体离目标越接近。这称为回避梯度。
(3)当个体趋近目标时,回避强度较之趋近强度增加得更迅速。换言之,回避梯度比趋近梯度更陡直。
(4)趋近或回避倾向的强度随个体内驱力强度的变化而变化。换言之,内驱力的增加将提升整个梯度的高度。
图6-8可以对上述原理作出直观的补充。我们知道,冲突有很多种形式。有时我们必须在两个喜爱的反应之间作出选择:就餐时该点哪道爱吃的菜?有时的选择却是令人不愉快的:是接受罚单还是选择车辆被扣?有时线索还会产生喜爱与回避两种反应:喜欢一个女孩子,想要和她交往;又怕遭到拒绝而想逃跑。因此,Dollard和Miller提出了四种趋避冲突(Cloninger,2004,pp.333-335):

图6-8 趋近—回避冲突简图
趋避冲突(approach-avoidance conflict)是指同样的行为会导致奖励与惩罚两种结果,个体对同一目标同时存在趋近与回避两种互相竞争的趋势。比如,工作可能很有吸引力,因为能够挣钱;但也可能很枯燥,使人没时间做他喜欢做的事。
Dollard和Miller解释说,当个体远离恐惧目标时,趋近倾向大于回避倾向,个体会朝着恐惧目标移动;而接近恐惧目标时,回避倾向强于趋近倾向,因为回避梯度比趋近梯度更陡直(见图6-8)。此时,个体想要远离恐惧目标。最后个体会到达趋近强度和回避强度的平衡点上停下来。简言之,当个体远离目标时会朝着目标靠近部分距离然后停止不动;而当接近目标时,就会退缩部分距离然后停止不动。最后停留在二者交叉的某个区域内。
双避冲突(avoidance-avoidance conflict)是指个体必须在两个不喜欢的目标之间选择一个。进退两难,腹背受敌。如果有可能的话,两个都避免当然最好。但在无法逃避时,个体会停在两条回避梯度交叉的中间位置不动,因为无论朝哪个方向运动都会增加焦虑感。用惩罚的方法来控制儿童的行为往往会产生这种冲突。比如孩子必须吃掉讨厌的胡萝卜或是选择挨打,就会采取不作为以示抗议。要让个体作出反应的唯一方法是增加惩罚的威胁性,使惩罚的回避梯度增加。但这样做又会增加个体逃避的可能性,因此对个体控制的强度也要相应加大。
双趋冲突(approach-approach conflict)是指需要在两个同等喜爱的目标之间选择其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以说,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冲突最小,因为两边的趋势平衡。但是,朝向任一目标哪怕是最小的运动,也会打破这种平衡,使得朝向该目标的趋势增加。所幸这种冲突比较容易解决。正如Dollard和Miller所说“驴子不会在两堆都爱吃的干草前挨饿”。(Dollard & Miller,1950/2002,p.366)
双重趋避冲突(double approach-avoidance conflict)是指两个目标同时既有喜欢,又有令人不喜欢的方面。当个体需要从中择一时,就会产生双重趋避冲突。当个体接近目标时,两个回避趋势的增加与两个趋近趋势相比而言更快。因此,当个体远离两个目标时,很少体验到冲突,这时趋近的愿望会占上风。一旦作出了选择,个体朝着某一目标运动时,回避趋势就会增加。如果回避趋势足够强,使趋近与回避梯度相交,个体就停止运动,犹豫,焦虑,不再朝目标运动。实际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冲突。比如工作枯燥无味,但能保持收入;不工作令人愉快,却要饿肚子。
三、挫折与攻击假设
Dollard和Miller对挫折与攻击的关系,也作出了行为主义的分析。他们认为攻击是挫折的结果,而不是如Freud所说,攻击源于死本能。他们假设,攻击总是受挫的后果,而挫折的存在总会导致某种形式的攻击,即挫折—攻击假设(frustration-aggression hypothesis)。Dollard和Miller对挫折(frustration)的界定是:当驱力降低受到干扰时发生的事。而攻击(aggression)是指故意伤害他人的行为。举例说,当你很饿刚坐下来吃饭时,有人打电话叫你出去,你此时的攻击倾向就可能增强。
挫折—攻击假设对个体与社会行为有许多暗示意义。例如,青少年的攻击行为是由于该阶段日益增加的挫折感导致;贫穷会带来许多挫折,因此穷人区的犯罪率通常很高。Dollard曾总结,有三个主要的因素决定着挫折会产生多少攻击:
(1)与挫折反应相联的驱力水平。换言之,个体想要得到某个目标的感觉越强烈,当获取目标的行为受阻时,他的挫折感越强烈,随之产生更多的攻击行为。
(2)挫折的完全性。如果获取目标的反应只是部分受阻,产生的挫折感少,攻击行为也少;如果完全受挫,攻击行为更多。
(3)小挫折的累积效应。小挫折最终会聚在一起产生相当大的挫折,导致相当大的攻击。“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四、人格的发展
对于人格的发展,Dollard和Miller的一些观点与精神分析学者很相似。比如他们认为儿童期的经验与成年后的人格有重要关系。不同的是他们用学习的原理理解儿童的人格发展,将Freud阐述的心理性冲突用学习理论的语言重新表述。此外,他们还加上了一个重要的儿童期冲突——愤怒。Dollard和Miller认为,儿童无法表达,也无力控制环境,习得的内容将视所接受的训练而定。因此儿童期的四个关键训练阶段,对人格的发展有重要影响。这四个阶段分别是喂养情境、排便训练、早期性训练与愤怒—焦虑冲突。
(1)喂养情境:由于进食可以降低饥饿驱力,进食行为得以强化。母亲的出现总是伴随着哺乳行为,因此母亲成为次级强化物。母亲为孩子提供的喂养环境决定何种反应会被强化。饥饿的孩子大哭时总是被置之不理,没有食物,就会学会不以哭来要食物,哭这一反应就会消失。慢慢形成冷漠与忧虑的特质。一个哺育适当的孩子(饥饿时哺乳,同时有一个温暖的人际环境)会发展出对母亲的爱,通过泛化,形成亲社会的人格。
(2)排便训练:这个阶段会产生个体与社会需要之间的冲突。孩子学会将内在的生理线索(膀胱的满胀感)与排泄反应联系在一起。但是,排便训练要求减弱这些线索与反应之间的关联,才能够形成更多复杂的行为(去厕所,脱裤子,坐在马桶上)。如果这个阶段非常仓促,就会使孩子习得过分的服从与愧疚感。此外,为了避免父母的惩罚,孩子还会学着躲避父母。假如把排便训练推后,直到孩子语言能力的产生,语言就能够提供调节的线索,使这一阶段复杂的学习变得简单,也就不太可能产生焦虑与愤怒感。
(3)早期性训练:早期性训练常常是对手淫行为的惩戒。这会导致冲突:性冲动依然有吸引力,但是却会唤起焦虑。通过泛化的结果,孩子会产生对床的恐惧,因为手淫总是在床上进行,惩罚也是如此。Dollard和Miller支持对此行为更多地应持一种宽容的态度,如果在性冲动问题上产生冲突,孩子会习得对权威人物的恐惧感,这是从对父母的恐惧感泛化而来。
(4)愤怒—焦虑冲突:儿童期会产生许多挫折,比如兄弟姐妹之间的竞争,儿童期的依赖感等。孩子必须学会处理愤怒,因为当孩子明白表达他的愤怒时(扔东西)会受到惩罚。通过这种方式,他学会对愤怒感到焦虑。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必要的结果,可以帮助孩子学会自控。但是,如果做得过分就会扼杀合适的、自信的行为。愤怒的感觉可能会被贴错标签:孩子因爆发愤怒被惩罚,可能认为愤怒是“坏的感觉”而不是“愤怒的感觉”。随后产生愧疚感,而不是自信感。如果孩子能正确看待愤怒,愤怒就可以为现实世界的合适行为提供线索。
五、神经症与心理治疗
对于神经症的形成,Dollard和Miller沿袭了Freud的假设:冲突是导致神经症行为的核心,并且冲突是潜意识的,通常在儿童期习得。在此基础之上,Dollard和Miller以学习理论为基础,解释和论证了神经症的性质、症状形成的条件和过程以及心理治疗的实质等问题。
神经症是指个体应付自己生存过程中产生的令人痛苦、显得愚笨的方面,这些方面通常会导致生理症状。如果一个孩子因为性活动(比如手淫)而受到严厉惩罚,他将学会压抑性行为,并像成人那样思考。但他的生活被强烈的性驱力驱使,需要从事性活动,同时对因此将会受到的惩罚产生强烈的恐惧。在这种情况下,性活动的想法会被压抑,并且这种强的趋避冲突会保留在潜意识里。Dollard和Miller认为神经症是由受挫的驱力与趋近反应所带来的恐惧感之间令人不堪忍受的冲突造成的。神经症患者感到神秘疾病缠身,但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Dollard和Miller认为,神经症患者之所以显得神秘,是因为他们有行为能力却不能去行为和享受。尽管有获得性快乐的能力但却性冷淡;尽管有攻击的能力,但却温顺服帖;尽管有情感反应能力,但却表现得冷漠和麻木。在旁人看来,神经症患者不会利用生活赋予他的各种明显的享乐机会(Dollard&Miller,1950/2002,p.12)。
Dollard和Miller认为,强烈的情绪冲突是神经症行为的必备基础。患者内心有两个或多个驱力在起作用,并且产生了不相容的反应。比如刚才提到的孩子的性行为。那么导致神经症的冲突从何而来?Dollard和Miller认为,这种冲突是由父母所教,孩子所学而来。比如,家长一方面训练孩子在家要听话,另一方面又要求孩子在外面要具有竞争力,这不仅让孩子难以做到,还会直接使其陷入混乱之中。
神经症往往产生恐惧、抑制、强迫以及瘫痪等生理症状。尽管神经症患者通常认为他们的症状就是自己的问题所在,但其实不然。神经症症状只是受压抑的冲突的表现。Dollard和Miller引用了A女士的案例来解释这一点。A女士是个孤儿,出生于南部一个城市。抚养她长大的养父母给予她非常压抑的性训练。尽管她有很强的性欲,但性对她来说渐渐变成脏的、讨厌的事物。即使想到或提及性都会令她痛苦。最终,A女士产生了许多恐惧症状,如过分关注自己的心跳。担心自己一旦不数心跳次数,心脏便会停止跳动。通过分析发现,她过分关注自己的心跳实际是一种阻止性想法的手段。通过A女士的案例,Dollard和Miller分析说,神经症症状是习得的,因为它们可以降低恐惧与焦虑感,但产生的症状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就像Freud所说的压抑策略一样。但是,至少可以使神经症患者暂时能够忍受自己的生活(Hergenhahn,1980,pp.253-255)。
如上所述,Dollard和Miller关于神经症的主要假设是,神经症是习得的。既然如此,它也可以通过学习而解除。心理治疗的实质是建立一套能够解除神经症习惯,同时习得非神经症习惯的学习环境。我们已经知道,使一个习得的反应得以消退的唯一途径是:行为首先要出现,而且出现之后不给予强化。如果要消除不切实际的恐惧,恐惧首先要出现,随后不出现第一次导致恐惧产生时的事件。但是,前面也提到过,个体通过学习会抑制恐惧,因而阻止恐惧的表现,使之无法消退。因此,心理治疗需要创造一个鼓励患者表达被抑制的思想的环境。如果患者表达自己的痛苦情绪,治疗师要小心地、积极地鼓励患者,而不是惩罚他。治疗师进一步帮助患者理解这些情绪,告诉患者情绪如何发展而来。
然而说服患者表达被压抑的情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临床通常采用的治疗手段类似于连续近似的方法。举例说,假设一个患者习得一种对母亲的恐惧感,以至于不能谈论母亲,甚至不能触及直接与母亲有关的事。而且,这种回避会转移到与最想回避的目标相似的事物上:患者不仅逃避自己的母亲,也会回避与母亲相似的人(初级泛化),或者所有的母亲(次级泛化),甚至对所有女性都抱有轻微的恐惧。应用Dollard和Miller的治疗技术,治疗师不会直接和患者谈论他的母亲,而是从谈论和母亲间接有关的事情开始。间接的程度取决于患者对母亲回避趋向的强度。当治疗师和患者在一种没有威胁的环境下开始谈论与母亲不太相干的事件时,对母亲的回避就会发生少量消退。这个过程也就是Freud所说的宣泄。随着回避反应有些减弱,治疗师将谈论的话题与母亲更接近一些,当然依旧保持安全的距离。这样,回避反应更进一步减少。逐渐地,治疗师将话题越来越接近母亲,当回避反应得到充分减少后,直接与患者谈论母亲本人。现在,由于大部分回避反应已经消失,患者已经可以无惧地谈论自己的母亲。Dollard和Miller(还有Freud)认为心理治疗的过程是一个依赖泛化而逐渐消退(宣泄)的过程。因此讨论的事件必须和最终目标有某种程度的联系。也可以说,治疗过程会涉及冲突、泛化、转移和消退等各个方面。
Dollard和Miller的治疗思想值得肯定。他们将行为主义的学习理论与Freud的治疗体系巧妙地结合起来,使两个学派迸发了新的生命力。这一点,无论是Freud的还是Hull的理论,单个儿都是不能同它相比的。Dollard和Miller采用客观、科学的术语描述、分析神经症的成因及治疗,这是以往的理论所不具备的。作为严格的行为主义者,Dollard和Miller提出儿童期生活经历对后期人格形成的重要性,关注文化和生活条件在神经症形成过程中的影响,为神经症的治疗提供了新的途径。当然,Dollard和Miller在他们的心理治疗理论中过分强调环境和刺激的作用,个体似乎完全是被决定的,这一点又犯了行为主义者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