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和田马钱的希腊化背景

河北师范大学　戴建兵

古希腊的货币文化是西方货币文化的发源地。希腊货币文化的起源地在西亚的一些地区，但很快，希腊文明就将这种文化的主体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希腊货币以图案见长，神像、英雄、动物和植物构成了货币的主图案。

亚历山大大帝对西方世界历史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是西方世界无法征服的军事天才，在西方他创造了让人梦想的理想社会和没有任何限制的独裁。所有这些观念已经深深融入了西方人的传说，并且在今天仍然影响着西方，东西方货币文化的交流离不开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这个英姿博发的青年人，从公元前337年开始控制了整个希腊，三年后，亚历山大率领希腊军队东征，先后攻下了叙利亚、埃及、波斯，翻过了兴都库什山山脉，于公元前327年到达印度河流域。在这里，打败西方无敌手的亚力山大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最后不得不撤回到巴比伦。但是，一个新的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形成了。只靠军事力量维持的这个大帝国，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马上就烟消云散了，可希腊的货币文化却从西方来到了东方。在亚历山大大帝之前，神像和动植物是希腊钱币工匠用以展示自己才华的地方。亚历山大大帝的钱币对世界钱币文化也产生了让后人难以估量的影响，钱币上的铭文、图案，使当时世界出现了希腊化的时代，并影响了世界钱币的历史。

西方的古代钱币不像中国是铸造的，而是手工打制，每一枚钱币都有自己的特征。制造钱币时，先由雕刻师将一个青铜或铁的印模反向雕刻并放在铁砧上，这个固定的印模被称为表面模。然后准备第二个印模，第二个印模是一个带有手把的打制器，它将直接被铁锤锤打，这个印模被称为背面模，将加热的未加工的钱坯放在表面模上，然后将背面模置于其上，再进行锤打，打造出钱币。将背面模打入钱坯同时打入表面模，常常是经过几个背面模的锤打后，生产约5000－10000枚钱币后，表面模就会被损坏。

由于西方古代钱币的背面模一般雕刻的是城邦的象征、行政长官的名字、符号花押等等，这样就可以发现不同的背面模与一个表面模之间的联系，此外还可以发现表面模被长期连续使用的情况，从而揭示钱币之间的关系，探求发行者的情况和当时的历史。

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死的时候，他的帝国，从埃波若斯（Epirus）到印度河，有24个造币厂，所有的造币厂生产不同类型的金、银、铜币。如埃姆菲波利斯（Amphipolis）在马其顿、美索不达米亚的巴柏拉（Babylon）主要铸造的是银德拉克姆（tetradrachm）。海伦斯波特（Hellespont）的埃柏达斯（Abydus）和兰波塞斯（Lampsacus）铸造的是金币斯达特（Starters）。当时的米勒特斯（Miletus）和兰波塞斯在铸造银币德特拉克姆（drachmas）上处于领先地位。通过对钱币的研究，可以看出这些钱币在亚历山大帝去世后的几十年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希腊城邦已经使用了一些有自己独立标记的钱币，而不是亚历山大类型的。

第一个明显的变化发生在公元前320年前后，当托勒密（Ptolemy）成为埃及的统治者时，他开始用身着大象头皮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图像代替了过去钱币上的标准图案海格拉斯，从而戏剧性的突破了希腊传统，钱币图案原来是由神和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占据着的，但是现在却换成了一个统治者——人。但是托勒密还是将亚历山大大帝比为酒神——希腊传说中印度的征服者狄奥尼李斯。而且让亚历山大头上顶着小卷曲的公羊角，这意味着他的父亲是众神之王宙斯——阿蒙（Ammo），而不是菲利普（Philip）。这实际上是宣告亚历山大也是神，而且托勒密的王朝被这个神所保佑，因而是托密将亚历山大大帝的遗体从运往马其顿的途中抢了下来，并将其埋在了亚历山大城。

不久，莱西马库（Lysimachus）步托勒密的后尘管理了相当于今天欧洲土耳其和保加利亚的富庶海滨城市地区。和托勒密一样，莱西马库也高度重视与亚历山大大帝的联系，并决定用他的钱币来传递这一信息。这样，钱币上一幅美妙的亚历山大大帝图案出现了，无法抵抗的精力，坚强果断的品质，狂暴的个性，甚至对神灵的维护都完整体现在宙斯阿蒙神耳边的角上——亚历山大大帝神话传说的精华全部都浓缩在古钱币上的画像上。

和莱西马库钱币肖像不同，托勒密钱币上的肖像几年就更换一次，而莱西马库的亚历山大大帝的肖像在他任地方官和建立王国以后一直没有更换（公元前281年结束）。相反随着莱西马库在政治和军事一系列的胜利，其钱币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到了公元前281年，已经有足够的钱币使之成为国际货币，并在整个古希腊时代（直到公元1世纪）经常被重新铸造。

亚历山大大帝其余的继承者采用不同的模式钱币，亚历山大大帝家族最后的一些成员在公元前317年被杀后，再没有一个觊觎王位者宣布自己为君王，反之大部分富有竞争性的集团，如托勒密和莱西马库首先在自己控制的地盘里巩固自己的统治并想方设法削弱对方。为了掩盖野心，继承者们仅仅继续铸造亚历山大类型的钱币，唯一普遍的变化就是以钱币铸造者的名字代替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名字。这样亚历山大钱币上就刻有了爱提柯莫那菲斯莫斯（独眼）（Antigonus Monphthalmos）和他的儿子德米特里（Demetrius Antigous）（被俘者）的名字，还有塞琉古（Seleucus）一世的名字。甚至还有引进新模式之前莱西马库的名字。

大约在公元前305年，塞浦路斯海战之后，胜利者安提柯（Antigonus）和德米特里（Demetrius）宣布称王，很快德米特里放弃了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所有类型，改用全新设计的纪念海战的胜利并刻上了铭文（钱币属于德米特里），这种最初的变化是在与托勒密的竞争下激发的，托勒密大约同时称王，德米特里使用了一种亚历山大肖像钱币的仿制品，在钱币上刻上了他自己的肖像，并且刻着公牛角。牛角是宣布德米特里是酒神狄俄尼斯和海神波塞东的亲戚，他开创了一个先例，也就是将一个活的统治者的头像铸在钱币上面。这种影响快速而持久在钱币世界里泛滥。后来希腊历史上无论以何种形式拥有独立王国或造币厂的人都无法抗拒这种诱惑。以至于到了罗马共和国时期的将帅们也无法免除。

西方钱币文化的中心古希腊城邦面临着不同的情形，马其顿征服了他们。虽然菲利普和亚历山大死时希腊人都进行了反抗马其顿的起义，但都失败了。这些城邦的继承者们口头上宣传独立的思想，实际上却服从帝国的统治。

在亚历山大大帝死后的十年里各种竞争对手经常变动的联盟和不断进行的战争使单个的城邦处于十分困难的境界，并使他们中的一部分屈从于亚历山大大帝的后继者的统治。公元前281年，由于莱西马库和塞琉古相继去世，蛮族大举入侵，这样希腊城邦不得不靠大帝继承者的庇护才能得以生存，而当动荡发生时，货币是急需的，这样使得许多希腊城邦将他们的钱币转向了亚历山大大帝图案，城邦普遍接受亚历山大大钱币，它可以在城邦内部或在国际贸易中进行支付。

公元前189年，安特柯（Antichus）三世击败了罗马之后的几十年和平岁月里，许多亚洲城市还在继续发行亚历山大大帝钱币模型的钱币以满足国际贸易的需要，这些钱币的流通遍及地中海东岸并延伸到了中东地区、黑海沿岸和巴尔干半岛，在那儿这些钱币与大量的继承莱西马库钱币模型的钱币相融合。

2世纪中叶前，大多数的希腊城邦放弃了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类型，这是和罗马人在东方统治的增强密不可分的，20多个希腊城邦开始重新使用自己的城邦类型，这些钱币的背面大多刻有花环。

然而，希腊周边国家对于亚历山大大帝类型的和莱西马库类型的钱币还很偏爱，尢其是黑海沿岸和巴尔干半岛对于传统的钱币的需求一直沿续到1世纪。由于合乎标准的城邦钱币的供应日益减少，自然仿造币开始越来越多，已至于古老的模型消失了。从而在2世纪和1世纪早期出现了对亚历山大大帝和莱西马库钱币类型肆无忌惮仿造的“黄金时代”。

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遗产还有一个罗马人的后记，一世纪初期，庇图斯的国王迈塞若达（Mithhmdates）六世领导了一次对罗马人的挑战，罗马人在这一挑战初期时曾在希腊地区打造了一种符合国际标准的银币德拉克姆（tetradrachm）来满足军需，而这种钱币上竟然是莱西马库引入的亚历山大大帝头像。日后，罗马的统治者盖琉斯（Gains）琉塞斯塞色（Lucins Caesar）和他的会计官埃塞雷斯（Aesillas）都使用了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图案。

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曾给亚洲留下了许多希腊化的城邦国家，这些国家后来形成了大夏和贵霜。而这两个国家将古希腊的货币文化留在了亚洲，并对印度的钱币文化产巨大的影响。

最早的印度钱币产生于公元前700年左右，采用熔铸方法生产，且钱币上有方形或圆形的孔。而印度钱币采用两面打制的技术就是受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影响，公元前326—325年亚历山大大帝对亚洲的东征，留下的一些将领建立了一些希腊化的城邦，但他去世后这些城邦很快就被月氏夺回。但当大夏（Bactria巴克特里亚）脱离了叙利亚而独立后，几个大夏的君王，特别是克拉底提（Eucratidest）和弥南陀（Menander）两个国王，常在公元前2世纪侵入印度，大夏王控制着阿富汗、俾路支和五河省等地，并将这些地区希腊化，这一地区一直到公元150年左右，钱币均为深受亚历山大大帝影响的希腊化钱币类型，因种族复杂，故钱币上一般有两种铭文。

公元1世纪，月氏中的贵霜征服了阿富汗和五河省，建立了贵霜帝国，他们也接受亚历山大大帝钱币的类型，而且这一时期由于罗马帝国也开始向东发展，中亚地区的钱币就开始希腊罗马化了。占有喀布尔河的丘就却（Kadiphises 1 45—85）发行的钱币，正面图案是奥古斯都头像的模仿。他的儿子阎膏珍（Kadiphises）征服了北印度，从而使钱币更加希腊化，而且其金币的重量与罗马金币奥来（Aurei）的重量相等，但此时钱币已在背面有了印度文化的特色，如有湿婆神像。

我国新疆的木垒县曾发现过希腊钱币。

中国和希腊这两种伟大的货币文化早在世纪之初就已经进行了完美的交融。

两种货币文化，一个从东方向西方迈进，而另一个从西方向东方走来，两种货币文化在中国新疆终于相遇了。

相遇的结果是在100—220年时，当时的和阗国出现了一种有着两种货币文化鲜明特征的钱币—和田马钱，因为上面有汉字和佉卢文而又被称为汉佉两体钱。我国学者林梅村认为这种钱币产生在175—220年之间。

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对希腊货币文化产生一个重要的影响，那就是，在亚历山大从东方撤兵后，留在东方的一些将士开始自立为王，他们第一次将亚力山大这个人，而不是神、或者是神的代表物如橄榄枝、猫头鹰铸造在钱币上。从此，将自己国王的头像铸造在钱币上，或者是将国王的名字打制在钱币上，就成了希腊货币文化的一大特征。

亚历山大撤军后，在印度西北到现在的阿富汗一带的帝国开始分裂，而这些分裂后的亚力山大大帝的部将们纷纷自立为王，铸造了大量各式的希腊化的亚力山大大帝头像钱币。公元2世纪时，原在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开始向西迁移，这些部族受到了匈奴人攻击而来到了大夏，当时的大月支人分成五个部落，其中一支叫贵霜，贵霜强大起来后统一了大月支五部，在约公元1世纪中叶时建立了贵霜帝国，发行货币，钱币是完全仿希腊化的，用的是希腊文和佉卢文。

也就在在这个时期或晚一点的时候，这种钱币和其代表的文化翻过了喀喇昆仑山口，来到了丝绸之路的要道于阗。

早在战国时代，秦就铸造过一种大型的环钱，钱文是“重一两十二铢”、“重一两十三铢”、“重一两十四铢”。秦始皇统一了中国，用代表中国宇宙观的圆形方孔的半两钱统一了中国的钱币，到了汉代，汉武帝又用一种十分标准的记重钱——五铢钱开创了中国的五铢钱制，这是中国古代流通时间最长的钱币，加上这种钱的变种，一共流通了长达700年的时间。而在五铢钱制中，中国出现了“三铢钱”、“四铢钱”、“五铢钱”、“六铢钱”。

时光飞逝，19世纪后半期，正是中国在世界上落后挨打的时候。1874年，英国政府派出了一个文化“团体”，来到了中国的新疆进行“科学考察”，1876年公布了考察成果，其中有两枚不起眼的钱币，当时因为看着像是用铁铸造的，就认定为铁钱，实际上这种钱币是铜钱，钱币一面的中央有一匹马或骆驼的图案，周围有一圈佉卢文，而另一面却是汉字。这种钱币是以希腊钱币德拉克马钱及四钱币德拉克为祖形的，同时又和中国的货币及重量单位“铢”有重合关系。

此后，各列强国家的文化强盗纷纷来到了新疆进行“考古”，甚至日本人也曾到中国新疆分过一杯羹，这种有着鲜明中西文化结合特征的钱币到80年代后期时，全世界一共公布了352枚，其中英国有259枚，苏联有21枚，印度有56枚，外国私人收藏4枚，中国只有12枚。

中国的12枚和田马钱中的1枚是中国学者黄文弼在新疆发现的，其余的11枚都是日本人大谷光瑞在本世纪初时在新疆搜集的，后来卖给了旅顺博物馆，抗战中十分万幸地没有被日本兵强运回去而留了下来。

近年来，中国的考古工作者在新疆又有了新的收获。1989年11月，中国学者刘文锁在新疆安迪尔河夏羊塔格遗址，又发现了一枚和田马钱，这是中国的第13枚和田马钱。近年来民间又多有发现。

和田马钱，这种中西货币文化完美的结合体，其西体现在钱币的马和骆驼图案及佉卢文国王的名字上，而其中就是我们人人都认得的汉字和以“铢”记重的衡制，这些汉字在其大钱上写的是“铜钱重甘四铢”，小钱上只有三个字“六铢钱”。

文化交流和经济的交往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而中西经济交往，我们从钱币上就可窥视其源流。

亚历山大钱币

贵霜钱币

和田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