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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女性形象研究
1.10.3.2 二、松枝至坚萝则弱:柔弱哀愁的唐代女人

二、松枝至坚萝则弱:柔弱哀愁的唐代女人

自然界中的兔丝和女萝不仅是依附而生,而且细微柔弱,它们在诗歌中常被用来比拟现实生活中纤弱的妇女。将要出门的游子回顾妻儿,愁绪万千。欧阳詹在《出门赋》中写道:“出门辞家兮,人有志而斯逞,予纷然而远游。别天性之至慈,去人情之好仇。严训戒予以勿久,指蒲柳以伤秋。弱室咨予以遄归,目女萝而起愁。心眷眷以缠绵,泪浪浪而共流。”[32]诗人沈徽《古兴二首》描述女萝的细弱之态:“蔓草自细微,女萝始夭夭。”农业社会中的男女两性有着鲜明的性别分工,男子负责家国大事,女子从事辅助的、琐碎的、次要的家庭事务。丈夫对妻子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尊与卑、强与弱的对比极其鲜明。女人的职责是内主中馈,伺候公婆和睦处姻亲。依附于男性的生存状况,使许多嫁为人妻的弱女子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遭受凄苦的人生命运。白居易《太行路》感叹妇女的悲苦:“人生莫作妇人生,百年苦乐由他人。”[33]

唐代诗人以柔弱无根的丝萝喻现实生活中卑弱的女人,哀叹她们悲哀无助的人生命运。自然界的丝萝也印上了柔弱凄苦的色彩,如诗人曹邺咏叹道:

荻花芦叶满溪流,一簇笙歌在水楼。金管曲长人尽醉,玉簪恩重独生愁。女萝力弱难逢地,桐树心孤易感秋。莫怪当欢却惆怅,全家欲上五湖舟。[34]

李端的长篇叙事诗歌《杂歌》以“汉水至清泥则浊,松枝至坚萝则弱。十三女儿事他家,颜色如花终索寞”[35]为开头叙述了一位弱女子的不幸人生,反映了身为“子妇”的女主人公在封建大家庭中的艰难处境。传统的中国社会,妇道要求年轻的媳妇孝顺公婆、与叔妹和睦相处。年轻女性的地位不仅低于丈夫,也低于女性中的长辈,婆母虐待媳妇在唐代是普遍的社会现象。为妻为媳者不仅要伺候好公婆与丈夫,而且要取悦丈夫家族的每个成员及其姻亲,处于极其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的子妇在家庭中的处境十分艰难。

唐人还将松、萝模式和浮萍、流水的模式并用,以反复强调女性柔弱无依的悲剧命运。这种表现手法最早见于曹植的《杂诗七首》,言:“寄松为女萝,依水如浮萍。”唐代李白在《去妇词》中以“女萝附青松,贵欲相依投。浮萍失绿水,教作若为流”反映被丈夫抛弃的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此诗以代言体展开,站在弃妇的第一人称视角抒情写意,围绕弃妇的心理体验,如泣如诉地咏叹“女萝”的不幸遭遇。诗歌一开头就点出了弃妇的绝望前景:“古来有弃妇,弃妇有归处。今日妾辞君,辞君遣何去。本家零落尽,恸哭来时路。”随即,女主人公回忆往昔的美好岁月:“忆昔未嫁君,闻君却周旋。绮罗锦绣段,有赠黄金千。十五许嫁君,二十移所天。”出嫁未久,丈夫就外出,多年以后回来时,原以为可以寄托终生的人翻脸无情,弃妇凄凉地离开夫家。作者以离开青松的女萝、失去绿水的浮萍来比喻这位女子哀绝无依的境地:“馀生欲何寄,谁肯相牵攀。”“女萝附青松,贵欲相依投。浮萍失绿水,教作若为流。”诗歌中,作者将人生的悲欢离合、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揭示得淋漓尽致,深刻地揭示了女主人公无法扭转的悲剧命运。尤可悲的是,这位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弃妇最终仍然是“不叹君弃妾,自叹妾缘业”[36],将不幸归于自身的命运。

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生死由人的生活也充满了辛酸悲哀,即使是那些身份高贵的后妃也不能例外。长孙佐辅的《宫怨》描述了一位后宫佳丽的不幸命运。这位骄傲的美人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落得“始意类萝新托柏,终伤如荠却甘荼。深院独开还独闭,鹦鹉惊飞苔覆地。满箱旧赐前日衣,渍枕新垂夜来泪”[37]。依附于高贵的松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依然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兔丝女萝在唐代用来比拟各个阶层的女性,上于后妃贵妇,下于民妇歌妓,反映唐代妇女普遍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