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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边缘·对话: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新论
1.5.11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试谈诗人殷夫、拜伦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试谈诗人殷夫、拜伦

Under Free Flag's Gemini——Tries to Discuss Poet Yin Fu,Byron

金钱伟

Jin Qianwei

【内容摘要】诗人殷夫、拜伦短暂的一生,言(诗篇)行(战斗)一致的坚定探求身份认同:叛逃家庭——革命(组织参与)、死亡(英勇就难)、爱情(抒发真情),无不缘于渴望与追求的“自由”。“死亡、自由”建构了诗人终其一生探求身份认同的互文。

【关键词】身份认同;革命;死亡;爱情;自由;互文

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但对身份认同说,却是“我思故我不在”。所谓“身份”是20世纪以来西方文化研究和文化政治学的重要议题,且具有一定的普适性趋向。爱德华·萨义德在其著名的《东方主义》中指出:“自我身份的建构——因为在我看来,身份,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法国的还是英国的,不仅显然是独特的集体经验之汇集,最终都是一种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因此,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绝非静止的东西,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人为建构的历史、社会、学术和政治过程,就像是一场牵涉到各个社会的不同个体和机构的竞赛。”(1)

而作为20世纪西方人格心理学研究的重要成果,埃里克森的“身份认同”理论,实际上就是人们对于自我身份的“确认”,即回答“我是谁”的问题,而与此相关的问题主要由以下互有联系的问题组成:如我曾经是谁?我想成为谁?我的自我认同是否获得人们的承认?人们将我指认为谁?我的自我认同与社会承认之间具有何种关系?等等。在埃里克森看来,正是人的认同决定了他的生存感。“在人类生存的社会丛林中,没有同一感也就没有生存感”(2),因此,寻求认同以获得自身的存在证明,正是生命个体在其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关切与实际行动追求。

个体的身份认同,是将自己的价值选择、精神追求与更有影响、可以包容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精神体系及文化相联系,并用毕生无悔行动追求得到确认。东西方诗人殷夫、拜伦,可以说身体力行实践了自我身份认同:不自由,毋宁死!

换言之,“死亡、自由”建构了东西方诗人辉煌一生身份认同的互文。

诗人的身份

殷夫(1909—1931),浙江象山人。原名徐祖华,笔名白莽、殷夫、徐白等。1931年就义的左联五烈士之一,牺牲时年仅22岁。殷夫的大哥徐培根、三哥徐文达在殷夫参加革命前后,都是国民党军队的校级军官。他们(特别是徐培根)总是企图以自己的模式来塑造殷夫,但殷夫却毅然决然地摆脱了他们的羁绊,坚定地走上了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入狱,囚禁三月,险被枪决,后由大哥徐培根将他保释出来并予以“软禁”,并准备将其送进同济大学,企图利用德国人的力量来严加管束,并以优裕的生活条件诱使殷夫离开艰苦的革命半争。1928年秋,殷夫因参加革命活动被反动当局再次逮捕。当时他的大哥已在国外,由大嫂张芝荣转托徐培根在上海的熟人保释。1929年夏天,殷夫在参加上海丝厂罢工斗争中第三次被捕。他没有让大哥大嫂来保释,以免再受他们的束缚。他被关了一段时间,受了几次毒打,终于获得了释放。(3)

《别了,哥哥》一方面怀着感激追记了哥哥对自己“二十年来手足的爱和怜,二十年来的保护和抚养”;另一方面同时决定与哥哥告别,这是斩钉截铁的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决定。这决定,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的传统品质;更多的是现代人的一往无前气魄;和现代前行者具有的坚毅不移、笑对死亡的革命精神:写这种精神并不难,自然流露则非常之难:“你诚意的教导使我感激,/你牺牲的培植使我钦佩,/但这不能留住我不向你告别,我不能不向别方转变。/……/但你的弟弟现在饥渴,/饥渴着的是永久的真理,/不要荣誉,不要功建,/只望向真理的王国进礼。/……/别了,哥哥,别了,/此后各走前途,/再见的机会是在,/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

拜伦(1788-1824)生于伦敦,是苏格兰贵族。十岁时,拜伦家族的世袭爵位及产业(纽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为拜伦第六世勋爵。他曾在哈罗中学和剑桥大学读书。他是个不正规的学生,很少听课,却广泛阅读了欧洲和英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著作。1809年3月,他作为世袭贵族进入了贵族院,他出席议院和发言的次数不多,但这些发言以及他的那些矛头指向反动当局的诗篇,使他和英国统治集团之间开始结下不解的仇恨。我的祖国?在无声的土地上,/英雄的颂歌如今已沉寂-//那英雄的心也不再激荡!/难道你一向庄严的竖琴,//竟至沦落到我的手里弹弄?……/也好,置身在奴隶民族里,//尽管荣誉都已在沦丧中,/至少,一个爱国志士的忧思,/还使我的作歌时感到脸红;/因为,诗人在这儿有什么能为?/为希腊人含羞,对希腊国落泪。(《唐璜·哀希腊》)作家瓦尔特·司各特说《唐璜》“像莎士比亚一样地包罗万象,他囊括了人生的每个题目,拨动了神圣的琴上的每一根弦,弹出最细小以至最强烈最震动心灵的调子。”诗人歌德说,“《唐璜》是彻底的天才的作品,愤世到了不顾一切的辛辣程度,温柔到了优美感情的最纤细动人的地步……”。《唐璜》写完第十六章,拜伦已准备献身于希腊的民族解放运动了。

他天生跛一足,并对此很敏感。这些,就是渐渐形成了拜伦性格中的敏感、自尊、好强、孤傲、暴烈、反抗、悲观、阴郁等特点。我国新诗人叶世斌如今专为此写了《拜伦的跛足》一诗:“跛足尖锐地呼啸,耸动/颠覆拜伦/横穿拜伦的思想,诗句和姿势/拜伦恐惧和依靠跛足/企图让地面失衡/适合跛足穿行”(4),形象指出拜伦与跛足的抗争,并暗示出足迹的深深浅浅,这里的“足迹”,带有政治倾向与思想倾向。

由此,值得思考的是:殷夫、拜伦的身份——出身官宦?是言志诗人?是实践信仰革命者?还是为自由死难的志士?毋宁说三者兼而有之。

革 命 篇

殷夫的诗:“母亲,你的儿子,/去了,为了革命,/永远要离你去了,/请别再替我担心!/死的门早已开着,/你的儿子就将踏进,/请别为我流涕呀,/你的儿子已得了光荣的赐赠!/母亲,你可想到,/你儿子做了犯人,/在这幽暗的囚笼,/在流涕思念乡亲?”(《在死身未到之前》第二章)在死神即将来临的时刻,诗人不免有遗憾,但精神的永生,光明盖过黑暗,胜利的曙光,总在激励着战友向前。殷夫的红色鼓动诗《血字》和《我们的诗》(均为组诗)代表着1930年代红色鼓动诗所达到的高度。它抒写了当时革命者的方方面面,从游行到开会,从个别场面到概括神貌,从具体行动,到精神气质,大都作了带诗意的反映。“血液写成的大字,/刻画着千万声的高呼,/这个难忘的日子——/几万个心灵暴怒……/血液写成的大字,/记录着冲突的经过,/这个难忘的日子——/狞笑着几多叛徒……/“五卅”哟!/立起来,在南京路走!/把你血的光芒射到天的尽头,/把你刚强的姿态投映到黄浦江口,/把你的洪钟般的预言震动宇宙!/今日他们的天堂,/他日他们的地狱,/今日我们的血液写成字,/异日他们的泪水可入浴。/我是一个叛乱的开始,/我也是历史的长子,/我是海燕,/我是时代的尖刺。”红色鼓动诗,是浓烈的革命思想感情、高强度的宣传煽动性、激动人心的节奏、大众化的语言的有机统一。红色鼓动诗也是多样的,它是明朗和含蓄的统一,拒绝晦涩;它追求刚和柔的统一,绝不排斥柔;它期望诗能为大众所接受,传统的书面语言、外来语、人们的口头语,都可成为宝贵的原料。(5)

拜伦的诗:我们难道只好对时光悲哭/和惭愧?——我们的祖先却流血。/大地呵!把斯巴达人的遗骨/从你的怀抱里送回来一些!/哪怕给我们三百勇士的三个,/让德魔比利的决死战复活!/……怎么,还是无声?一切都喑哑?/不是的!你听那古代的英魂/正象远方的瀑布一样喧哗,/他们回答:“只要有一个活人/登高一呼,我们就来,就来!”……算了,算了;试试别的调门:/斟满一杯萨摩斯的美酒!/把战争留给土耳其野人,/让开奥的葡萄的血汁倾流!/听呵,每一个酒鬼多么踊跃/响应这一个不荣誉的号召!/……/这是两课,为什么只记其一,/而把高尚而坚强的一课忘掉?/凯德谟斯给你们造了字体——/难道他是为了传授给奴隶?/事业别依靠西方人,/他们有一个做买卖的国王;/本土的利剑,本土的士兵,/是冲锋陷阵的唯一希望;/但土耳其武力,拉丁的欺骗,/会里应外合把你们的盾打穿。/(《唐璜》)主人公唐璜爱好自由,歌颂革命,精力充沛,感情强烈,体现了拜伦思想的积极的一面。长诗内容丰富,以强烈的浪漫主义抒情见长。但是他们的反抗总是和孤独、忧郁结合在一起,乃至傲世独立,离群索居,个性独特而鲜明。更得力于其内在的气质,他是一位敏感、复杂而多变的感情型诗人,拜伦的性格已成为了一个符号——激情的符号、愤世嫉俗的符号与反抗的符号,他因而有了“恶魔诗人”之称。强调其“反抗”也是我国接受拜伦的一个基本的政治立场,冲动、狂暴与感伤、抑郁在拜伦身上找到了一种奇异的混合,铸就成了一种独特的“拜伦式的性格”。

后期的拜伦投身到了意大利与希腊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的事业中去。在写给奥古斯塔的信中,他说,“你问我为什么到希腊人中来,我想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们的利益。”(6)拜伦确实在呼唤各民族的独立与解放,也不排除拜伦投身到行动中去的选择,客观上使他获得了心灵的依附,并成为世纪初欧洲革命运动中争取民主自由和民族解放的一名战士。

死 亡 篇

殷夫1927年6月写于国民党反动派狱中长达五百多行带有自传记实性质的抒情诗是《在死神未到之前》,当时他是浦东中学的学生,诗每节四行,每行字数不一。作者较好地用诗的语言,抒写了一个革命者的情和志。被捕后,诗人以为,这就是自己与同志和亲友永别之时,因此,诗的意境是黑暗、寒冷、恐怖的,对生命不抱希望:“朋友,我感谢你的厚情,/教我,规我,慰我以热诚,/但是现在我,我不再见你了,/朋友,我真无垠地感激你的深恩!/就在今晚,亲爱的,严冷,/黑暗,恐怖占了大地的时分,/朋友,我将被抓出去了,/这时我要解放了我的灵魂!/朋友,永远的分袂了,/分离了,不再见的分别,/但是记住,忘了我呀!/别使晶莹的眼泪空滴!”对朋友的感激之情,把死亡看作是灵魂的解放,请求忘掉“我”,不要流泪,不要哭泣。这一切,令人感动、尊敬。这,又是用诗的方式、诗的语言表达的,——侧重在抒写情,而不是空洞的、一般化的、谁都可以说的抒写方式和语言。“这前途满站着危崖荆棘,/又有的是黑的死,和白的骨,//又有的是砭人肌筋的冰雹风雪。//但他决心要踏上前去,/真理的伟光在地平线下闪照,/死的恐怖都辟易远退,/热的心火会把冰雪溶消。”(殷夫《别了,哥哥》)我已杀死我以往的生命,/我不是说明晨,/明晨我就要离去,/离去故乡,和你的深情。——《Epilogue》而“我”依旧珍视这一段情:你是离我而去了,/我每空向浮云道你安宁,/若我今日即撒手长逝,/我最宝贵着你的小影。——《给》即使抒发对心上人的情歌,也贯穿死亡的主线,诗人显然作了很大努力,使节奏、旋律与内容和谐、统一。

拜伦的诗:“请踏灭那复生的欲念,这不配男儿气质!对于你/美人的颦蹙和笑颜/当予以漠然置之/倘若你怀抱青春,何以还要苟活?/为荣誉捐躯的大地/是这里——在此片战斗的田野/请献出你的呼吸/寻觅——通常寻觅比发现为少——一个战士的陵墓,这对你最好;/那么环顾四野,选择你的地盘,/再去那里长眠”(拜伦《这一天我读过三十六年》)、假如想到不久之后拜伦的死,与诗中屡屡谈到的死,恰恰构成奇妙的合巧,假如再想又到这首总括了整个生涯,纪念生日的诗恰恰成了诗人的绝笔,就几乎不能不再三叹息,就在诗人选择的土地上,诗人以其死谱写了他生命中最光辉的篇章:“我的时间、财产、能力,还有生命……都献给了希腊……此外,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向前……拿出勇气来……”(7)这是临终的话语。

从1817至1824年的8年之中,他又在一个新的领域取得成就:诗剧。拜伦完成了7部带有剧本性质的作品,奇怪的是“死亡”贯穿始终。作者自称《曼弗雷德》(1817)是“戏剧性的诗篇”,写的是阿尔卑斯大山深处古堡中的一个神秘人物的最后日子。他有广博的知识,能够呼唤精灵,然而却只求速死,因为他犯了道德上的大罪,曾经造成了最爱的人的死亡。换言之,而仍然是一个拜伦式英雄。另外两部是中古“神秘剧”的仿作,其中《该隐》(1821)一剧利用了《圣经》中该隐杀弟的故事,但把重点放在对上帝的指摘和嘲笑,因而剧本出版之后,引起了教会人士的激烈反对。该隐是一个叛逆者,因此当魔鬼要他在知识和爱之间进行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知识,包括死亡在内。还有写公元前7世纪亚述国王的转变和自焚故事,《福斯卡里父子》(1821)写执政者老公爵无法与元老院抗衡,只得听任他的儿子受刑至死,自己也被废黜,在继任者上任的钟声中倒地身亡。《马林诺·法里埃罗》(1821)老公爵在准备推翻以他自己为首的威尼斯共和国,终因事机泄漏而遭斩首。作者在这两部剧里用生动的情节描绘上层社会少数人掌权所造成的无情的压制,其主旨仍然是人必须为自由而斗争,哪怕丢掉生命!

爱 情 篇

殷夫在1926年至1930年初,诗人与盛孰真小姐有过一段缠绵的纯真的友情和爱情,后因环境的险恶,殷夫怕连累自己倾心的爱人,忍痛割断了情丝。因此,在殷夫的诗歌中,有二十多首爱情诗。这些爱情诗,颂美二人的纯情、浓情、烈情。《在一个深秋的下午》,诗人说:“我幻见一朵五旬的玫瑰开了,/姑娘,你当时若真说:“跳!”/带着我爱的辽遥的幽音,/我投到在屈子的怨灵。”赴汤蹈火,死亦不惜,浓情在这里以新的语言,新的色彩表现出来。《残歌》在抒写她的“静美”与“我”的“狂怨”,恳求对方接受“我”在白纸上写下的心声:“这不是墨的痕迹,/黑的字儿也用我的心血,/难道要待青春枯萎,/难道要待秋雁南回,/短音阶的哀乐中呻唱:/‘残碎的心儿来墓门快归’?”这里用新的表现手法呈露炽爱的心灵。

殷夫的不少爱情诗,抒写了一种特殊的爱,为了对方的安全,免受连累,而强行割舍自己视同生命一样珍贵的恋情:前途是,灾难,死灭,/我不能与人幸福分享。——《致纺织娘》;你不看,曼曼的长夜将终了,/朝阳的旭辉在东方燃烧,/我的微光若不合着辉照,/明晨是我丧钟狂鸣,青春散殒,/潦倒的半生殁入永终逍遥,/我不能爱你,我的姑娘!——《宣词》;我没有眼泪来倍加你的伤心,/我没有热情来慰问你的孤零,/没有握手和接吻,/我不敢,不忍亦不能。/请别为我啜泣,/我委之于深壑无惜,/把你眼光注视光明前途,/勇敢!不用叹息!——《给——》“我恳求你忘去我,真,/我的影子不值久居你的心中,/今晚我跪着为你祈祝,/明晨也不能给你握手告行,/我要起程我孤苦的奔行。”——《Epilogue》对于她的“别我而去”,我料知:你必得重归你的家庭,和——爱人,/祝你平安哟,我的姑娘,/请忘了我,这个潦倒的浪人。——《致F》这可说是殷夫爱情诗最宝贵的感情内涵。自己在危境中,时刻不知下刻的命,却时刻关心心爱的人:/我祝福着你的灵魂,/并愿你幸福早享趁着青春。——《写给一个姑娘》最可珍贵的是1929年起诗人写的部分诗章,它在新诗领域,开辟了新天地,贡献了新的真情,如果说,此前蒋光慈等人的诗,还不免掺有矫情的成分,那么,殷夫后期的诗,已跨越了这一阶段。不论是写革命激情或男女私情,没有做作,都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感情的表达方式,既有诗的韵味,又似行云流水。这是新诗历史上有里程碑意义的标志。(8)

1811-1816年,拜伦一直在生活在不断的感情旋涡中。在他到处受欢迎的社交生活中,逢场作戏的爱情俯拾即是,一个年青的贵族诗人的风流韵事自然更为人津津乐道。拜伦在1813年向一位安娜·密尔班克小姐求婚,于1815年1月和她结了婚。这是拜伦一生中所铸的最大的错误。拜伦夫人是一个见解褊狭的、深为其阶级的伪善所宥的人,完全不能理解拜伦的事业和观点。婚后一年,便带着初生一个多月的女儿回到自己家中,拒绝与拜伦同居,从而使流言纷起。以此为契机,英国统治阶级对它的叛逆者拜伦进行了最疯狂的报复,以图毁灭这个胆敢在政治上与它为敌的诗人。

谁会相信妻子或情妇/虚情假意的伤感?/两眼方才还滂沱如注,/又嫣然笑对新欢。/我不为眼前的危难而忧伤,/也不为旧情悲悼;/伤心的倒是:世上没一样/值得我珠泪轻抛。/……如今我一身孤孤单单,/在茫茫大海漂流;/没有任何人把我牵念,/我何必为别人担忧?/我走后哀吠不休的爱犬/会跟上新的主子;/过不了多久,我若敢近前,/会把我咬个半死。/……船儿呵,全靠你,疾驶如飞,/横跨那滔滔海浪;/任凭你送我到天南地北,/只莫回我的故乡。/我向你欢呼,苍茫的碧海!/当陆地来到眼前,/我就欢呼那石窟、荒埃!/我的故乡呵,再见!(《去国行》)拜伦在1916年4月永远离开了英国,一个传记作者说他“被赶出了国土,钱带和心灵都破了产,他离去了,永不在回;但他离去后,却在若恩河的激流之旁找到新的灵感,在意大利的天空下写出了使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的作品。”1923年,离开祖国的中国诗人苏曼殊心忧祖国,心情沉重之余想起了这首诗,便将它译为《去国行》,诗名沿用至今。(9)这首诗,是长诗的主人公哈洛尔德将要乘船离开英国海岸时所唱的歌曲。诗歌表现了诗人对祖国的深厚感情,充满了强烈的浪漫主义精神和对自由的热切追求,也表达了诗人心中对社会现实感情(男女)的强烈不满。

故国对主人公不再有任何值得伤心的事物:情人的悲泣转眼就会笑对新欢,家中的忠仆很快就会不认得自己。主人公独自一人,心无牵挂,在茫茫的大海上飘荡。主人公要奔往新的大陆,追求新的生活。故乡,再见!主人公在这样的呼喊中,奔向自由的理想之邦。诗中的主人公又何尝不是诗人自己,主人公的感情和看法又何尝不是诗人自己的感情和看法。诗中的主人公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拜伦式的英雄”,他高傲孤寂,愤世嫉俗,对现实有深深的不满,强烈追求个人的精神自由。我谈情的日子完了。无论多迷人:少女也好,夫人也好,更别提寡妇,/已不能像昔日似的令我痴迷——/总之,我过去的生命已不能重复。/对心灵的契合我不再有所幻想,/红葡萄酒的豪饮也受到了劝阻;/但为了老好先生总得有点癖好,/我想我最好是走上贪财之道。(《诗人自讽》)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我说过,/但她的眼睛却乌黑得像死亡,/睫毛也同样黑,像丝绒般弯下,/却含有无限娇媚;因为当月光/从那乌亮的边缘整个闪出来,/连飞快的箭也没有这般力量://它好像是盘卷的蛇突然伸直,/猛地把它的毒全力向人投掷。(《海黛》)就当他们凝视着/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在他们心间/随着欢乐突然袭来一阵战栗,/好似冷风拂过了火焰或琴弦,/一个声音发颤,另一个身子发抖,/每人都掠过一丝不安的预感,/这使得唐璜发出低低的叹息,/海黛的眼睛也涌出晶莹的泪滴。/把有关唐璜的传说,加以改造从浮华的贵公子变成善良的热血青年,让他在一度卷入婚姻纠纷之后离开西班牙东游,途中遇到风暴和沉船之险,幸而游抵希腊一小岛,遇上纯真多情的姑娘海黛。然而牧歌式的爱情生活不久即以海黛死亡而结束。“只要你能,就要为自由而斗争,我一生的信念充满了战斗”,“如果可能,我要教会顽石,也起来反抗人世的暴君……(拜伦《唐磺》)

爱情是最能体现人性,也是无法遮蔽的内心深处潜意识情感最真切的流露。诗人殷夫拜伦明显的不同。一个怀着美好憧憬、赞颂、祝福远离深爱情人美好的爱情观;一个是对接受爱情充满惊恐、怀疑、虚假、毁灭的宿命观。但双方抒发的真情都坦率直面“死亡”。

“死亡”成为诗人作品一以贯之的独特意象;“自由”也是他们生命历程唯一自塑的亮丽符号。“死亡、自由”就这样建构了东西方诗人辉煌一生身份认同的“互文”。

鲁迅评价殷夫的作品:“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10);鲁迅的《摩罗诗力说》“求新申于异邦”、“摩罗精神”是第一篇论述拜伦及其影响的重要论文。法国诗人、政治家拉马丁把拜伦称为“自由的使徒”。审视他们的创作、生命离不开生死二字,生死成为作品母题之一,而诗歌的“死亡”主题加深对生命真谛的认识和哲学感悟,是基于三个方面:人生的归宿;对生的责任;生存的最高境界就是为理想、事业献身。“死得伟大的人,永远没有失败!”(11)他们短暂而辉煌的一生,用血与墨、笔与肉、文与骨注释了裴多菲“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伟大诗篇。自少而长,他们无时不在用生命倡导、呼吁和歌颂追求自由。作为诗人建构文学与人生关系的审美关怀,其真正目的在于:赋予文学与人生关系以美的灵魂。(12)而作为死难志士一生践行的生命最美的灵魂莫过插上飞翔的翅膀:自由!

自由旗帜下的双子星座——诗人殷夫、拜论终其一生诠释“不自由,毋宁死”,壮哉!死亡——自由:生命终极目标最精彩的互文!

作者简介:金钱伟,男,山东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文中所引殷夫诗均据浙江文艺出版社《殷夫集》1984年2月版(丁景堂、陈长歌编),拜伦的诗有苏曼殊译《去国行》,王华学译《这一天我度过三十六年》,其余查良铮译。

参考文献:

[1]爱德华·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

[2](美)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M].孙名之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

[3]陆耀东.群山中的一座高峰——论殷夫的诗[J].福建论坛,2006(7).

[4]拜伦书信选[M].王昕若译.石家庄: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5]王华学.天鹅之歌悲乎壮哉——拜伦绝笔诗译析[J].山东外语教学,1995(4)

[6]孙宜学.拜伦与中华英雄梦[J].书屋.2005(12).

[7]鲁迅.白莽作《孩儿塔》序[M].且介亭杂文末编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8]梁桂平.拜伦诗歌的死亡主题[J].世界文学评论,2006(1).

[9]黄建王东莉.文学与人生[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注释】

(1)爱德华·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M].李琨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426~427页.

(2)[美]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M].孙名之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115页.

(3)陆耀东.群山中的一座高峰——论殷夫的诗[J].福建论坛.2006(7).

(4)叶世斌.拜伦的跛足.http://blog.sina.com.cn/s/blog_57e5077c0100a7h8.html

(5)陆耀东.群山中的一座高峰——论殷夫的诗[J].福建论坛.2006(7).

(6)拜伦书信选[M].王昕若译.石家庄: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43页.

(7)王华学.天鹅之歌悲乎壮哉——拜伦绝笔诗译析[J].山东外语教学.1995(4).

(8)陆耀东.群山中的一座高峰——论殷夫的诗[J].福建论坛,2006(7).

(9)孙宜学.拜伦与中华英雄梦[J].书屋,2005(12).

(10)鲁迅.白莽作<孩儿塔>序[M].且介亭杂文末编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43页.

(11)梁桂平.拜伦诗歌的死亡主题[J].世界文学评论,2006(1).

(12)黄建,王东莉.文学与人生[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