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自有国家诞生以来，监狱始终是代表国家权力意志的机构，监狱就是这个普遍社会形态的一个生动隐喻，它囊括了这个社会的精华成分，社会就是一个在规模上放大，在程度上减弱的监狱。在监狱，罪犯被隔离于一个密封的空间里孤独地忏悔。监狱是执行法律的机构，但它的全部运作都具有滥用权力的形式。监狱管理专横跋扈：“犯人所怀有的冤屈感是造成其桀骜不驯性格和原因之一。当他看到自己因不公正而受苦——而又不是出于法律的规定，他就会逐渐习惯于对周围的一切忿忿然。他不再认为自己有罪。他诅咒司法本身。”⁽¹⁸⁾作为监狱常客的热奈有时也要遭受这一非人的待遇，“倒完马桶又是擦地板，警察扔给我们一个麻布拖把，我们跪在他们面前，一面忍受着飞扬跋扈的靴子猛踢，一面伏着擦干净地板瓷砖。”⁽¹⁹⁾在这里所谓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条律已经消失了，统治阶级就是万人信仰的“上帝”。而其实现权力意志的机关——监狱更成为这一不道德待遇的终结场所，人的尊严被随意地践踏，个性被埋没，自由被束缚，热奈不得不坦诚地诉说：“对如痴如醉地渴望自由的人的本性来说，监狱是能落到他们头上的最糟的不幸”⁽²⁰⁾，而这一不幸最终幻化为对统治阶级的强烈反抗，但身单力薄的热奈无力与此强大势力作一殊死搏斗，只有诉诸笔端，用反主流意识话语来颠覆这一不公正待遇。因为“囚犯们否定了这个充斥着世俗道德的世界，在绝望的彼岸构筑起另一个被禁止的天地，那是他们心中的乐土。”⁽²¹⁾犯人不再循规蹈矩，不再俯首称臣，他们用同性恋这一个类所独有的社会话语来完满地演绎属于自己的生活，监狱对他们身心的折磨因为有了调侃性的字词而变得丰富多彩，“犯人们狂暴而阴郁，动辄用野蛮的语言破口大骂，这是世界上最生动的粗话‘我操上帝他妈的屁眼。”⁽²²⁾上帝在这里已不是万能的神，可以随意的亵渎，与之所代表的统治阶级主流社会温文尔雅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同性恋者之间打情骂俏不堪入耳的调侃都被热奈大胆地透露于字里行间并运用自如：“而在大街上，含羞草一号，含羞草二号，初领圣体，安琪儿，救世主，女王，一大群人长长的一大串有着光芒四射的名字的人物，正等着什么。”⁽²³⁾“初领圣体”通常指少年在十几岁时通过隆重的宗教仪式，第一次正式领受圣体（圣餐），这一仪式标志着他（她）从宗教信仰上被看作成年。这里“初领圣体”作为同性恋者的绰号，隐喻了“初夜”的色情含义。而善良的安琪儿、万能的救世主与威严的女王都成了低俗下流之徒。宗教这一代表着统治阶级意志的高尚事物其威严正在于神圣不可侵犯性，而热奈却公然地与正统社会的文明尺度相背离，他用真诚者的眼光来审视那些在监狱铁窗外的正人君子，来揭下那些徜徉在社会各个角落处的形形色色的面具，评判他们的虚伪性，破坏他们的威严和不可侵犯的实在性，把世间不道德的待遇毫无保留地用同性恋者之间的语言符号转换了出来，这对现有的君臣关系是一种严重的反叛，与上层的主流意识话语截然相反，这是一种对强权与个体关系状态中人性的沉思。

作者简介：黎娜,女，甘肃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法]让·热奈著.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

[2][法]让·热奈著.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

[3]朱立元.法兰克福学派美学思想论稿[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

[4]李银河.李银河自选集[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

[5]迪迪埃·埃里篷.权力与反抗---米歇尔·福柯传[M].谢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6][法]米歇尔·福柯著.性经验史[M].余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7][法]米歇尔·福柯著.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

[8][法]让·热奈著.鲜花圣母[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

【注释】

(1)[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80页.

(2)[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17页.

(3)[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101页.

(4)[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142页.

(5)朱立元.法兰克福学派美学思想论稿[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218~219页.

(6)[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7页.

(7)李银河.李银河自选集[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6.74页.

(8)[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105页.

(9)[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16页.

(10)[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136页.

(11)[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2页.

(12)迪迪埃·埃里篷.权力与反抗——米歇尔·福柯传[M].谢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月日社,1997.356页.

(13)[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68页.

(14)[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145页.

(15)[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225页.

(16)[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225页.

(17)[法]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余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297页.

(18)[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300页.

(19)[法]让·热奈.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88页.

(20)[法]让·热奈.玫瑰奇迹[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54页.

(21)[法]让·热奈著.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8页.

(22)[法]让·热奈著.小偷日记[M].李伟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99页.

(23)[法]让·热奈著.鲜花圣母[M].余中先译.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