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命运无常》中久尔吉的命运观
Talking about Jiuer ji’s Destiny View Which is in Article of Invisible Fate
陶奕熹
Tao Yixi
【内容摘要】凯尔泰斯用毕生的写作讲述奥斯维辛,《命运无常》是其代表作之一。《命运无常》的主人公久尔吉以孩子的视角审视奥斯维辛,讲述恐惧怎样一步步地袭击他,而他又是怎样一步步地适应这种恐惧,学会去接受这个世界。(1)久尔吉遵从凯尔泰斯“生命即屈从”的生存哲学,面对无所适从的生活,他选择了隐忍和承担。久尔吉作为特殊时代的特殊群体:承受着犹太身份带来的歧视,承受着家庭分裂带来的伤害,承受着个人所经历的集中营苦难。面对恶劣的生存空间,久尔吉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集中营讲述印证弱者求生的本能。
【关键词】犹太人;屈从命运;灾难意识;弱势群体
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和不被理解,但依旧缩身于一隅,固执反复地抒发自己的奥斯维辛情结,这就是凯尔泰斯。
今天的我们以不可一世的姿态高呼自己是命运的主宰,但殊不知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奴役又使人如陀螺一般生活,我们经历着“被接受”、“被抛弃”、“被爱”、“被恨”的命运。在一连串“被”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自身的无能为力。在如今民主开放的社会中我们尚且有此感受,又何况处于特殊时代的特殊群体——纳粹统治下的犹太人?在《命运无常》中,久尔吉以孩子独特的视角审视周围的一切。面对犹太身份的被歧视,父母的离异及自己遭受的集中营苦难,久尔吉以加缪“局外人”的态度对待自己无法左右的命运。通观全文,我们看到主人公“我”的叙述从始至终都带着旁观者式的平静、从容、冷漠。在死亡面前,久尔吉没有歇斯底里的反抗,没有呼天抢地的哭诉,而是以默然展示柔弱个体在罪恶强权下无声的屈从。凯尔泰斯曾在与德国作家阿德尔伯特的谈话中说:“单一的人被定制化地剥夺了其固有的自由,所有的状态都是预先决定好了的,外部的强迫使人充当已准备好的角色。”(2)“人应该承受一切”是凯尔泰斯“生命即屈从”的生存哲学,瑞典文学院认为正是这种“顺从、适应”偏偏使他笔下的奥斯维辛产生了令人震惊的可信度。《命运无常》中的久尔吉也不自觉地按照“生命即屈从,即被动”的生存哲学来审视犹太人的苦难命运。
一、犹太身份的被动承担
在凯尔泰斯看来,人的出生纯属一种偶然——“人们偶然地出生,继续着偶然的生命,然后必然的死去”(3)。犹太种族一直作为弱势和边缘群体存在于世,纳粹分子将他们视为“退化人种”和“低级人种”。长期的压制和受奴役,使他们学会了隐忍和屈从,并对自身进行怀疑和否定。在纳粹把他们视为“病态种族”的过程中,因长期受奴役而造成的自身麻木也无意识地为“病态种族”形象地树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久尔吉是父母性爱的产物,因为父母犹太人的身份,从落地的那一刻他就被打上了“病态种族”的烙印。父母可以不再相爱,可以选择离婚,但久尔吉作为犹太人的事实却无法改变。父母制造了他却无法照顾好他,而且还要将自身的不幸遗传给孩子,使无辜的小生命一出世就不得不承载不知为何而起的厄运。因为久尔吉传承着父辈的犹太身份,佩戴黄色六角星,居住在犹太区,被投入集中营等一切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还是孩子的久尔吉听到尤什大舅所说的“犹太命运”时充满了困惑,他只能理解因为自己是犹太人就不得不受人歧视这一事实,却无法弄清所谓犹太命运的真正内涵。弄不清并不意味着不承担,即使久尔吉并不认为自己是犹太人,因为他既不懂犹太语言又不信犹太教,所有的犹太习俗都与他无关,却不得不按照父辈的生存方式来生存——即尤什大舅所说“面对持续上千年之久的迫害,我们却必须要忍气吞声,必须要以殉难者的忍耐接受一切。因为这是上帝的意志,是由于我们远古的罪恶,因此我们只能期待上帝的宽恕”(4)。久尔吉是出生在匈牙利不懂犹太习俗的犹太人,相对于单纯的匈牙利人和单纯的犹太人,他的身份是尴尬的。双重身份没给他带来任何益处,却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在匈牙利,因为是犹太人,他不得不服从《犹太管理法》,不得不忍受匈牙利人的歧视和欺负。装满犹太人的火车穿过匈牙利边境时,匈牙利宪兵引诱威胁他们交出钱财,宪兵用柔和的语调说他们归根到底还是匈牙利人。宪兵为了攫取钱财,认为这些钱财与其让德国人没收,还不如交给国内同胞,因为大家都是匈牙利人。可正是这些假装友善却无耻的同胞充当纳粹的爪牙,把他们一步步地推上了死亡之路。到了集中营,久尔吉又因为匈牙利身份,遭到正统犹太人的欺负与排斥,被视为“假货”,可在集中营承受的苦难却不会因为他们是假货而减轻。久尔吉处于一个异己的生存空间,在正统犹太人中他是个局外人,但在欧洲人群中,他更是一个被拒绝接受的异类。边缘人的处境和心理的无可归属,使久尔吉被动地成为一个无辜的客体和承受者。
二、生存环境的无奈接受
凯尔泰斯曾感叹“年轻人的爱情游戏带来了我的出生,我降临人世是一种结果。我接受这一切,我接受他们也接受我自己”(5)。如果说犹太身份的承担是由于历史与种族的原因而显得无可奈何的话,那么父母离异,选择与谁一起生活,久尔吉也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难道跟谁一起生活对他来讲真无关紧要吗?我们惊讶于久尔吉的沉默,因为即使是孩子也应该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久尔吉的生母是一位勤劳有涵养的女人,在她的双手下,住宅布置的宽敞、典雅。如果选择与亲生母亲生活,久尔吉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快乐。弗洛伊德认为每一个男孩都有俄狄浦斯情节,我们看得出久尔吉很爱自己的母亲,他也认为自己是属于生母的。而法院把孩子当作物品分给了父亲,就如同夫妻在分财产一样。久尔吉坦然地接受并坚守这一既定事实,哪怕他与继母有着本能的隔阂——继母试图拥抱他,而孩子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哪怕父亲与继母温存时对他忽视——他们三人走在街上,父亲挽着继母,而孩子却落在后面;哪怕父亲离家服劳役后,这种认可也不曾改变。母亲要求孩子跟她一起生活(战争时期,孤身的母亲需要儿子的陪伴),久尔吉却认为法院把自己判给爸爸,这样爸爸的决定应该才是最有效的。母亲问他是否爱她,孩子说自己当然爱她,而母亲看到的却是孩子执著地忠于后母。孩子试图使母亲理解,终究不是自己不愿忠于母亲,而是因为这是“我”的主人——爸爸的决定。为了不让妻子孤单,父亲临行前要求孩子与继母一起生活。因为这是父亲的决定,自己就应该像服从父亲一样服从后母,父亲本来近乎无理的要求在孩子看来也成了本该如此的事。久尔吉认为有关自己抚养权的争论是亲生父母之间的争论,让作为儿子的他对此做出评价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孩子这种小老头似的“淡定”让人感到阴森和悲凉。久尔吉作为当事人,跟谁一起生活关乎他自身的幸福和利益,他怎么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呢?在这种内敛的背后,我们感到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漠与麻木。我们不禁要问:“他的亲情在哪,他的思想在哪?”
凯尔泰斯说:“不用去理解,因为这个世界本身不可能被理解。浅显而言,我们之所以不理解世界,是因为这不是我们活在世上该做的事情,过度的思考,要么变得神秘,要么变得不幸。”(6)久尔吉搞不懂父亲、母亲、继母之间的感情纠纷,也不明白父母亲的想法。母亲说他自己的命运应该由他自己决定,但他真的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大人尚且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更何况还是孩子的久尔吉?既然反抗会使人劳累且无济于事,倒不如被动地接受支配者的决定会轻松些。
三、个体的苦难体验
充斥着饥饿与死亡的集中营其苦难无法言述,也无法描绘。这种苦难超越了个体,超越了种族,成为所有人的隐痛。集中营作为历史的污点与罪恶,今天的我们拒绝提及。但当时置身于其中的犹太人又是怎样面对的呢?久尔吉面对无力抗拒也无法改变的命运,选择了隐忍与承担。充斥着集权与恐惧的集中营,既然是犹太人无法逃避的生存空间,那么在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也就本该如此。他的这种坦然正如黎尔凯认为的那样——我们要尽可能深远地接受我们的生存。(7)久尔吉是在懵懂中被投入集中营的,上班的路上,当警察要求戴黄色六角星的人下车时,久尔吉顺从地下了车。他不曾问到“为什么要下车,下车去哪儿”之类的问题。孩子以无知和单纯来面对生活的变故,他不曾意识到“从下车的那一刻他的厄运就开始了”。从海关署到宪兵营,他目击了别人的逃跑,自己也得到了警察的默许与鼓励,久尔吉却诚实地留下,还是孩子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逃跑意味着什么,留下又意味着什么”。在国内同胞的引诱和欺骗下,久尔吉和他的伙伴积极报名去德国。天真的孩子们以为这样的选择可以摆脱歧视和受压制,而到达一个井然有序、有事可做的新地方。从奥斯威辛到布亨瓦尔德再到泽伊茨,他们如同动物一般的被驱赶,那些美好的向往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在奥斯威辛,老弱病残直接被投进了毒气室,久尔吉的朋友莫什科维奇也没有幸免;那些还有使用价值的囚犯被送到泽伊茨集中营作苦役。起初,久尔吉诚实地劳动,坚持清洗,希望自己能做个好囚犯,做个合格的奴隶——在集中营,做个好奴隶就是其价值所在,这是环境所致,也是环境所迫。但集中营的恐惧与地狱性主要表现在它的“非人”上,那里的囚犯不是人而是物件,既然人是物件又何来愿望呢?久尔吉认真劳动,使劲干活,干到手指出血,招来的却是一顿训斥。在这里,连想当个好囚犯的卑微愿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起初,在挨了纳粹分子的耳光后,他也有沉默的愤怒,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残暴使纳粹分子灵魂扭曲的同时也给受苦者带来了麻木和异化。正如书中所说“虱子在我的伤口上吸食着营养,我试着想把它们抠出来,又耐着性子想把它们挤出来,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而且它们会更加顽固和死皮赖脸地进行反抗。到头来我只能听之任之了,眼巴巴地瞅着这种朗朗的饕餮大餐、这种盈盈的狼吞虎咽和这种毫不遮掩的幸福逍遥。再到后来,我甚至从各方面都有点理解它们了,最后我的怨恨也渐渐消失了。虽然仍然有那么一点不太乐意,但我想这也是自然的一种安排吧。我把纸绷带重新盖好,从此不再与它们斗争,也不再生它们的气了”(8),如此恐怖恶心的场景却让他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快感。还是孩子的久尔吉用平静的近乎冷漠的态度讲述集中营,他的麻木和弱者求生的本能正印证了这样的话:一个人一旦知道了自己也不能幸免于死,那还惧怕什么呢?
久尔吉屈从集中营的恶劣生活,屈从的极致就是放弃了生的抗争。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投入毒气室、焚尸炉的时候,集中营的医生和护士对他进行了救治和照料。面对这种殊荣,长期处于惊恐状态下的孩子觉得舒适的床铺,慈爱的医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预先商议好的骗局。如果没有什么潜藏的目的,病人怎么会被带到一个与他们所有的经验和正常思维完全矛盾的地方?回想起在奥斯维辛的记忆,那里也是将目的掩藏在草坪与鲜花下。(9)他用惊恐和怀疑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集中营带来的内心阴影和人性扭曲使孩子对一切都持否定态度。
如同懵懵懂懂被投入集中营一样,久尔吉也在糊里糊涂中获得了解放。集中营的生活让他经历了饥饿,经历了生死,让幼小的心灵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十四岁的久尔吉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和自己亲身遭遇的一切,既无法完全理解但又必须刻骨铭心地留在记忆深处。当他重回故国,漫步在从前的街道上,这时的久尔吉已不同于一年前那个“敞着外套,张扬着青春和纯真”的少年。集中营的生活成为过去,但它带来的人性麻木和扭曲能得到彻底的矫正吗?他向斯泰奈老伯讲述集中营,而他们却怀着对久尔吉的关切要求他忘记这些恐怖的事情,因为那段生活已经结束。初恋女友曾哭着向他询问犹太人的意义,当时的男孩束手无策。当经历了集中营的久尔吉能够告诉她“什么是犹太人”时,她认为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男孩在死亡中获得幸存,怀着眷恋回到故国,却发现自己与他人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当他向人们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当他需要宣泄内心的苦楚时,连朋友、曾经的初恋女友对这些都予以漠视。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已时过境迁,谁也不愿去回顾辛酸的过去,谁也不愿去碰触心灵的伤疤。他们需要的是彻底的忘记,忙着寻找新生活的人,要尽量抹掉关于过去的记忆。因为过去不仅丑恶残忍,而且在这丑恶残忍中少有人不被污染,少有人没有苟且,人们不愿面对自己。(10)既然人们都不愿面对自己,面对过去,又怎么愿意倾听久尔吉关于集中营的唠叨,又怎么有耐心和他一起回味辛酸的过去?发生过的一切无处传达,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久尔吉被剥夺了法律上的申诉权,然而历经苦难的少年不能像别人一样做到“痛快的遗忘”——对大多数人来讲,这些记忆都将被封存,这些伤疤都将被掩盖。现代人最显著的适应性就是事后可以忘掉所有的一切,他们可以从自己的生活中滤掉那些记忆,仿佛就像滤掉咖啡的残渣。(11)而敏感的少年只能一生都忍受这些噩梦的吞噬,站在两个时代交替的门槛上,不得不带着自己的过去继续他那“无法继续的生活”。
《命运无常》的题目“Sorstalanság”很令人费解。在匈牙利文中,“sots”一词的含义是“命运”,“talan”为表示否定意义的词缀,有“无”、“不”等含义,“ság”是名词词缀,构造抽象名词。英文版书名将其译为“fateless”,法文版译为“etresans destin”,德文版先译为“mensch ohne schicksal”,后改译为“roman eines schicksallasen”,这些译法均体现了“屈从命运、无命运”的含义。(12)在无命运的怪圈里,人从一个漩涡被推到另一个漩涡,在无法把握的命运面前,久尔吉站在命运的边缘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审视并屈从它。凯尔泰斯说:我们的生命被外界的决定性——一种打着耻辱烙印的东西——投进一个特有的极权主义的境遇中,我们的生命再被这种境遇挤压﹑扼杀到荒谬之中。(13)这是在特定时代,久尔吉作为犹太人的生命哲学,痛定思痛,这似乎也是我们当代大多数人的生存哲学。
作者简介:陶奕熹,女,四川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9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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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许衍艺.谁的命运——浅析凯尔泰斯的小说《无命运的人生》[M].江苏:译林出版社,2004.
【注释】
(1)吴蕙仪.诺贝尔文学奖得住凯尔泰斯访谈录[M].江苏:译林出版社,2005.180页.
(2)凯尔泰斯.奥斯维辛中隐藏的怜悯——与德国作家阿德尔伯特·雷伊夫对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32页.
(3)凯尔泰斯.苦役日记[M].李震译,转自外国文艺.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27页.
(4)凯尔泰斯.命运无常[M].余泽民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204页.
(5)凯尔泰斯.苦役日记[M].李震译,转自外国文艺.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28页.
(6)凯尔泰斯.另一个人[M].余泽民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125页.
(7)黎尔凯(1875——1926),德国著名诗人.
(8)凯尔泰斯.无命运的人生[M].许衍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49页.
(9)凯尔泰斯.命运无常[M].余泽民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313~314页.
(10)周明燕.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当代诺贝尔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科学出版社,2009.53页.
(11)凯尔泰斯.另一个人[M].余泽民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149页.
(12)许衍艺.谁的命运——浅析凯尔泰斯的小说《无命运的人生》[M].江苏:译林出版社,2004.174页.
(13)凯尔泰斯.苦役日记[M].李震译,转自外国文艺.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