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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边缘·对话: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新论
1.3.8 《劝导》: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越界

《劝导》: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越界

"Persuasion":Cross-border from Realism to Modernism

闫变芳

Yan Bianfang

【内容摘要】《劝导》是简·奥斯丁创作的最后一部小说,该小说创作于19世纪初期,这一时期是英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时期,因此,《劝导》也就具有不同于以往简·奥斯丁小说的特征。它是以往现实主义创作的继承和发展,同时小说中又出现对理性精神的反思,对传统贵族权威和父权的反叛意识以及对人的内心深处孤独和悲剧的描写等现代主义创作的基本特征,因此,《劝导》是简·奥斯丁现实主义创作的发展与突破,它体现了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转型。

【关键词】反思理性;反叛意识;孤独悲剧;现代主义

简·奥斯丁(Jane Austen,1775-1817)是进入19世纪以后最早发表现实主义小说的作家。伍尔芙认为,她的作品使得外表琐细的人生场景,具有恒久意味,小说具有现代意义。这些小说的创作风格基本属于现实主义,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劝导》,这部小说体现了由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的转型。与奥斯丁的前五部小说一样,《劝导》选取的同样是乡间男女婚恋的题材,同样是经历了从恋爱、波折再到结婚的过程,与好评如潮的《傲慢与偏见》和《爱玛》相比,《劝导》稍显寂寞,但其独具特色的内涵和风格还是受到了读者的喜爱和批评家的关注,无论是作品的主题还是创作方法都有了明显的突破。

“所谓的现代主义是对十九世纪末起在西方出现的一系列悖逆理性的作家、艺术家的创作通称。”(1)“在共时的文化背景上也存在某些同构和对应。在一个层面上看,它是现代资本主义制度下社会弊端所导致的精神世界的紊乱和迷惘的文学表现。其裸露的批判意识,既染有阴沉的病态色彩,又含有不无深刻的社会意识。在另一层面上,现代主义也表现了某些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所面临的诸如家庭结构功能的变化,复杂的人际关系引起的孤独意识,物质高度发展导致人的精神生活的危机感等。”(2)从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迄今,西方传统文化先受到步入垄断阶段后资本主义社会所出现的重大变化的冲击,引起以理性为根基的传统价值观念的动摇,现实呈现出“绝对理念的式微与衰落”,在这空前的精神痛苦中,现代主义应运而生,并且成为一部分中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宣泄意绪的思想艺术形式。

奥斯丁生活的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英国,社会正经历经济、思想文化等的大变革、大发展,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渡期,然而社会的这种变革却将已经开始觉醒的女性拒之门外,妇女在社会中毫无地位可言。作为一位敏感的、有女性自主意识的作家,奥斯丁又怎么会不痛苦呢?相同的精神痛苦使奥斯丁同现代主义作家一样开始反思理性的价值,虽然没有现代主义作家之激烈程度,但是,她毕竟是较早的开始意识到理性是有它本身缺陷的,有它解决不了的问题,并且在《劝导》中第一次出现了情感战胜理智的结局,第一次批判了在她前期作品中一直赞扬的理性精神。对理性精神的反思就使得她的作品具有某些现代意义,同时反抗传统权威、孤独的意识和悲剧的心理等现代主义作家热衷表现的主题以及内心独白、象征等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在她的小说《劝导》中都体现了。因而创作于19世纪初的《劝导》,在西方文学中较早地突破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出现了现代主义的萌芽。

一、对理性精神的反思

《劝导》主题依然是恋爱和婚姻,涉及奥斯丁创作思想的一对矛盾即“理性与情感”方面的矛盾及其协调。但与奥斯丁的其他小说不同,《劝导》在处理“理性与情感”的问题上持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对情感的赞美是当时文学的主流内容,奥斯丁对一味赞美情感有不同意见,她以往的小说都是描写女主人公如何用理性克制情感并最终获得幸福的故事,最具代表性的是《理智与情感》。姐姐埃莉诺代表理智,妹妹玛丽安代表情感。埃莉诺从恋爱到结婚,始终用理智克制自己的情感,因而最终获得美满的婚姻。玛丽安则感情有余,理智不足,结果受骗于威洛比。最后,玛丽安接受了教训变得理智起来,嫁给了已届中年的布兰登。奥斯丁展示了两姐妹对待爱情的不同处理方式,一再指出过度的情感会招致危险。由此可见,《劝导》之前的男女主角理智战胜情感之后所缔结的姻缘,并无真正的情感作基础,玛丽安和布兰登如此,芬妮与埃德蒙如此,伊丽莎白与达西还是如此。

如果说奥斯丁在《劝导》之前的作品认为要获得成功的婚姻就必须要理智的话,那么在安妮这一形象的塑造上,她却展示了理智给女主人公带来的多年痛苦,并进而强调情感的珍贵性,强调它在婚姻中的重要价值。由于信奉情感应受到理智节制的信条,安妮在八年的时间内一直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深沉的悲哀过早的消耗了她的青春。直到温特沃斯的再次出现,她才找回了昔日的青春,也找回了内心深处不曾忘记的爱情,最终与温特沃斯重归于好,结为伉俪。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八年的时间中,安妮拒绝了门当户对的查尔斯和有继承凯林奇山庄权利的表兄艾略特先生的追求,这些都是在她的教母拉赛尔夫人和周围的人看起来不理智的事情,而安妮却获得了最终的幸福,同哈维尔上校的一席谈话正是安妮心情的写照:“我认为女性特权,是爱得最长久,甚至在爱情和希望都已破灭时,她们心里的爱情依然会经久不息”(第259页)。这对理性是一个绝妙的讽刺,意味着感情从理智的压抑之下解放了出来。安妮是奥斯丁笔下第一个感情战胜理智并获得幸福的女性形象,具有重要的意义。

理智与情感的矛盾贯穿于奥斯丁小说中,奥斯丁在她的前五部小说中一再肯定理性而贬低情感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的。奥斯丁生活的时代,男女之间毫无平等可言,妇女没有任何的权利,男人被认为是人类社会的组织者,他们要为社会立法,天赋的理智就要多一些,而妇女被认为是缺乏理智的,这种歧视妇女的观念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奥斯丁显然对这种观念是不屑一顾的,她从事创作的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对这一观念的反抗,奥斯丁坚信女性与男性一样有着发达的智力与理性,这是她进步的女性思想的体现。然而,这种节制情感的理智,更多地表现为金钱的多少和社会地位的高低,这无形中又让女性陷入了为找一个“储藏室”而结婚的尴尬命运。夏绿蒂的婚姻就是这样一个悲剧,像伊丽莎白与达西之间“理想”的婚姻是现实中不太可能的。当伊丽莎白喜欢威克姆时,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财产的军官,所以奥斯丁只能让伊丽莎白一步步认清威克姆的真实面目,没有财产和社会地位是很难成为奥斯丁小说的男主人公的,难怪有人形容奥斯丁的小说为“灰姑娘”小说。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推理下去,安妮的爱情也应该是一出悲剧,我们不禁想到了《曼斯菲尔德庄园》中芬尼的母亲——弗朗西丝小姐同样也爱上了一位没有财产、没有前途的海军军官,并且嫁给了他。可她的生活不但充满了艰辛,连引以为傲的自尊也无法保留,不得不向姐妹寻求救助,还要把孩子寄养在别人家里,这就是奥斯丁给我们展示的没有理智节制的感情所结出的苦果。如果再让理性主宰的话,我们相信,安妮会成为第二个弗朗西丝小姐。然而,在安妮身上,作者第一次推翻了她自己的这种观点,认为“情感”优于“理智”。

在《劝导》中,奥斯丁不仅认为“情感”优于“理智”,更是第一次使理性如此狼狈,代表理性的拉赛尔夫人对安妮的两次“劝导”都被证明是错误的,面对安妮时,“她所能做得就是承认她过去完全错误,必须接受新的观念并迎合新的希望”(第274页)。同时她自身也是一场悲剧,由于受到“一个妇人的再婚要比她寡居更会引起人们的不满”(第5页)信条的制约而不敢追求爱情,是一个被理智节制的畸形的人物。这是奥斯丁创作的转变,是她开始对理性精神的反思。

二、对传统权威的反叛意识

吉尔伯特和格巴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中将写作视为妇女试图表达独特的女性之声的一种形式,并且他们考察了19世纪的女作家从奥斯丁到勃朗特姐妹等人的作品,发现她们作品中的女性角色都不同程度地呈现出一定的“疯狂性”,并且指出这种“疯狂”并不是偶然的,是女作家深层心理隐喻性的表露,是她们反叛思想的投射,是反对父权制的一种形式。奥斯丁的最后一部小说《劝导》是她的作品中最具这种反叛意识的作品。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卢梭曾说过,“女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听男人说和怎样说的”,一位启蒙思想家都这样的歧视妇女,可想而知当时社会上的顽固势力又会怎样的歧视她们。女性生来就是没有自由的,尤其是在选择丈夫时,她们只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生活在这一时代的奥斯丁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女性自由的男权社会,她自然是要反抗的,从事男人一直垄断的写作就是她反抗的一种形式,而在她所书写的女性故事中,她们是拥有选择终身伴侣的权力的,但是,在她的前期小说中女性的选择往往带有被动的色彩,而到了《劝导》中,安妮就被完全的赋予了自主选择的权力。如果说奥斯丁的前五部小说的女主角还停留在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丈夫的话,那么,到了《劝导》中安妮的恋爱就具有更强烈的反抗意义了。在她的前五部小说中,无论是伊丽莎白还是埃莉诺等等这些奥斯丁小说中的女性人物,她们虽然也是经历了由自由恋爱再到结婚的过程,但是我们要注意到一点,那就是她们的婚姻都是“合法的”,即她们的婚姻是被社会认可和接受的,而她们也是等待被挑选的,凯瑟琳·莫兰就曾说过,“在一个男子想你之前,女子是不能想那个男子的”,而伊丽莎白的婚姻还被认为是她高攀了达西,从伊丽莎白的母亲班纳特太太巴结女婿的态度中就可以得到证明。更有甚者,英国小说家艾玛·坦南特在为《傲慢与偏见》写的续集《彭伯利》和《不平等的姻缘》中,小说的故事情节就是围绕着伊丽莎白与达西及其家族之间地位的不平等而展开的。然而,在《劝导》中安妮是一位贵族小姐,是社会统治阶级的一分子,而她却爱上了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下层军官温特沃斯,这在那个社会和那个时代是不被认可和接受的,我们从她周围人反对的态度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而且,她还两次拒绝了门当户对的求婚,尤其是沃尔特爵士的继承人艾略特先生,这在当时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但是这些都是安妮追求精神自由和恋爱自由所做的反抗。

安妮放弃艾略特先生而爱上温特沃斯,虽然有社会阶级成分的变化、海军地位提高的原因,但是其中更有一种反抗传统权威的意义。虽然在19世纪初海军等新的社会力量崛起,开始取代传统的土地贵族,但是,传统的土地贵族在社会中还是居于统治地位的,他们还是影响社会观念的主要力量,对他们的反对甚至是揭露都是对当时那个社会权威的反抗。此外,《劝导》的题目本身也包含着这种反抗权威的意识,persuasion(劝导)解释为说服,即叫人做或不做某事,本身就带有强权的意味,在《劝导》中一方是以沃尔特爵士和拉塞尔夫人为代表的社会权威人士以及当时的社会大众,另一方是安妮,她以一己的力量去对抗当时的整个社会,她是孤身一人的,连她的恋人温特沃斯也被纳入了现行的社会秩序之内而没有帮助过安妮,他是奥斯丁小说中最无力的男主角,小说中几乎没有几处正面描写他的,这同时也是奥斯丁小说中男性形象的缺失和男性权威的丧失,是她反对男性主导社会的一种隐晦的方式。因此,安妮是奥斯丁反抗权威意识的代言人。

三、对孤独的悲剧的描写

孤独是现代主义作家热衷表现的题材,加西亚·马尔克斯就将他的巨作命名为《百年孤独》。简·奥斯丁在《劝导》中也表现了这一主题,孤独和悲剧成了贴在每个人身上的标签。西方的文艺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曾经问过他的朋友读《劝导》时的感受,他的朋友们是这样回答的“全书有一种悲伤的情调”。(3)从《劝导》的大团圆的结局来看,它应该同《傲慢与偏见》一样是喜剧,但是却有那么多的人读出了悲剧的意味,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来源于书中浓重的孤独和丧亲的悲剧意识。“十九世纪上半叶的著名散文家麦考莱和著名批评家乔治·亨利·路易斯都发表了关于奥斯丁的重要评论,指出在对人性的洞察这一点上她堪与莎士比亚比美。”(4)安妮自幼丧母,父亲应该说是她最亲的人,可是这位父亲是怎样对待安妮的呢?“……比起伊丽莎白,他另外的两个女儿的位置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安妮呢,安妮虽然聪慧文雅、和蔼可亲,可她这种在有识之士眼里极受重视的品格,在她的父亲和姐姐看来确是分文不值……”(第6页)“几年前,安妮·艾略特曾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但是她的青春年华早已消逝。而且,即使是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父亲在她身上也没发现什么值得赞美的地方。而今,她憔悴消瘦,未老先衰,更没有他值得珍视的了。至于能否在他心爱的那本书的任何一页上看到安妮的名字,他就没寄予过什么期望。”(第6页)安妮在父亲那得不到应有的父爱,同样在姐妹那得不到该有的亲情。她的姐姐伊丽莎白总是我行我素“在选择克莱太太的问题上,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固执的反对拉塞尔夫人,非但不愿亲近品行如此高尚的妹妹,反而喜欢和信任一个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人。”(第16页)安妮的妹妹玛丽虽然不会像伊丽莎白那样难以相处,对她不闻不问,“玛丽对她的姐姐们缺乏同情心,所以,她通常并不怎么尊重她们……”(第63页)奥斯丁借拉塞尔夫人之口说到“安妮很少离家外出,同她相遇的人也太少。……希望有更多的人了解安妮。”(第15页)拉塞尔夫人虽然与安妮情同母女并且是真心爱着她的,但是,她也是不理解她的,这从她反对安妮的婚事上就可见一斑,她只想安妮有一个像夏绿蒂那样的“储藏室”,而她不理解安妮爱上温特沃斯是因为他的自信、热情、机智,比起物质上的享受,安妮更看重精神上的契合。安妮的恋人温特沃斯虽然爱着安妮,但是他对安妮也是不理解的,对于与他分手的原因安妮是这样说的,她毅然的断绝和他的关系,当然,这也绝非仅仅出于自私的考虑。她更多的是为他考虑的,如果不是为了他,她绝不会放弃他的。她相信自己这样做是经过谨慎的考虑,并且自己也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这种自我牺牲对她也是一种安慰。而温特沃斯呢,他为他们俩就这样被生生拆散而深感耻辱,甚至对安妮心怀怨恨,故意在安妮的面前同路易莎调情。由此可见,安妮在小说中是不被理解的,她始终是孤独的。

拉塞尔夫人虽然生活富足,但是她早早的失去了丈夫,由于对社会习俗的屈服而不敢去追求爱情,她的内心是孤独的;安妮的姐姐伊丽莎白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没有找到一个爱上她的贵族,就连她倾心的艾略特也拒绝了她,她只能靠维持贵族的排场和虚荣来排遣内心的孤独;安妮的妹妹玛丽虽然有一个看似幸福的家庭,但是,她的“埃利奥特式”的性格使她在家中公婆不喜,丈夫不爱,孩子也不喜欢跟着她,两个小姑对她更是爱理不理,她只能靠装病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安妮的恋人温特沃斯虽然在海外升官发财了,但是他在精神上是孤独的,他只能再次回去寻找爱情……可以说,《劝导》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其孤独的一面。

此外,《劝导》还笼罩着浓重的丧亲的悲剧意识。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失去了子女,有的失去了妻子,有的失去了丈夫,还有的失去了未婚妻,这样就使得每一个人都带上了浓重的悲剧意味。尤其是本威克上尉失去了未婚妻,整日沉浸在痛苦之中,这与现代主义作家笔下表现人物精神上的痛苦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人内在的苦闷、孤独的表达正是现代主义作家所热衷表现的,而这些在《劝导》中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显现。

四、现代主义手法的体现与运用

现代主义的作家多运用象征、内心独白、颠倒时空的手法,这些手法在奥斯丁的《劝导》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与运用。《劝导》中最突出的就是象征手法的运用,后期象征主义强调跳出个人情感的小圈子努力表现社会与时代的总体精神,《劝导》中的大海就具有这种功能。大海不但具有安妮摆脱旧生活,找到了新生活的个人情感的象征意义;又是一个具有旧的时代结束和新的时代来临的社会和时代的总体精神的意象。同时大海又是英国海外殖民帝国的象征,也是奥斯丁理想中的新世界……因此,《劝导》中的大海具有丰富的含义,这与现代主义所倡导的意象的多义性是相同的。

《劝导》中的安妮不同于《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她是一个性格腼腆的、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女性,所以,奥斯丁就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塑造安妮的形象,她抛弃了擅长使用的对话和讽刺的方式而使用了内心独白,因此,在《劝导》中我们没有看见一个“牙尖嘴利”的伊丽莎白式的安妮。对《傲慢与偏见》与《劝导》的一组统计数据更能说明这个问题:在《傲慢与偏见》的2005段中涉及伊丽莎白内心情感的段落不足100段,不到全篇的5%,而且这些描写也多是使用了诸如快乐、兴奋或是悲伤之类的简单词语;但是到了《劝导》中,在全部的902段中就有240多段是安妮内心情感的抒发,占到了全篇的近1/3,其中更是有着整个第四章的安妮回忆温特沃思时内心情感的宣泄。并且,在《劝导》中是安妮的内心情感的独白来推动整个故事情节发展的:由于温特沃斯的姐夫克罗夫特将军要租住凯林奇府,由此引起了安妮对温特沃斯的回忆以及对他难以忘怀的爱意——温特沃斯来到凯林奇后,安妮想见而又不敢与他见面的矛盾之情——安妮与温特沃斯见面后的难堪之情——安妮看到温特沃斯与路易莎调情时痛苦的心情——安妮得知温特沃斯还爱着自己时高兴的心情……虽然没有意识流小说那种全篇累牍的内心情感的宣泄和自由意识的流动,但是《劝导》比起《傲慢与偏见》等前五部小说来说却已出现了这种倾向,它初具意识流小说的雏形。

奥斯丁的前五部小说,都是按照故事发展的先后顺序来叙述的:先是男女主人公的初次相遇,然后经过若干个大大小小的波折,最终幸福团圆的结局。但到了《劝导》中,故事的叙述打破了这一传统的形式,随着安妮对温特沃斯的回忆,故事交叉在现实(1814年)与过去(1806年)之间,其间还夹杂着1801年安妮母亲的去世,安妮的姐姐伊丽莎白被拒婚,艾略特的结婚与丧妻,还有史密斯夫人回忆安妮在寄宿学校的情景和默斯格罗夫夫人回忆儿子时所引出的温特沃斯的海上冒险……《劝导》的故事情节正是通过回忆来展开的,回忆使小说的时空不断地变化着,因此,回忆是小说最显著的特点之一。这种回忆虽不像马塞尔·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对童年的回忆那样的毫无逻辑、天马行空,但是《劝导》已经初具现代主义小说时空颠倒的特点。

《劝导》中的这些现代主义手法的运用虽还显稚嫩,不像现代主义作家那样娴熟、鲜明,但是,它毕竟有了这种倾向。这对于一个生活在18八世纪末19世纪初的现实主义作家来说,这已是她对自身的重大突破了,况且是在一个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盛行的年代。而且,奥斯丁小说中这些变化对后来的现代主义小说家如普鲁斯特、伍尔夫等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奥斯丁是现代主义的先驱,具有创新精神。

结 语

《劝导》作为奥斯丁的最后一部小说,既是对她前期的现实主义的继承和发展,又是她向现代主义的转型。在《劝导》中有现代主义对传统权威的反叛,有对时代理性的反思和批判,出现了孤独感,又带有浓重的悲剧意识,此外,在《劝导》中还使用了内心独白、象征、时空颠倒的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可以说,《劝导》有了很明显的现代主义萌芽。难怪以现代派的偏激方式清算传统小说的伍尔夫也对奥斯丁表示出了相当的敬畏。这位“意识流”小说的教母不无妒意地说,在所有伟大的作家中,奥斯丁的伟大是最难捕捉的。但是让我们深感不幸的是那位“会成为亨利·詹姆斯和普鲁斯特的先驱”(5)的不朽的女作家,“在她刚刚开始对她自己的成功感到自信的时候”(6)就与世长辞了。她的离去虽然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但是她创作的《劝导》却让我们永远记住有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作家。

作者简介:闫变芳,女,山西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2008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奥斯丁.劝导[M].裘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朱虹选编.奥斯丁研究[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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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英]ChristoperGillie著.奥斯丁导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玛吉·莱恩.简·奥斯丁的世界[M].郭静译.海口:三环出版社,2004.

[6][美]卡尔著,现代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主权1885—1925[M].陈永国,傅景川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7]蒋承勇等著.英国小说发展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

[8]弗朗西斯·马尔赫恩.当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M].刘象愚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注释】

(1)所引原文均出自简·奥斯丁.劝导[M].裘因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文中只注明页码。

(2)[美]卡尔.现代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主权1885—1925[M].陈永国,傅景川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序.1~2页.

(3)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192页.

(4)朱虹.英美文学散论[M].上海:三联书店,1984.83页.

(5)弗尼吉亚·沃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M]翟世镜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27页.

(6)弗尼吉亚·沃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M]翟世镜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