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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比较诗学史
1.7.3.5.1 一、文学作品的本体论立场

一、文学作品的本体论立场

“本体论”(Ontology)是哲学术语,西方早在古希腊就已经开始研究。柏拉图在其《巴曼尼德斯篇》中所论述的“存在”、“存在者”并将它们和理念结合起来,这应该是最早涉及本体的概念。其后,亚里士多德将本体论建设成一门科学,从而成为形而上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亚里士多德认为的“实是之所以为实是”或“实是由于本性所应有的禀赋”,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存在之所以为存在”。亚里士多德认为存在可以表示一切事物的“是”,这个“是”就是关于存在的学问。尽管“存在”的概念自古希腊始,但对于“存在”的界定并没有真正明确。“本体论”一词的确切界定最早来源于德国经院哲学家郭克兰纽(Rudolphus Goclenius),郭氏将希腊语词On的复数Onta(类似于存在者、是者等意)与Logos(逻各斯,即学问)结合在一起构成的新词(正如其他许多加了这个后缀变成学科一样),就是今天的“存在学”或“存在论”。而另一位哲学家克劳堡(Johann Clauberg)将Onta与另一希腊词Sophia(智慧、学问)结合创造出Ontosophie,构成了关于存在的智慧或学问的词。早期的存在论就是专事研究存在本身及其规定的学问,是形而上学的重要部分。最早为本体论下定义的是沃尔夫(Christian Wolff),他认为:“本体论,论述各种关于‘有’的抽象的、完全普遍的哲学范畴,认为‘有’是唯一的,善的;其中出现了唯一者、偶性、实体、因果、现象等范畴;这是抽象的形而上学”(63)。著名学者朱立元教授根据这个定义将存在论解释为四个维度,即围绕“是”、“有”或“存在”展开的四个方面,对存在论进行了解释。(64)因此,本体论是关于“是”或“有”的哲学词汇,它不同于我们平常所理解的“是什么”或“如何有”的概念,而是“从语义上看关于存在一般的科学”(65)。当代存在论在现象学中也得到了极大的启发,比如,胡塞尔的存在论主要就用来指本质科学的“先验现象学”,更广的是指与本质科学、观念科学、先天科学同义的概念。现象学研究的是关于物之存在,以及物之为物的本源,所以它有一个响亮的口号“回到事物本身”,也就是回到事物的本源。那么这个本源是什么?就是自身存在,或事物存在之为存在的那个自身存在,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的本源。当代西方哲学真正对本体论进行研究正是从海德格尔开始的。海德格尔从“艺术家是艺术品的本源,作品是艺术家的本源”(66)这一看似矛盾实质统一的命题,阐述关于艺术作品的存在论。英伽登也是从文学作品的自身所“是”开始的,他强调的是文学的艺术作品,因为作品的概念宽泛,文学的艺术作品和普通的作品(科学著作)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吉鲁兰卡认为,英伽登的本体论“关心纯粹可能性及其必要的联系”(67)。文学作品的存在论立场,并不是说作品的本质是什么,而是就英伽登的文学作品的“是”或“在场”所建构的文学作品的理论。

同样,在观念—存在的论争中,英伽登深刻地认识到作为一门科学的现象学必须有自己的研究基地。英伽登对他的老师胡塞尔现象学的接受和批判,被他用到文学作品中,这一方面说明现象学不只是纯粹经验;另一方面,现象学也有各种具体的研究对象。但是英伽登为什么选择从文学作品入手,最终完成了其宏伟的现象学文学理论建构,这无疑与他最终的美学研究旨趣有关。现象学文论是一种典型的哲学文论,即文学哲学。尽管胡塞尔本人没有关于现象学美学与文学理论的著作出现,但从上文看,他的现象学至少在三个方面影响到现象学美学和文论:其一,以严密的科学理性精神从事美学与文论的研究,以便使各种研究成为一门科学;其二,以现象学的思维态度和方法确立文学研究的对象;其三,将意识作为艺术作品研究和批评的主要对象。英伽登毕生致力于哲学本体论和美学的研究,认为认识论和价值论的研究都应以本体论研究为依据。所以英伽登的文学的艺术作品本体论在某种程度上批驳了胡塞尔的唯心主义转变。

英伽登认为,艺术作品既不是一种观念的客体,也不是一种实在的客体,而是一种纯粹意向性对象。英伽登“对意向性精辟的见解,尤其是关于意向性与文学的关系的独到见解,珠联现映于他的著作的各章之中”(68)。意向性在艺术理论中,“指作者与世界的多种形式的相互作用,不唯独指概念的相互作用,意向性只有通过本文的内在分析才能掌握”(69)。意识是主体与外界的交流,意识总是关于某物的意识,而意向性是意识和对象交流的活动。

英伽登的目标就是提供一种艺术作品“本质解剖学”式的研究,对艺术作品的结构进行解剖式分析。他的《文学的艺术作品》一书旨在描述文学的艺术作品的基本结构与存在方式。对于作品的存在方式,英伽登发问道,文学作品属于什么类型的客体,观念的?实在的?马格廖拉在评价英伽登的观点时指出:

英伽登对文学理论中物质主义与心理主义进行了一针见血的批驳,……断然拒绝对文学进行唯物与唯心的描述,……如果文学结构是唯心的,它就不可能产生于时间的某一点,并在时间的延续中存在、变化或消亡。如果文学结构是唯物的,它就不可能由确定性的有序的句子构成,因为句子包含着意义与概念。英伽登反对心理主义,心理主义将文学作品等同于作家或读者的心理经验,这本身就已是错误的,更何况作者的经验不可企及,读者的经验又不可重复。……文学理论应集中研究文学作品的本质,而文学作品的本质只有在作品全部完成之后才产生。所以文学作品的形成过程的许多阶段都应该排除在文学理论的研究之外。(70)

将作者的经验、读者的经验悬搁起来,存而不论,对文学进行一种全新的研究,这就是现象学的还原方法。“作者的身世、经验和心理状态都是外在于文学作品的,尤其是创作过程中作者的经验”(71)。文学作品不同于心理经验的事物,也不同于油墨纸张等的物质实体,而只是一种纯粹意向性对象,我们是在阅读的意识中寻找作品的存在。歌德的《浮士德》,到底是实在的对象还是观念的对象?是或不是都不容易让人信服。这种可能性存在着很多的争论:一方面,歌德的浮士德是在特定的时间产生的,有其形成时期的确定性;另一方面,浮士德在其形成的那一刻就已经存在了,尽管我们不能充分理解在论及浮士德存在的时候它真正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