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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比较诗学史
1.6.2.3.2 二、普列姆昌德的文学观

二、普列姆昌德的文学观

普列姆昌德(1880—1936)是印度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印度进步主义文学的开拓者。他不以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著称,但在文学创作的同时不断发表一些文学的论述,这些文学论述文章构成了他文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他的论述并不系统全面,然而许多论述内容丰富,论点精辟,探讨了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文学的目的、作用,结构、形式、手法和技巧等问题,对文学的批评始终和社会背景、实际生活紧密结合,具有积极进步的意义。

(一)文学和生活的关系

文学与生活的关系是文艺理论中的一个根本性问题。在多处论述中普列姆昌德都谈到了他是如何看待生活,如何在他的作品中反映生活的。

他在《文学在生活中的地位》一文中表达了文学的基础是生活的观念。他认为文学“最好的定义是‘批判生活’。无论它以散文的形式还是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出现,或者是以诗歌的形式出现,它都应该批判我们的生活,解释我们的生活”(28)。普列姆昌德在1925年写的《长篇小说》一文中曾提出“长篇小说的素材不应该来自书本而应该来自生活”(29)的论断。在诸多论述中,他都明确表示,文学艺术的源泉是生活,基础是生活。在现实主义的文学观背后,普列姆昌德有其实际的矛头指向,即印度传统的法式文学。法式文学指的是以脱离社会生活的低级庸俗甚至是色情的宫廷享乐为内容的宫廷艳情诗。这种倾向在近现代的文学创作中有深刻的影响。然而,在他看来,爱情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如果只在其狭窄的范围内创作,这个民族和这个时代就不可能有值得自豪的东西,这个民族的兴趣是否健康也值得怀疑。他强调人类的生活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生活。那种只局限于艳情和由此而产生的离愁和失望等的文学并不能算是好的文学,一些爱情故事如果不能使人们行动起来,不能使人们产生热情,那么,它们自然无法对人们的精神进步和情趣提高起到什么作用。

在之前的印度文学创作传统中,文学与生活也是相对分离的,如果文学和生活有某种关系反而是难以想象的。原来印度许多文学作品都取材于古代两部史诗或《往世书》等经典著作,脱离现实生活。在以往的文学观念中,故事就是故事,生活就是生活,两者是被视为互相对立的东西。普列姆昌德文学观的积极方面就表现在他反对这种一味写爱情而不反映广泛生活的作品。他主张文学必须反映广泛的生活现实,生活才是文学的源头和基础。

那么,生活又是什么呢?在《文学在生活中的地位》一文中,他说:“生活是什么?生活不仅仅是生存、吃饭、睡觉和死去。这是动物的生活。人类的生活中也有这些因素,因为人类也是动物。但是,人类生活中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些别的东西。”(30)在他看来,这些别的东西指的是国家与时代,在文中他特别强调文学是国家和时代的反映。同时,他指出作家需要密切关注社会,要有进步的思想,一部作品是作者的思想感情、性格、生活理想和人生哲学的一面镜子。如果一个作家的心里有对祖国的热爱,那么他塑造的人物,他描写的一些系列情节和环境等都会染上爱国的色彩。相反一些习惯写作侦探和传奇的东西的作家大多数是不关心世界形势的。他认为,“今天的文学家不能避开生活中的问题。如果他不为社会的问题所影响,如果他不能唤醒我们的美感,如果他不能激动我们的感情,如果他不能振奋我们的思想,那么他就不配享有这个崇高的地位。”(31)

综上所述,在普列姆昌德的文学观中,文学是生活的反映,生活是文学的源泉;文学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文学具有高尚的意义和美好的思想感情,同时又给予生活积极的影响。作家应有美好的思想感情,应体现唤醒人们美感、振奋人们思想的作用。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普列姆昌德关于文学与生活的关系,那就是文学要“批判生活”。

(二)文学的作用和目的

普列姆昌德在文学论述中谈得最多的就是文学的作用和目的。这包括文学的审美作用,文学的社会功利,文学的真善美,文学和伦理学的关系等等。他认为,文学主要有两大作用:审美作用与社会意义。

在论述中,他深刻揭示了文学具有审美意义的本质特性。他深知好的文学作品须能给人们以审美愉悦,能培养和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能唤起人们的美感。普列姆昌德最早认识到的文学作用是娱乐性。1922年在《长篇小说创作》中他曾这样说:“长篇小说被称为轻松文学,因为它使读者得到娱乐。”(32)他将文学和心理学、哲学相比较,将文学不同于这两门学科的特征归功于文学的趣味性,正因为有趣味性和娱乐性的加入,文学才可能拥有全人类的读者。在他之前的文论中比较注重文学的娱乐趣味性,认为文学的目的是排除愁闷获得愉悦。

随着思想认识的进步与时代背景的变化,普列姆昌德对于文学的作用在原有的文学观中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他认为现在的文学不只是用来消遣的,除了娱乐的功用之外它还有别的目的。这个别的目的就是要唤醒人们的美感和正义感。“文学家的任务不仅仅是让读者开心,让人开心是唱赞歌者、魔术师、丑角和戏谑者的事。文学作品的地位与他们相比要高得多。它是我们的引路者,它唤醒我们的人性,给我们注入善良的感情,开阔我们的眼界。”好的文学作品不仅要达到使人娱乐的目的,还要有意义,让人在精神上得到满足。文学包含娱乐和消遣的东西,但不只是这些,文学具有高尚的思想、自由的精神、美的本质和生活真实的光辉,文学能使人们产生动力,推动人们去斗争。这些鼓舞人、激励人、促进人的积极的社会意义是必不可少的文学组成部分。他在《文学的目的》一文中专门论述和强调了文学的社会意义。在他看来,如果文学不能使我们产生健康的兴趣,不能使我们得到心灵和精神上的满足,不能使我们树立正确的意志和战胜困难的坚定信心,那么,这种文学今天对我们来说就毫无用处,它就不配称为文学。促进道德水平的提高,促进心灵和感情的纯洁,这正是文学的社会意义所在。

普列姆昌德在创作实践中逐渐意识到文学的社会功用,在印度遭受殖民压迫的历史背景下,批评英国殖民主义无疑成为当时文学创作的主线。在这种文学观念指导下,他成功创作了《戈丹》,“用真实的和血泪斑斑的事实,向社会这个法庭进行了感人肺腑而又强有力的控诉,……而何利这个受他们迫害和欺凌的善良农民将作为人民无限同情的形象永生。”(33)

在《文学与心理学》和《文学的目的》中,他一再强调作家要起“律师”的作用:

文学作品努力唤醒我们的美好的感情,只有人才有这种感情。谁身上这种感情强烈,同时又具有表现它的能力,他就能成为文学的创造者。他身上的这种感情会变得如此强烈,以致他不能容忍个人、社会和自然的那些假、丑、恶,而且急于用自己的美好的感情唤醒人和社会的健康趣味。你可以说他是为人性、进步和文明辩护的律师。维护被压迫者、被蹂躏者和被伤害者——无论他们是个人或集团——并为他们辩护是他的天职。他的法庭是社会。他向这个法庭提出控告,直到影响这个法庭的真理观、正义感和美好的感情,他才会感到满意。但是,他不像普通的律师那样代表自己的委托人提出不合适的控告。他不夸大,不缩小,不指使人作证。他知道用这些伎俩不可能在社会的法庭上取胜。他只有丝毫不离开真实,这个法庭才会倾听,否则,法庭将会作出对他不利的判决。(34)

在这段论述中,普列姆昌德明确指出,作家要维护被压迫被蹂躏的民众的权利,要在社会这个法庭上为其伸张正义,严厉地控诉人、社会和自然的那些假、丑、恶的现象。文学所承担的任务是用不夸大、不缩小的真实内容唤醒社会的正义感,消除假、丑、恶。

(三)艺术与真实

普列姆昌德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对艺术真实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看法,发表了不少很好的见解。他不仅深刻把握了艺术真实的重要性,而且还强调了文学作品要真实地反映生活,作家要有真情实感。

“虽然历史上的一切都是存在的,但它不是真的;而小说文学中的一切虽然是想象的,但它却是真的。”(35)在普列姆昌德看来,历史从始至终都表现了残杀、斗争和欺骗。这些都是丑的,所以不是真的。“不能使人感到愉快的东西就不可能是美的,不美的东西也不可能是真的,使人感到愉快的东西才是真的。文学是想象出来的东西,但是,它的主要属性是使人感到愉快,所以它是真的。”(36)在这段论述中,普列姆昌德区分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的不同,他从审美角度出发,认为真实必须符合美感,同时艺术的真实不能等同于生活的真实,因为艺术经过选择、加工,它虽然来源于生活,但已经不是生活的原来面目了,是从生活的实践中提炼出的精华。

在《塞勒尔和萨尔夏尔》一文中,普列姆昌德说:“把长篇小说写成功不仅仅在于把人物的特性表现出来,这不是太困难的事;真正的艺术家得使他的人物富有生命。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他们自己说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让他们说出来的;他们所做的事,是他们自己做的,而不是别人摆弄他们的手脚强迫他们做的。”(37)这里他强调作家要把人物写活,必须把握人物的真实,因为,艺术要反映生活的真实,只有真实反映了生活,人物塑造才能栩栩如生,作品才有活力、生命力和感染力。对作家而言就不应该失去观察各种生活和获得各种新的感受的任何机会,对生活要有真情实感。

普列姆昌德用许多精辟论述说明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之间的关系。文学是对生活的反映。生活是文学的基础。艺术的真实不等同于生活的真实,它是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经过艺术加工的精华。

(四)关于小说创作

普列姆昌德一生写了许多关于小说创作的文章,如:《长篇小说创作》(1922)、《长篇小说》(1925)、《长篇小说的内容》(1930)、《短篇小说艺术之一》(1924)、《短篇小说艺术之二》(1936)、《短篇小说艺术之三》(1939)、《我怎样写短篇小说》(1933)和《印地语短篇小说的发展》(1934)等。

在《长篇小说》中,他给长篇小说下的定义是:“人的性格的图画阐明人的性格、揭示人的奥秘是长篇小说的基本内容。”(38)他揭示出长篇小说的基本任务是书写人,描绘人,把人性格中的异同表现出来。他认为现实主义就是要把人物的性格赤裸裸地摆在读者面前,无论结局是好的还是坏的,由于其过于赤裸又太重于批判,现实主义常常使我们成为悲观主义者,使我们对人性失去信任,以致把周围一切都看作坏的。如果说现实主义使我们睁开眼,认识世界,那么理想主义的优点就在于使我们高升到某个迷人的境地。他认为最好的文学作品是把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糅合在一起的长篇小说,他称为“理想主义的现实主义”。这种“理想的现实主义”是普列姆昌德提倡的创作方法。

心理描写是现代小说不可或缺的部分,对于心理描写普列姆昌德也有较多见解。首先他指出,最好的短篇小说是那种以心理的真实为基础创作出来的作品。现在衡量短篇小说的价值不是看情节的安排,而在于表现人物的心理,通过人物的心理活动来创造情节。在《短篇小说艺术之三》中,他说:“当代的短篇小说或长篇小说的基础就是心理学。情节和人物是确定心理的真实而描写的,其地位完全是次要的。……短篇小说就是力图揭示某一种内心的真实。”(39)在这些论述中,普列姆昌德发现了心理描写在现代小说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精神冲突已经成为当代小说特殊的组成部分,而且小说中的高潮必须是心理的高潮。他的文艺观点在先前印度文学的基础上大大地前进了一步。

在《短篇小说艺术之二》中,普列姆昌德对于当时印地语短篇小说给予认可和公正客观的评价。他认为目前的印地语短篇小说的题材、观点和风格都开始有了独特的发展。短篇小说与生活的关系已经比较密切了。印地语短篇小说在短短的时间内艺术技巧达到了成熟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