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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比较诗学史
1.5.5.3.1 一、近松门左卫门的戏剧理论

一、近松门左卫门的戏剧理论

近松门左卫门(1653—1724)是江户时代最著名的木偶剧(净琉璃)及歌舞剧的作家,生于高级武士家庭,少年时代家道中落,但近松在这一时期养成了高度的文学修养,为以后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后来他抛弃了代代世袭的武士身份,步入受人歧视的“梨园”,开始了剧本的创作。经过十余年的艰辛努力,近松成为了日本家喻户晓的剧作家。

近松门左卫门不仅创作剧本取得成功,而且在戏剧理论上也有很大的贡献。他在前人理论的基础上,将“虚实皮膜论”应用于戏剧的创作上。关于“虚实皮膜论”,近松本人没有著述,元文三年(1738)由三木贞成(生卒不详)所著的《难波土产》一书序文中,记载了近松门左卫门的一些学说,其中就有“虚实皮膜论”。“虚实论”作为文学方法论的术语被用于汉诗、俳谐、戏剧上。“虚实”一词来自我国,在医术、兵法、书画、诗论、老庄等典籍中被广泛使用。如《三体诗》的作者周弼说:“虚”是指主观的境地,或情思;“实”是指眼中的客观景象。如在绝句的创作时,起句、承句以及结句都是实事,转句则立足于情思,这是“虚接”的手法;如只有转句是实事,便是“实接”的手法。在律诗的创作上,中间的四句,即前联与后联为对比句,虚实交替。虽用实语,但表现的为情思,则也算为“虚”。在俳谐创作上,虚实的自在融合被认为是俳谐的理想形态,从具体方法来看,俳谐的方法论及本体论多将重点放在“虚”上,而非“实”。

著名学者重友毅在《近松的制作苦心谈——关于皮膜论》中说:“净琉璃(木偶剧)的创作应当赋予真情实感,为此要将事实客观表现出来,但仅靠这些仍然不够,创作中还要加入‘虚’的成分,否则难以称之为艺术。森修的论文《实与虚的皮膜论》(《国语国文》,1948年4月)也论及虚与实的搭配如能恰到好处,便能打动观众”。用近松的话说就是“虽虚而非尽虚,虽实而非尽实,其间有慰藉”。但他所说的虚实并非文学理论所说的虚构与事实,而是一种表现的方法,由于近松曾师从于古学派的伊藤仁斋,可以认为近松是受到汉诗论的影响,他的“虚”与“实”同“景”与“情”的关系应该是同义的一对范畴。在近松晚期的作品中更多的是用了“虚”的手法,享和元年(1801)他在《戏财录》一书中提出:以“世界”(事实)为竖轴,以“趣向”为横轴,则产生新的艺术效果,这里的“世界”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而“趣向”相当于作者创作出来的“虚”。

近松将悲剧的原因归结为“义理”与“人情”的冲突,提出了“义理人情”说。所谓“义理”,来源于朱熹理学,他理解为一种庶民的为人处世之道;“人情”的本意是指人的一切情感,狭义的“人情”专指男女的爱情,近世初期开始用于文学创作,但还只是停留在儒家伦理道德的层面,是一种具有封建伦理内容的社会道德或伦理概念,真正将它用作美学概念则要等到近松的出现,在描写一般市民的爱情悲剧时,这种矛盾的冲突集中表现为金钱的纠葛;在描写武士的题材时,如在《堀川波鼓》剧中,女主人公因喝醉酒被奸污,为了武士的名誉,只有选择一死。作者认为这种“义理人情”的冲突是无法调和的,只有悲剧结局,剧中人物选择死也并非是以死进行抗争,而是类似于宿命论一样,只有默默地接受。近松写的木偶剧大都被后人改编成其他形式,对当时及后世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日本人对生死的观念很独特,如武士剖腹自杀被美化成为主尽忠,是勇气与忠诚的体现,值得赞美与摹仿。因此近松的悲剧将原因都归结为人情与义理的冲突,以及忠义与贫困现实的矛盾,这反而淡化了悲剧的真正原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年轻男女殉情的社会风气。

近松在《难波土产》中说:“我所追求的忧(悲情之效果)皆以义理为灵魂。艺术的六义是把义理作为终极目标,如果符合‘物哀’之美学理念,则文章之词句也必合‘物哀’审美之标准。”(19)近松所说的忧、哀是悲剧之效果(气氛)的表露,是木偶剧这一艺术形式的最高审美境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讲究义理,而他说的六义是指剧中人物的台词、举动以及剧情等,这些内容越是符合义理,剧中的悲情也就越发得到彰显,也就会极大地感染观众。这样的“义理人情”说对后来的小说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井原西鹤的《武家义理物语》,以及武士题材的读本中,“义理”被忠义的内涵所替代;而在人情本(爱情小说)中,“义理”退到次要位置,主要描写的是男女痴情的“人情”。进入明治时期后,现代家庭小说的观念虽进入日本,但底流中仍然存在着“义理人情”观念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