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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的虚构:一种影像的表意
1.6.2.1 第一节 纪存生命的形态

第一节 纪存生命的形态

◎文本解读:

《北方的纳努克》

《开水要烫,姑娘要壮》

《北方的纳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 1922,

美国,罗伯特·弗拉哈迪)

梗概:“纪录片之父”罗伯特·弗拉哈迪的开山之作,1922年公映。1920年弗拉哈迪远赴加拿大北部的哈德逊湾,16个月里他拍摄了爱斯基摩人纳努克一家的生活。《北方的纳努克》表现了纳努克一家人在冰天雪地中寻找食物、捕杀海象、建造冰屋等过程。这是一部无声片,配有简单的字幕,有些场景和细节捕捉得特别生动。例如,在雪地上,纳努克教小儿子使用传统的弓箭,并且哈气为小儿取暖;纳努克凿开一个小冰洞,诱捕海象;在建造冰屋的过程中,纳努克截取一块透明的冰来作为采光的窗户……。《北方的纳努克》虽然也存在着当时“探险片”猎奇、求险的思潮背景和时代特色,但是这位曾经的探矿工程师已经越来越明晰了自己远赴冰天雪地的哈德逊湾不再只为了表面的猎奇,而是“旨在让人们看到他们区别于其他人的人类光芒”。

弗拉哈迪在影片的创作中,采用了故事片的叙事方式,让纳努克一家“搬演”了他们祖辈的生活,呈现了一个“未受现代文明污染和腐化的纯洁的野蛮人”曾经生活的情景。因为,弗拉哈迪看到:现代文明正在破坏和吞噬一个古老文化。(见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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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纪录片《北方的纳努克》(1922,美国,罗伯特·弗拉哈迪)

《开水要烫,姑娘要壮》(2005,中国,胡庶)

梗概:胡庶是中国贵州电视台国际部的纪录片编导。1989年他从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就开始做栏目、拍纪录片,从那时起胡庶就十分关注少数民族的生存状态。1999年胡庶制作完成了一部产生过影响的非主流纪录片《我不要你管》。2004年底,胡庶来到了贵州省月亮山区深处的苗寨。他说:“现在,很多寨子越来越没有生存的依托了,他们被陆续地迁到路边,寨子里的年轻人也都纷纷出去打工了,所以很难说几年之后你还找不找得到一个真正的以他们民族自己的方式来生活的寨子!”(2)

于是,胡庶借助了故事片的叙事方式,由当地苗族用自己的语言和自己的日常方式,搬演了他们自己的生活——苗乡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苗舞比赛,地处月亮山区深处的计怀寨也准备组织寨里的姑娘去参加比赛。小片是寨子里一位体态丰满的少女,不喜欢读书,喜欢刺绣,为了展示她绣的“花带”,小片特别想参加苗舞队。但乡干部跟村长有交代,要选拔苗条、高挑的姑娘参加,小片自然被村长拒绝了。不甘心的小片,一次次地央求村长,被缠烦了的村长便随口说道,只要小片能瘦下十斤,就让她去参加。为了能瘦下来,小片便开始用各种方法来减肥,闹出了不少笑话……胡庶借此片纪存了即将消失的苗寨生活。(见图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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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纪录片《开水要烫,姑娘要壮》(2005,中国,胡庶)

纪存生命的形态,顾名思义,就是指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在社会文明建构的宏旨上,纪录片创作者通过借助故事片的叙事方式和一些“搬演”等虚构手段,请原著民、当事人或演员重新“再现”出一种曾经有过或正在消失的生活经历和生活形态的纪录片的造型风格。

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蔓延,物质文明的不断膨胀,主流文化便不断地侵吞着亚文化。文化发展的“单质化”现象也越来越严重,物质文明越来越不能够成为心灵获得幸福的门径。许多原生态的生活样貌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被“同质化”,失去了它的原貌;许多宗教、文化、历史的传承受到严重阻隔。现代的“文明”生活,一方面出现了“趋同化”现象,另一方面各种种族的根性传统也出现了“断层”。于是,在这样的文化大背景下,一些纪录片创作者把目光投射向了那些原本被“文明人”认作是愚昧、落后的土著民族,开始去重新考察和理解这些原著民的生活方式,以及他们和自然的根性联系。

纪录片《北方的纳努克》、《开水要烫,姑娘要壮》均属于这一类作品。尽管两部影片相隔了80多年,而且所呈现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是他们关注的问题、采用的创作手法竟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两部影片都是采用请原著民来搬演他们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生活形态,都是借助故事片的叙事方法,来呈现出常态生活的鲜活性、生动性。这种虚构的创作手法,不仅弥合了时空的“断点”,而且还在一种情景的再现中,将影像的表意功能和复现功能结合得自然且充满了感性的直观形象。

在创作《北方的纳努克》的过程中,弗拉哈迪避开了以往那种仅仅强调影像的“复现”功能,以一种实证似的、近似于昆虫学家那样观察事物的做法,积极而自觉地利用了影像的虚构表意功能。他主张必须以人类的眼光来观察事物,表达出创作者自己关注社会的意义。因此,他不是简单地从外部、从表面上来摄取原著民生活环境的优美、人物服饰的奇特、舞蹈歌曲的民族性,以及各种仪式的原始化,而是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决不在“搬演”问题上退让。为了拍好这部影片,他在哈德逊湾居住了一年多,和纳努克一家共同生活着,亲身体察着他们的民族特性以及民风、习俗,认真研究着自己的拍摄对象。可以说,《北方的纳努克》是由弗拉哈迪和纳努克一家共同完成的,他们一起构思剧本,一起搬演场景,并且弗拉哈迪让自己和摄影机一起参与到了纳努克一家的日常生活中。于是,影像在对险恶的极地自然环境的呈现中,自然也透射出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力量。

同样,在纪录片《开水要烫,姑娘要壮》的创作中,编导胡庶为了要呈现苗族那种很“苗”(3)的民族精神,以及苗族的传统生活方式、生活习俗,同时展现出苗族的传统刺绣工艺,他便“虚构”出了一个苗女小片想通过减肥来参加苗舞队,以向众人展现她的“花带”的故事。在影片中,所有的角色都用他们自己的本名,比如:苗女小片和她的姐姐小静。胡庶无不忧虑地说:“贵州除了苗绣,还有侗歌和很多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你无法挡住它们将以超出你想像的速度消失掉,再过几年,你真是找不到这样的寨子了,找不到能够做这样事情的人了。所以,我当时很着急地想把这个片子弄出来,为的是能让后人还看得到我们的祖先曾经有过这样的生活。原生态的东西都是很脆弱的!现在,在很多全是木楼的寨子里,会很突兀地建起一些贴了白磁砖的新房子,你根本没有办法去责怪寨子里的人说他们不懂审美,实际上整个汉民族还保持有多少审美能力!他们能够去模仿的,本身就是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我们拍的这个寨子,拍完之后就被拆散了,县里说是为了防止火灾。我们还听说,这个村的村长后来也带着所有的年轻人,到北京附近修铁路去了。”(4)

因此,怀着纪存一种生命、生活的迫切心情,在《开水要烫,姑娘要壮》的剧情展现中,胡庶结构出了很多场景,让人们看到在那自然秀丽、呈现着原生态的苗寨里,掺杂了很多侵蚀少数民族本族文化的外来主流文化现象,比如:减肥、广播体操、碟片、呼拉圈、西服、杂志、广告等等,在和少数民族的文化、生活、情感相对接的时候,显得是那么地不和谐、生硬、霸道,甚至滑稽可笑!然而,在这笑声里,你不得不去思考。因此在这里,虚构的表意手段,呈现出了深刻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