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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比较美术学
1.6.2.3 三、美术本体批评理论研究

三、美术本体批评理论研究

明清时期中西美术碰撞和交流之初,因中西美术形态异质问题,从形态到观念,构成了一种批判的文化立场和态度。与清宫廷洋画师郎世宁一同在宫廷做画师的邹一桂,在接触到西方绘画时,颇有感触地认为西洋画“不入画品”,晚于邹一桂的松年对西画也作了“实板板无奇”的批评。他们基本上代表了当时中国文人画家占主导地位的思想与观念,表现出了对西方美术的文化态度和立场。

从中国传统绘画的观念上讲,“气韵”是中国画学理论对中国绘画的最高要求,并企图以“平远”的构图方式来达到这种境界。所以中国画对“远”一开始,几乎都有了要求,因为“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渺渺”(郭熙、郭思《林泉高致》),是“逸品”的格调。而西方绘画正好是清清楚楚的写实性的美术,在中国古代文人意识中“虽工艺匠”矣。中国绘画受到文人的思想影响很深,中国画论是文人撰写的画论,其思想和观念是文人的思想和观念。文人画尤其如此,否则就不称“文人画”了。苏轼提倡的士人画——文人画,要求是接承晋代以来的“以形写神”、“气韵生动”的路径传统,而不是“形似”。苏轼云:“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曹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倦。”[43]故此苏轼认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临”(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这一文人画思想和观念一直成为中国绘画的主流意识。邹一桂、松年通过对中国文人画形态与西方写实绘画形态的比照,对西方绘画的微词就非常容易理解了。这是中西美术初次碰撞与交流的必然结果。那么西方人在初次接触到中国美术时的反映又是如何呢?

在邹一桂之前,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来华传教时,看到了中国绘画的广泛运用和普及,惊叹之余,用西方美术文化逻辑和思维看待中国绘画。利玛窦认为中国绘画因无透视而没有生命力量。西方美术的文化逻辑是以“模仿说”为基础对视觉的征服,建立了四大支柱——透视学、色彩学、明暗光影学和解剖学的写实性的美术形态。由此利玛窦用色彩学和透视学来评判中国美术,认为中国美术“丧失了生命力量”。自然这种批评的文化态度和立场如同邹一桂等一样。

中西美术关系的相互包容在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郎世宁来华以后。中国宫廷的中国画师与西方传教士画师,在不断地碰撞、交流中,逐渐使异质的中西美术形态开始相互影响。当然并没有动摇和改变中西美术的根本与性质,包容也没有结束相互间的碰撞。稍后也有中国学者还主动用西方美术形态逻辑来评判本土美术形态。

1917年,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的序言中明确提出:“中国近世之画衰败极矣,由画论之谬也。请正其本,探其始,明其训。”次年1月,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陈独秀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美术革命》:

“……若想把中国画改良,首先要革王画的命。因为要改良中国画,断不能不采用洋画的写实精神。这是什么理由呢?譬如文学家必用写实主义,才能够采古人的技术,发挥自己的天才,做自己的文章,不是抄古人的文章。画家也必须用写实主义,才能够发挥自己的天才,画自己的画,不落古人的窠臼。中国画在南北宋及元初时代,那描摹刻画人物禽兽楼台花木的功夫还有点和写实主义相近。自从学士派鄙薄院画,专重写意,不尚肖物。这种风气,一倡于元末的倪黄,再倡于明代的文沈,到了清朝的三王更是变本加厉。人家说王石谷的画是中国画的集大成,我说王石谷的画是倪黄文沈一派中国恶画的总结束。……我家所藏和见过的王画,不下二百多件,内中‘画题’的不到十分之一,大概都用那‘临’、‘摹’、‘仿’、‘抚’四大本领,复写古画,自家创作的,简直可以说没有,这就是王派留在画界最大的恶影响。……像这样的画学正宗,像这样社会上盲目崇拜的偶像,若不打倒,实是输入写实主义,改良中国画的最大障碍。”[44]

坦白地讲,陈独秀的观点受到了西方文化包括西方写实美术的影响。但对美术不是特别在行的陈独秀来讲,他只能从文化的视角并参考文学的方法提出改革中国画的主张。不过不可忽略的是,陈独秀的观点是在跨视域的学术视野下提出的,希望中国绘画应该接受西方写实绘画的因素。康有为和陈独秀毕竟不具备太多的美术知识,受到当时整个西画学术语境的影响,从西方美术的写实主义立场出发,来比较中国传统人文绘画。这恰恰与清人邹一桂的观点相反。但也恰恰是因为这些学者们参与美术改良活动,从而从根本上使中国美术形态发生了变化。中国传统美术不但受到西方美术的全面影响,而且西方的油画作为一个舶来品画种也在中国落土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