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西美术宗教题材类型
宗教美术在中西美术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自东汉西域佛教文化传入本土以来,儒、道、释成为中国文化的三大支柱。以佛教文化形成的佛教艺术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中国的石窟、寺庙等艺术,无一不是宗教美术。如果我们把东汉时期出现的西王母图像,作为中国本土道教的美术看待的话,道教美术与佛教美术在汉代就出现了,以后延续到魏晋南北朝,石窟艺术中佛、道造像并列出现,至隋唐、宋元、明清时期,佛、道造像并列且各自独立发展。这不但显示了中国宗教美术历史演化的过程,也说明了佛、道美术是中国宗教美术的主要形态。
“两希”文化是西方文化的源头,神话题材逐渐被宗教题材所代替。可以这样认为,西方美术史基本上就是一部宗教的美术史,从古罗马的君士坦丁开始,宗教美术几乎没有断层。宗教题材成为西方美术的主要主题,文艺复兴尽管倡导人文精神和人的觉醒,但宗教主题和宗教精神一直是西方美术的支柱。19世纪现实主义、印象主义以及后来的现代、后现代美术,依然能感受到宗教的影响。
尽管中西宗教特征、宗教形态和宗教观念不同,但是中国佛、道教等美术与西方的基督教、天主教等美术都是宗教性质的美术文化形态。故此,中国西方的宗教美术完全可以置于同一类型中作跨视域的比照研究。
东汉白马寺在洛阳的建立,标志中国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宗教文化。宗教美术也由此开始。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佛教文化盛行宫廷和民间。梁武帝曾三次出家于鸡鸣寺。上行下效,此期间中国大量造建寺庙、石窟。唐代诗人杜牧(803—853)曾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足见南朝寺庙修建的盛况。佛教盛传,这给中国佛教美术的兴盛带来前所未有的契机。一时间中国佛教美术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的主要现象。道教造型同样产生于中国的汉代,学者们都把西王母造像作为道教造像,汉画像石、铜镜等都有西王母的形象。[17]魏晋南北朝佛教兴盛的同时,道教也积极发展。中国历史上的四次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真君七年(446)、北周武帝建德三年(574)、唐武宗会昌五年(845)和后周世宗显德二年(954),更促进了道教的发展,道教美术一时兴盛。宋元明清,佛教民间化,道教也更加普及,佛、道教造像、图像并行不悖。《宣和画谱》记载从南北朝开始一直到宋代,有49位道释人物画家,该书对那些著名道释人物画家作了非常高的评价:“晋、宋则顾、陆,梁、隋则张、展辈,盖一时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矣。至于唐,则有吴道元遂称独步,殆将前无古人。”[18]所谓“道释人物画家”中的“道释”,就是道教与佛教的并称。南朝著名画家顾恺之就是道释人物画家高手,《宣和画谱》记载他“尝于瓦官寺北殿画维摩诘”。[19]画家高手陆探微也“尝于麻纸《释迦像》,为时所珍”。[20]除此之外,陆探微还画有“无量寿佛像”、“降灵文殊像”、“净名居士像”和“摩利支天菩萨像”等。张僧繇也是著名的道释人物画家,也画有“无量寿佛像”、“降灵文殊像”、“净名居士像”和“摩利支天菩萨像”等作品。唐代画家吴道子,《宣和画谱》同样把他列入道释人物画家,记载他画的佛教人物有80余幅之多。中国美术史上最有名的两位人物画家顾恺之和吴道子,居然是道释人物画家,足见中国宗教美术的繁荣和历史地位。这些文献中记载的佛教绘画,基本属于寺庙壁画,却因“多少楼台烟雨中”而烟消云散在历史的尘埃中,没有实物相印证。但是,中国石窟壁画和雕塑以及一些画在绢布上的佛教绘画,幸存至今。中国云冈石窟、莫高窟、榆林窟、龙门石窟、麦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响堂寺石窟、克孜尔千佛洞、巩县石窟、柏孜克里千佛洞等十大石窟中的壁画和雕刻自不必说,现流传下来的佛教绘画也非常之多。譬如传为唐代卢楞伽的《六尊者像》(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唐代佚名的《引路菩萨像》(藏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金刚力士像》(藏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观世音像》(藏美国纳尔逊艾京斯艺术博物馆),五代佚名的《菩萨头像》(藏德国柏林印度美术馆),宋代石恪《二祖调心图》(藏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赵光辅《潘王礼佛图》(藏美国克里弗兰艺术博物馆),武宗元《朝元仙杖图》(美国纽约明德堂王季迁藏),刘松年《罗汉图》(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天女献花图》(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贾师古《大士像》(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梁楷《八高僧图》(藏上海博物馆)、《六祖斫竹图》(藏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周季常《五百罗汉·布施贫饥》(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五百罗汉·洞中入定》(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佚名《燃灯佛授记释迦》(藏辽宁省博物馆),张思恭《猴侍水星神图》(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赵琼《十六罗汉·第二尊者》(藏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我们仅列举了极少部分流传在国内外的宗教美术作品。仅此,就足以证明宗教美术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巨大篇章。
西方宗教美术大约盛行于4世纪左右。313年,君士坦丁颁发了《米兰敕令》,认可了基督教的合法性。380年提奥多西把基督教定为国教,基督教正式成为罗马正统宗教。从此西方文化与宗教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学者们认为西方文化有两大源头:古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所谓希伯来文化本质上讲,就是基督教的宗教文化。中世纪从无图像的偶像崇拜到有图像的偶像崇拜的过程,构成了一部西方中世纪宗教美术史。围绕着建筑——教堂、壁画、雕塑等展开了一个系统的宗教美术文化形态,并不断地延续。可以这样认为,西方中世纪美术整个就是一部独立的宗教美术史。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依然是宗教题材占主导地位。虽然说文艺复兴使人性占据了应有的地位而取代了中世纪的神性,但并不等于人性摧毁了宗教本身,因此宗教美术依然盛行。15—17世纪中期,宗教美术在人物造型和造型技巧上的进步,使宗教美术走出了僵硬的造型,成为宗教美术最旺盛的时期。文艺复兴时期“三杰”——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Raphael Sanzio,1536—1541),都是以宗教题材为主要内容。米开朗基罗的《哀悼基督》(1498)、《大卫》(1501—1503)、《创世纪》(1508—1512)、《最后的审判》(156—1541 )等等,无一不是宗教题材的作品。在为数不多的达·芬奇作品中,宗教题材占绝对优势,《最后的晚餐》(1495—1497)、《拈花圣母》(1478—1479)、《哺乳圣母》(1490—1491)、《柏诺瓦的圣母》(1478—1480)、《岩间圣母》(1508)、《圣母子与圣安娜》(1510)、《受胎告知》(1475-1480)、《博士来拜》(未完成,1481)、《基督受洗》(合作,1472—1475)、《施洗者圣约翰》(1514)等,都是宗教绘画的内容。拉斐尔对圣母题材情有独钟,他的《圣母的婚礼》(1504)、《带金莺的圣母》(1507)、《草地上的圣母》(1507)、《花园中的圣母》(1508)、《福利尼奥的圣母》(1511—1512)、《阿尔巴圣母》(1511)、《西斯廷圣母》(1513—1514)、《椅中圣母》(1514—1515)等一系列作品,无不与圣母有关,其中的《西斯廷圣母》最为杰出。其他国家如尼德兰、德国、佛兰德斯、法国等宗教美术同样获得空前发展。契马布埃(Cimabue,1240—1302)、威尼奇阿诺(Domennico Veneziano,1410—1461)、弗朗西斯科(Pierodela Francesca,1416—1492)、乔托(Giotto di Bondone 1267—1337)、梅姆林(Hans Memling,1430—1495)、波提切利(Alessandro Filipepi,1445—1510)、马莎乔(Masaccio,1401—1428)、曼特尼(Andrea Mantegne,1431—1506)、佩鲁济诺(Prietro Perugino,1469—1500)、吉朗达约(Domenic Ghirlandsjo,1449—1494)、贝尼尼(Giovanni Bellini,1430—1516)、柯列桥(Correggio,1494—1534)、乔尔乔内(Ciorgione De Castelfranco,1478—1510)、提香(Tiziano Vecellio,1477—1576)、丁托列托(Jacopo Tintoretto,1518—1594)、逢托尔摩(Jacopoda Pontormo,1494—1557)、杨·凡·艾克(Jan Van Eyck,1386—1441)、维登(Rogier Vonder Weyden,1399-1464)、杨斯(Geertgen Tot Sint Gans,1460—1495)、丢勒(Albrecht Durer,1471—1528)、荷尔拜因(Hans Holbein,1498—1543)、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 ,1573—1610)、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等等,这些画家的作品多数是以宗教内容为主题的。宗教美术在西方美术史中形成了一个艺术门类。
佛教和基督教的美术文化形态和地位,在中西美术中非常突出。尽管佛教与基督教的主题和内容完全不同,但作为宗教文化特性来说,都属于有宗教信仰、教规、场所、仪式等宗教活动,而中西美术作品中那些表现和反映宗教的作品,在性质上有所相似。故此,我们将中西宗教美术作品置于同一类型关系中,在分类的比照中进行跨视域的研究。同时,研究者还必须具有相关的宗教文化知识背景和知识结构,对宗教学、哲学、人类学等知识的掌握是必不可少的。缺少了这些基本知识,尤其是缺少了宗教学(这里包括佛教、道教与基督教)的知识,很多问题是无法研究的。仅就图像本身的艺术本体比较研究,不深入到图像后面宗教文化支撑的知识背景中去,比较研究的工作是无法做得深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