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啄木鸟”

——记江西省星子县纪委正科级纪检员钱金滚

一

人生的价值是什么？

有人说是享受，有人说是追求。可钱金滚说，是燃烧。他在笔记中写道：身体是可以伤残的，但激情却不会消失。一位共产党员的人生价值，就是要将蕴藏在生命中的激情燃烧起来，为党的事业发一份光，尽一份力。

这是一种比金子更可贵的价值观。

1965年10月，钱金滚出生在星子县温泉镇的一个农民家庭。上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排行第七。憨厚诚实的父母没能给儿女带来丰裕的物质条件，却言传身教地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1988年，中专毕业后在横塘镇政府工作了3年的钱金滚作为优秀的干部苗子被选调到县纪委机关工作。不善言谈的父亲默默地将他送到村口，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滚崽，纪委是查腐败的，责任大，打铁先须自身硬啊！”

肩负着父辈的希望和叮咛，钱金滚在纪委干得很好，先后在办公室、宣教调研、案件检查、信访举报、案件审理等部门工作过，真正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他调查的案件至今没有一起被推翻，审理的案件没有一起被申诉。有同行向他讨教秘诀，天性乐观的老钱笑着说：“我哪有什么秘诀，只是多几分认真而已！”

就在钱金滚矢志为党的肌体康健当好“啄木鸟”时，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几乎将其击垮。2001年，在一次身体不适，到南昌的医院检查中，被确诊为“脊髓空洞症”，这是发病率不到百万分之一的绝症，肢体在逐渐失去痛觉、温觉后，等待他的将是瘫痪，而且根据当前的医疗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根治。面对着这“不死的癌症”，老钱痛苦过、颓废过、绝望过。经过痛苦的挣扎，共产党员的坚强毅力终于战胜了自我。他想，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不能左右，但一个人的精神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一口气，就要为党的纪检事业出一份力。领导考虑到他的病情，将其从经常外出奔波的查案岗位上，调整到相对稳定的审案部门，并酝酿着将其调到卫生局工作，一来工作的压力小些，二来看病要方便些。

可钱金滚一口拒绝了。

亲友们说他傻，干纪检既得罪人，又没油水，卫生局是权力部门，求的人多，办事也方便。可老钱却说：“我到卫生局去，只是多了个吃闲饭的，而在纪检，轻车熟路的，能为党多少干点事！再说，老百姓需要我啊！”

老钱身上这种深深的纪检情结，缘于一件让他终生难忘的小事。那是1999年，在纪检信访举报部门工作的他接到群众举报，沙湖山乡的干部在灾后重建工作中，存在虚报冒领的现象，他立即与陈振国同志一起前往调查处理。在连续工作了十几天后，挖出了“蛀虫”，保护了群众利益。离开时，当地群众自发地放鞭炮欢送。当车子在水毁公路行驶时，不幸陷入泥淖，闻讯赶来的群众立即跳入泥坑，用双手将车子抬出，并推往安全地段，感动得钱金滚热泪盈眶。

“你做了一点应该做的事，人民是永远记在心上的！”

二

与钱金滚同志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他那办公兼卧室的斗室里。这是间只有10平方米的小房，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轮椅。桌上还铺展着他刚刚阅读的案卷和写下的阅案笔记。在与床不到两米的地方，细心的妻子特地请人新修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并在床与卫生间之间铺上了平行的地板，为的是让老钱能坐在轮椅上进入卫生间。

2008年，钱金滚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双腿已完全瘫痪。于是，他向领导提出辞去案件审理室主任的职务，为的是给年轻的同志让路，另外，还提出了在家办公的请求，为的是减少同事们对他的照顾，把精力全用在工作上。谈起同事，老钱眼里流露出感激。他没有忘记，当他蹒跚着扶着楼梯上班时，总有一双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搀扶他；当他走进办公室，地板有人拖好，水瓶也是满的；当他下班走到门口，只要汪世益书记没有外出，司机总是等在那儿，开车送他回家，汪书记则步行。同志们的好意钱金滚心领了，但他要做个强者。强者的特征是自立。于是，他让上高中的儿子每天来接送他，7点半就准点到办公室，中午就和儿子一起吃盒饭。儿子上大学后，他就让本家的侄子骑摩托车来接送。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扶着墙壁上卫生间，不小心摔在地上，因没有抓手的地方，怎么也爬不起来，又正值中午休息的时间，整座大楼都没有人，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他只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静静地等着。直到20多分钟后，同事熊艳因要处理个急件，提前来上班，听到呼喊，才将老钱从卫生间地上扶起来。妻子陈晓春事后心疼得直流眼泪，坚持着要每天中午来接老钱回家，但钱金滚说什么也不同意。自从生病以来，家里的里里外外都要靠妻子操劳，她每天还要上班，怎忍心要她中午来接送呢？于是，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他白天尽量少喝水，少吃东西，为的是不增添别人的麻烦。

钱金滚热爱纪检事业，热爱得有些执著。他常说，纪检工作关系到党的肌体健康，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松懈，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给党的事业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只有认真更认真才是负责的态度。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信访举报科工作的5年里，他受理和办理的信访件达512起，没有出现一例重特大越级访、重复访案件，在检查室工作期间，查处案件114件，处分各级党员干部156人，无一申诉案件。他凭的是对党的纪检事业的忠诚，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对疑点追根问底的精神。到案件审理室工作后，尽管病重体衰，但他认真干事的激情没有减，每一份案卷都认真看，反复读，仔细想。有时他写下的阅卷笔录比案卷都多。

2008年他在审理温泉镇政府一位干部违反计划生育的案件时，发现镇政府拟提的处理意见连党员干部违纪的“三大处分”都没达到，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案卷退回。有“好心人”对他说，不要太认真了，你也是温泉镇人，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能饶人处且饶人啊。钱金滚只是淡淡一笑，如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那还要我们纪检部门干什么？接着，在村里当干部的四哥也风尘仆仆地赶到县城，为这位干部说情。老钱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四哥，如你个人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助的，但要为说情，要我放弃原则，对不起，我答应不了。”

在钱金滚的坚持下，那位干部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处理。

于是，黑脸老钱在星子县也就出了名。

三

老钱有个绰号：师傅。

叫得亲切，应得坦然。

在星子县纪委，钱金滚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他在这里工作了23年，陪伴过七任纪委书记，在每个部门都工作过，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加之爱学习，爱琢磨，可说是纪检工作的一部“活字典”。

纪检工作是一项政策性强、操作性活的工作，因而大家在工作中遇到难题都爱找老钱讨教。钱金滚尽管资格老、业务精，但从没有架子，加上又是个热心肠，因而上上下下都喊他“师傅”。检查指导室主任查伟清是一位新近调来机关工作的干部，为了尽快熟悉业务，拜了钱金滚为师。老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用老钱的话说，“我并不是有能力当这个师傅，而是我在纪检工作时间长，经历的事多，业务熟悉，这也是党多年教育的成果，我把它传授给新手，也算是作一份贡献吧”。2010年，查伟清接手了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受贿的经济大案，为了取经，成了老钱家的常客。老钱不仅给他出谋划策，分析案情，在撰写结案报告时，还亲自为其修改。每次修改完后，都让妻子送到纪委大楼请查伟清过目，并打电话将自己的修改意图与其交流。报告修改了5次，钱金滚妻子也就跑了5趟，感动得查伟清说，有这样敬业的“师傅”坐镇，我们办案的底气足多了。

可当钱金滚的“徒弟”也没那么容易。别看老钱平常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可对待“徒弟”出现的差错却丝毫不放过。李才宫是老钱中学时的同学，任廉政办主任。虽然到纪委机关工作也有些年头了，但在案件审理上还有许多问题要向老同学请教。有一次，他将一份刚结案不久的案卷请老钱审阅。审读后，老钱发现一个小小的毛病，即一位证人只有姓名，而没有地址和工作单位。老钱立即打电话将他叫到办公室，细心解释证人资料完备的重要性，并叮嘱他一定要去补全。李才宫觉得案子已经结了，证人都写了文字材料，漏掉一个地址关系不大。“师傅”讲的也有理，下次注意就是了，因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没过3天，老钱的电话就追到了办公室，询问补全资料的情况，李才宫以近来较忙搪塞着。没想到，几天后，老钱竟扶着墙摸索着来到李才宫的办公室，没好脸色地说：“今天你不把那事办妥，我就不走了。”老李知道自己错了，也尝过老钱的拗劲，便马上布置办案的同志专程去落实此事。

这时，老钱的脸上才呈现一丝笑容。

四

自2008年底起，在县纪委主要领导的直接关怀下，老钱开始在家里办公。3年多来，他拖着病体在轮椅上审阅了100多份案件，他桌上的电话也成了纪检干部的“热线”，用大家的话说，他的家成了办案的“参谋部”。

老钱更忙了，但心情很好，因他能继续用胸中涌动的激情为党的纪检事业工作。工作是美丽的，这是他的心里话。为了使大家咨询更方便，指导办案更快捷，在他的倡导下，创建了“纪检之家”QQ群，他主动担任管理员。这样，他与同志们的心贴得更近了，与大家的交流也更方便了。小小的“斗室”里时常响起他的歌声。

歌声是激情迸发的最好体现。

每到月底，钱金滚便会催促妻子到机关去一趟，代他去把党费交上。他说，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和大家在一起集体办公，但不能忘记自己是位党员，是党员就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闪光。

陈振国刚进入纪检时是他的部下，是他手把手地培养成一位出色的纪检员。可如今，陈振国已提拔为副书记，变成了他的领导。老钱怕陈书记抹不开面子，不好开展工作，于是把他找到家里促膝谈心，鼓励他大胆开展工作，自己不仅会全力支持，而且会坚决服从领导。夏璇是老钱担任审理室主任后亲自选调进来的年轻人。在将她带出师后，钱金滚主动要求退下来，将小夏推到了主任的位置上。为解除她思想上的顾虑，老钱立下了约法三章：服从领导、当好参谋、不添麻烦。纪委领导考虑到钱金滚的突出贡献及优异表现，多次将立功授奖的机会给他，可每次老钱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认真地说：“将这些机会让给年轻人吧，我不需要，给他们能转化为动力，为党多做些事。我是老同志，作表率是应该的。我只要有工作机会就行！”

这话说得质朴，却是一种胸怀。

老钱病残后，最惦记的是年已87岁的父亲和长眠在故乡的母亲。在他的要求下，去年清明节，两位侄子将他接回了家，并抬到了母亲的坟前。一生刚强的他禁不住热泪喷涌，掬一把土轻轻地抚在母亲的坟头。他清楚地记得，2002年正是母亲病重的时刻，他回家乡办案，抽空回去看望了母亲。同行的一位同事，塞给了母亲100元钱，母亲却将他叫到床前轻声地问：“这钱能得吗？不会让你犯错误吧？”老钱紧紧地将母亲抱在怀里，含泪说：“他是我的同事，是特地来看你的，这是他的心意，尽管放心得。儿子是党的人，不该得的钱，是一分也不会收的！”

言者无意，听者动容。

这是一位普通共产党员的心扉，一位坦荡的“啄木鸟”的情怀。

采访手记——

细节是编不出来的，要记者用心和眼睛去挖出来。

接到这个任务很突然。

省纪委要报个典型到中央，通过报社领导找到我，要我执笔。说实在话，我不太想接，因这个差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但打招呼的领导是新调来的，这个面子要给。

我到了省纪委，与负责宣传的同志见了面。他给我一份材料，说是很急，第二天就要交稿。意思是改一改。我粗粗浏览了一下，稿子的线条很粗，而且人物也没立起来。要命的是，我连主人公也不认识，更别说采访了，这样的稿子该如何写？我又不能胡编。于是，我提出这样的稿子无法写，要采访，要给时间。

他们答应了。

星期天下午我便赶到了星子，直接来到钱金滚同志的家里，与其进行了长谈。因病的缘故，他双腿都残疾了，在家里上班，但精神很好，没有半点的自弃。主要事迹材料上都有，我挖的是细节。我问得很细，他谈得也很具体，果真挖到了几个很感人的细节。一位著名的电影导演说过，一个本子，只要有几个好的细节，我就敢拍板。写人物通讯也是如此，好的细节不仅能使人物丰满，立得起来，也使文章有可读性。

人物是否能够立起来，需要的不是描绘大量的事件，而是捕捉具有表现力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