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学欣赏的性质和意义

1.文学欣赏的性质

作为文学接受的高级阶段，文学欣赏就一般性质而论，乃是读者在阅读以及感受文本的过程中所进行的一种全心灵的审美享受活动。这里，需要强调的有以下三点:

第一，文学欣赏是一种审美活动。根据这一点，我们可以把文学欣赏与一般的读书活动区别开来。一般的读书活动，阅读的是自然科学或者人文社会科学方面的论文以及著作。这些论著，作为抽象思维的产物，以一种思想和概念的理论体系展示在人面前。读者阅读它们，不是为了求知，便是为了受教，带有明确的认识或者实用的目的性，而且在阅读这些论著时，采用的往往是与之相适应的抽象思维的方式。因此，一般的读书活动，说到底是一种意在求知的认识活动或者意在受教的实用活动。而文学欣赏，读者阅读的是文学文本。这些文本，作为艺术思维的成果，以一种情感和形象的审美形态呈现在人面前。读者阅读它们，首先是为了审美，在审美中求得身心的愉悦，而且在阅读这些文本时，采用的往往是与之相适应的艺术思维的方式。因此，文学欣赏说到底是一种审美活动。

第二，文学欣赏是一种审美享受活动。根据这一点，我们可以把文学欣赏与文学创作区别开来。文学创作作为审美活动，更多地侧重于文学文本的审美形态的创造方面。作家在社会生活中，面对的是一种原始形态的美。那些审美对象，一个个都未经加工，显得分散而且粗糙。在这种情况下，作家必须从头做起，通过“心灵化”的想象(包括再现性想象和创造性想象)，进行情感和形象的创造，然后用适当的语言符号把它传达到文学文本之中。因此，要说文学创作是审美活动，它主要是一种审美创造活动。而文学欣赏的审美活动，则更多地偏重在对于文学文本的审美形态的享受方面。诚然，按接受理论的观点，文学欣赏的审美享受，因为里面包含有读者对文本的情感和形象内容的具体化复现，以及与此相伴随的对文本意义的合理误读等，其本身也可以说是一种创造。但此种创造，相对于作家对文学文本的创造，只能算作二度创造，或者说再创造。而且，读者的再创造，仅仅停留于脑海里或口头上，无须用文字把创造成果书面地传达出来。所以，要说文学欣赏是审美活动，它主要是一种审美享受活动。

第三，文学欣赏是一种全心灵的审美享受活动。根据这一点，我们可以把文学欣赏与其他艺术欣赏区别开来。其他艺术欣赏，如音乐欣赏、绘画欣赏等，其对象是用音响或颜色等感性的物质材料构成的音乐文本或绘画文本。这些文本，或者以旋律、节奏直接诉诸人的听觉，或者以色彩、线条直接诉诸人的视觉。尽管这些艺术，最终也可以到达人的心灵，但它们首先和主要的，是作用于人的听觉或视觉。因此可以说，其他艺术欣赏主要是某一种感觉(听觉或视觉)的审美享受活动。而文学欣赏的对象，则是用语言文字的符号系统构成的文学文本。语言符号的特点如前所述，具有超感觉和全感觉，即所谓全心灵性的特点。它起作用的部位，首先不在人的视听感觉，而在人的心灵，在人的心灵的理解和想象。因此，文学欣赏乃是一种全心灵的审美享受活动。

2.文学欣赏在文学中的意义

所谓享受，就是人对于物质和精神的各种需要得到满足，实际也就是消费。正像生产可以分为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一样，消费也可以分为物质消费和精神消费。我们说，文学欣赏是一种全心灵的审美享受活动，即是说，这是一种高级的精神消费和艺术消费活动。文学欣赏在文学中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它的这种消费性质决定的。

首先，我们来看看文学欣赏作为消费对于文学文本作为产品的意义。任何产品，不管是物质产品还是精神产品，都只有通过消费才能满足人的需要，实现其价值，发挥其作用。文学文本也是如此。作家在创作过程中，通过其形象真实、情感倾向和语言艺术，造就了一种文学文本的审美价值。但这种审美价值，在文学文本本身没有为读者阅读以及感受之前，还只是潜在的东西，而非现实的东西。只有通过文学欣赏，使读者在审美愉悦中得到认识，受到教育，进而“惊醒起来，感奋起来”，“实行改造自己的环境”(毛泽东语)，其潜在的审美价值，才算是转化成了现实的审美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欣赏是文学文本实现其审美价值、发挥其审美作用的基本前提。

其次，我们再来看看文学欣赏作为消费对于文学批评作为产品的鉴别和评价的意义。任何产品，只有通过消费，才能对它的价值做出正确的鉴别和合适的评价。文学批评也是如此，一个批评家，要想对文学文本进行批评，首先必须对这个文本进行阅读以及感受。如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样，不经过实际的文学欣赏，批评家就不可能对文学文本的审美价值做出实事求是的鉴别和评价。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欣赏是文学批评进行其审美鉴别和评价的基础。

最后，我们再来看看文学欣赏作为消费对于文学创作作为产品的生产的意义。任何产品的生产，它的目的都是为了消费，它的动力都是来自消费。马克思说:“生产为消费创造外在对象的材料;消费为生产创造作为内在对象，作为目的的需要。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没有消费就没有生产。”^[4]马克思从生产与消费的辩证法出发，说明了生产对于消费，以及消费对于生产的相互意义。文学创作与文学欣赏之间的供求关系，也应作如是观。撇开创作对于欣赏的意义不谈，因为这一点无论谁都可以感觉得到。需要强调的是后者，即欣赏对于创作的意义。据《墨客挥犀》载:“白乐天每做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曰解则录之;不解则又复易之。”自然，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由此可以证明，任何作家在创作时，不管其本身如何超脱，心目中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要考虑到读者的欣赏情况的。正因为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读者在欣赏中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追求什么，不追求什么……这些审美信息，一旦反馈给作家，往往在很大程度上，能起到为创作提供目的、提供动力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欣赏是文学创作从事其审美构思和审美传达的目的和动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