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的相互关系

1.内容对形式的决定作用

在文学作品情感和形象内容与语言形式两方面之中，内容是主导方面，居于支配地位;形式是非主导方面，处于被支配地位。无论是一个作品的创造过程，还是整个文学的发展过程，都是内容的创造带动形式的创造，内容的发展带动形式的发展。这就是所谓的内容对于形式的决定作用。

首先，我们从作品的创造过程来看。情感和形象内容的选择和确定，总是优先于语言形式的选择和确定，并且推动着语言形式的选择和确定。

凡是搞过创作的人都有体会，在动笔之前，总是先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使你情绪激动，印象难忘。随着这种情绪和印象的深化，你才慢慢地考虑，用什么语言，用什么结构，用什么手法去表达它。由此可见，创作是先有情感和形象内容，后有语言形式。在二者之间，有一个用选择好的内容去选择形式的问题，有一个用确定了的内容去确定形式的问题。

其次，我们再从文学的发展过程来看。情感和形象内容的变革与创新，也总是优先于语言形式的变革与创新，并且推动着语言形式的变革与创新。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一个时代也就有一个时代的文学。社会生活的发展，一方面以其新的特征和新的反映对象向文学提供发展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又以其新的读者和新的精神需求向文学提出发展的必要性。在这种情况下，新的情感和形象内容便应运而生。这个新内容，对于陈陈相因的旧内容来说，无疑是一种变革，一种创新。它一出现，随着就要求有一种新的语言形式来和自己适应，于是，就产生了形式方面的变革与创新。五四时代的新文学，是按这个过程发展的;打倒“四人帮”以后的新时期文学，也是按这个过程发展的。

2.形式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于内容的反作用

以上我们说，情感和形象内容决定语言形式，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内容才是积极主动的东西，而形式则完全是消极被动的东西。事实上，某种形式一旦形成，它就有可能相对的独立于内容，按其自身的审美法则加以继承和发展，在为内容服务，与内容适应的同时，反过来影响内容，限制内容。这就是所谓形式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于内容的反作用。

首先，我们从具体的作品来看。形式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于内容的反作用集中表现在，不同的语言形式，对于作品表达情感和形象内容，往往大有影响。优美的语言形式可以使情感和形象内容由此增光;而蹩脚的语言形式则可以使情感和形象内容由此减色，从而造成作品不同的艺术效果。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都有这样的感觉吗?同一件事情，有人讲起来活灵活现，而有人讲起来却枯燥无味。这里，就是语言的表达形式在起作用。文学作品也一样。拿怀念周总理的诗来说，柯岩的《周总理，您在哪里》，情感热烈，形象鲜明，语言也精美，艺术感染力就非常强。但也有不少同类诗作，只管内容，不管形式，给人的印象就差多了。

其次，我们再从具体的作家来看。形式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于内容的反作用，集中表现在某个作家习惯于什么样的语言形式，对于他选择什么样的情感和形象内容，往往多有限制。常用某种语言形式，从正面讲，就会自觉不自觉地选择适合用这种语言形式表达的情感和形象内容;从反面讲，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排斥不适合用这种语言形式表达的情感和形象内容，从而造成作家不同的创作自我。

在俄国文坛上，流传着一则佳话，说果戈理的名著《死魂灵》和《钦差大臣》，其最初的故事素材，都是由普希金转让给他的。这当中，普希金为什么要转让，果戈理为什么能接收，其原因，显然与他们各自在语言形式上的特点以及各自的创作自我有关。普希金作为诗人，习惯于用优美的语言形式表达温柔而高雅的情感内容，因此，面对着像《死魂灵》和《钦差大臣》这样的闹剧性的故事素材，他就很难下手;反过来，果戈理作为讽刺小说家，则习惯于用冷嘲热讽的语言形式表达反面的、否定的情感和形象内容。因此，他一见到像《死魂灵》和《钦差大臣》这样的故事素材，就必然如获至宝，紧抓不放。从这个意义上讲，普希金的转让和果戈理的接收，对于他们各自来说，又都带有某种内在的必然性。

3.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上面，我们论述了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的两个方面。一个内容的决定作用，一个形式的反作用，二者的交叉，造成了文学作品创作过程中的内容与形式的矛盾运动。我们不是要求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要求真善美的统一吗?这种统一，除了靠作家的社会生活积累、思想道德修养和艺术造诣之外，在很大程度上，还要靠作家写作和修改的具体实践，靠内容与形式的矛盾运动，才能真正地得以实现。

如果内容与形式的矛盾运动，进行到这样一个程度:第一，作品所构想的情感和形象内容没有任何一点不被语言形式艺术地表达出来;第二，作品所使用的语言形式没有任何一点是与情感和形象内容不相干或者不合适的成分;第三，作品的情感和形象内容与语言形式已经有机地融合为一个整体，没有任何一点外来的穿凿的痕迹;只有到这样一个程度，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的矛盾运动才算真正地完成了，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以真善美为目标的统一，也才算真正地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