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诗宋词

唐代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辉煌时代，出现了自战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百花齐放的局面，尤其诗歌这一文学形式达到了高度成熟的黄金时代。唐代不到300年的时间中，遗留下来的诗歌就将近5万首，比自西周到南北朝一千六、七百年中遗留下的诗篇数目多出两三倍以上。独具风格的著名诗人就有五六十位，也大大超过战国到南北朝著名诗人的总和，而李白、杜甫的成就，更达到中国古代诗歌创作的高峰。

唐代结束了近400年的分裂局面而一统天下，废除了魏晋以来保护士族特权的九品中正制，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官吏，极大地激发了士人对功名事业的种种幻想，出身寒微的知识分子在通往仕途的道路上，似乎首先是边塞军功。青年文人投身边塞，建功立业，同时用诗歌描写军旅生活，在诗坛上形成了颇具盛唐气象的边塞诗派。以高适、岑参为最典型的代表，同时王昌龄、李颀等人也有佳作，共同形成了盛唐边塞诗派。这些诗人几乎都亲身经历了大漠苦寒，兵刀弓马的生活，他们的诗给唐诗增加了无限新鲜壮丽的光彩，体现了盛唐时期宽广博大、气势磅礴的精神，是激励人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他们从各方面深入表现边塞生活，在艺术上也有所创新，大大地促进了盛唐诗歌的繁荣。

高适的诗歌是现实主义多于浪漫主义。他在蓟门所写的《塞上》诗里，表示了对当时边事的深深忧虑，“边尘满北溟，虏骑正南驱。转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同时，他表示了“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漠”的抱负。他的《燕歌行》是边塞诗中杰出的代表作，以更高的艺术概括，表现他对战士们的深刻同情。他热情地歌颂了战士们英勇爱国的精神，描写了战斗的激烈和艰苦，并且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这样沉痛的诗句，揭露了将军和士兵苦乐悬殊的生活以及他们对卫国战争的不同态度，也描绘了战局的危险和战士们思念亲人的复杂心情。错综交织的诗笔，把荒凉绝漠的自然环境、如火如荼的战争气氛、士兵在战斗中复杂变化的内心活动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他雄厚浑朴、悲壮淋漓的艺术风格。

岑参擅长七言，有时两句一转，有时三句、四句一转，不断奔腾跳跃，处处形象丰满，意境新奇。雄奇瑰丽的浪漫色彩，是他边塞诗的主要风格。《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他边塞诗的代表作:“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写军幕中的和平生活，处处都在刻画异乡的浪漫气氛，也显示出客中送别的复杂心情。把依依送别的诗写得这样奇丽豪放，正是岑参浪漫乐观的本色。岑参还有不少描绘西北边塞奇异景色的诗篇。如《火山云歌送别》的“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读之好像炎热逼人。岑参的诗气势雄伟，想像丰富，色彩瑰丽，热情奔放，他好奇的思想性格，使他的边塞诗显出奇情异彩的艺术魅力。

盛唐时期，由于国家经济繁荣，社会安定，为诗人们提供了悠闲生活的物质条件。统治者使儒、佛、道兼容并存，诗人可以由多种途径实现人生追求，除了从军外，有的诗人以隐士的面目出现，企望幽居山林以获得远离尘世官场而得的宁静，继承陶渊明、谢灵运传统的山水田园诗便大量地产生了。表现在诗坛上则形成了以孟浩然、王维为代表的山水田园诗派，他们喜好佛老思想，作品以描写悠闲宁静的山水田园生活为主，表现诗人企望超然物外，远离世俗的烦恼，以求理想的宁静境界与个性的适从。此外山水田园诗的意境，也给人们以美的感受，体现了中华民族热爱自然、重视人与自然和谐的农业时代的文化传统。

孟浩然主要擅长五古和五律。他的《夜归鹿门歌》写道:“山寺鸣钟昼已昏，鱼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流露出怀慕隐逸的思古幽情。襄阳一带的景物，点缀着归村人影的平沙远渡，像一弯新月的江畔小舟，鹿门山的烟树，庞公松径下的月光，经他这个熟悉故乡的诗人不经意地叙述出来，却历历如画，使我们感到平凡而又亲切。他的小诗《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意境鲜明，得到了人们广泛的传诵。他的诗集中，还残留着从初唐到盛唐过渡的痕迹。

王维善于描写自然景物，或以素描见长，或以刻画见长。他的《使至塞上》全篇气势流畅:“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大漠”两句写景尤为壮丽。王维后期的诗，主要是写隐居终南、辋川的闲情逸致的生活。后期《辋川集》中的一些绝句最为人们所称道，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他既能概括地写雄奇壮阔的景物，又能细致入微地刻画自然事物的动态。他能够巧妙地捕捉适于表现他生活情趣的种种形象，构成独到的意境。《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将空山雨后的初秋凉色和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丰富新鲜的感受，就像一只恬静优美的抒情乐曲，又像一幅清新秀丽的山水画。他的山水田园的名篇如《田园东七首》、《过香积寺》、《鸟鸣涧》、《积雨辋川庄》等，在闲静孤寂的景物中流露了面对现实冷漠的心情，或参禅悟道，以诗说佛。

李白(701～762)，字太白，盛唐诗坛的代表，同时也是我国诗坛继屈原之后又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在他的诗中，浪漫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达到了高度的统一。他生活的“盛唐”时期的时代特点，结合他独特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性格，使他的诗篇表现出与杜甫诗迥然不同的浪漫主义风格，具有鲜明的独创性。他的作品不仅抒写青春、边塞、江山美景，还热情地讴歌现实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猛烈抨击黑暗、极度蔑视无能的权贵人物。他政治上的远大抱负，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以及对权贵势力、对封建社会一切压迫和羁束毫不调和的叛逆态度，正是他诗歌浪漫主义精神的主要表现。这些思想内容，错综交织地贯穿在他的作品中。这种追求自由，一心想征服现实的态度，乃是中华民族酷爱自由和反抗黑暗现实的典型体现。

贺知章称赞李白为谪仙人

李白炽热的感情，强烈的个性，在他表现各种生活的诗篇中都打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处处留下浓厚的自我表现的主观色彩。他要入京求官，就宣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政治失意了，就大呼:“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他要控诉自己的冤屈，就说:“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他想念长安，就是:“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他登上太白峰，就让“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他要求仙，就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要饮酒，就有洛阳董糟丘“为余天津桥南造酒楼”。他悼念宣城善酿纪叟，就问:“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这种强烈的自我表现的主观色彩，从艺术效果来说，有的地方使诗歌增加了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与先声夺人的力量;有的地方让人读来热情亲切。他在感情的表达上不是掩抑收敛，而是喷薄而出，一泻千里。当平常的语言不足以表达其激情时，他就用大胆的夸张;当现实生活中的事物不足以形容、比喻、象征其思想愿望时，他就借助非现实的神话和种种奇丽惊人的幻想。《蜀道难》以神奇莫测之笔凭空起势，完全是凭传说想像落笔。他的诗歌往往呈现感情充沛，瞬息万变的特色。李白运用的诗体多样，但贡献最大的是七古和七绝，这两种诗体在当时也是最新、最自由的，正和他自由豪放的个性相适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这两句诗是他诗歌语言最生动的形容和概括。他的诗作似乎没有任何约束，天籁自然，不事雕琢，一切似脱口而出，但读来却觉得美妙奇异，真如“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诗仙”李白以其丰富多彩的诗歌内容和极富浪漫色彩的诗歌形式奏出了盛唐诗歌的最强音，达到了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顶峰。

杜甫(712～770)，字子美，是我国文学史上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诗不仅具有丰富的社会内容，鲜明的时代色彩和强烈的政治倾向，而且充溢着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不惜自我牺牲的崇高精神。他生活在唐代社会由盛转衰的时期，青年时代，曾受到盛唐诗坛浪漫主义氛围的影响，早期诗歌创作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望岳》可作为代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流露出诗人对一切事业的雄心壮志。困守长安十年的生活，不仅使他“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抱负无法实现，而且开始过着“朝扣富儿们，暮随肥马尘”的屈辱生活，经常挨冻受饿的经历，使他逐渐深入人民生活，看到人民的痛苦，从而写出了《兵车行》、《丽人行》、《赴奉天咏怀》等现实主义杰作。十年磨砺，使杜甫成为一个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安史之乱的磨难，使他的诗歌创作体现了高度的人民性和爱国精神，像《北征》、《冼兵马》、《三吏》和《三别》等都达到了现实主义的高峰。他的诗像一面镜子，映出“安史之乱”前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赢得了“诗史”的称号。杜诗中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以及仁爱精神，是儒家思想中积极因素的艺术再现。

从创作方法上来看，杜甫的最大成就和特色是现实主义。杜甫有他独特而丰富的生活经验，他的诗多取材于人民生活，和社会现实密切结合，为了真实、形象地反映现实生活，他需要采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这是形成他的诗歌这一特色的内在原因。杜甫的叙事诗善于对现实生活作典型的艺术概括，寓主观于客观，采用俗语和细节描写，人物语言也充满了个性。此类诗歌数量多、质量高，现实主义特色也表现得十分突出、充分。他往往像在叙事诗中刻画人物那样对自己曲折、矛盾的内心世界进行深入的解剖，《赴奉先咏怀》头一段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在叙事诗中，杜甫寄情于事;在抒情诗中，则往往寄情于景，融景入情，使情景交融。这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情景同时出现，如他的名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后游》)。另一种是只见情不见景，如《登慈恩寺塔》的“秦川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忧国忧民的心情跃然纸上。杜诗的风格多种多样，但最具特色、为杜甫所自道且历来为人们所公认的风格，便是沉郁顿挫，深刻悲壮，这在唐诗中独树一帜。

中唐，是中国诗歌个性特征充分发展的时代。诗坛上出现了比盛唐时更多的风格流派。诗人的个性不再大同小异而是风格多样，个性鲜明。总体说来，主要有以下两个流派。

一是以白居易、元稹、张籍等人为代表的现实主义诗派。他们继承了杜甫正视社会现实、抨击社会黑暗的精神，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掀起了新乐府运动。他们的诗歌揭露了统治阶级的残酷剥削和骄奢淫逸，深切地同情人民所遭受的深重疾苦，在艺术上则以语言通俗流畅、平易近人为特征。白居易的讽喻诗，和他兼善天下的政治抱负是一致的，同时也是他现实主义诗论的实践。其中《新乐府》50首、《秦中吟》10首更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杰作，真是“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丰富的现实内容。除此之外，他的两篇叙事长诗《长恨歌》和《琵琶行》，也有着很高的艺术成就。元稹和白居易齐名，时称“元白”，他的乐府诗反映现实的一面相当广泛，代表作有《田家词》和《织妇词》等;张籍也作内容和精神自创的乐府诗，主要以愤慨和讽刺为主，如《野老歌》和《山头鹿》等。

二是以韩愈、孟郊、贾岛、李贺等人为代表的浪漫诗派。该诗派融合楚辞、乐府诗浪漫幻想的传统，以浓丽的色彩，出人意料的想像，横放杰出的诗笔，开创了奇险生新的艺术风格。韩愈的诗歌语言古朴苍劲、洗净陈熟，不仅纠正了长期以来的平庸诗风，而且在中唐诗坛上开创了一个新的局面，把新的语言风格、章法技巧引入诗坛，从而扩大了诗的领域。他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助教》“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写早春微雨中的景色，极为新鲜别致。孟郊是以苦吟著名的诗人，他自述做诗的情景是:“无子抄文字，老吟多飘零。有时吐向床，枕席不解听。”(《老恨》)他的诗歌中瘦硬奇警、入木三分的诗句，都经过苦思锤炼，目的是为了使内容表现得更深刻。贾岛和孟郊同以“苦吟”著名，后人更以“郊寒岛瘦”并称，贾岛总是安于自己荒凉寂寞的生活境遇，其代表作有《剑客》。李贺往往用托古讽今，比物征事的手法，或用奇特的想像、浓重的色彩、富于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他“哀愤孤激之思”，使他的诗形成奇崛幽峭、侬丽凄清、深情绵邈，绮丽精工的独特风格，如《致酒行》、《金铜仙人辞汉歌》、《雁门太守行》等。

到了晚唐，中央王朝日益衰微，宦官专权，朋党互争，诗人虽壮志满怀，但大势已去，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晚唐诗坛豪迈气势逐渐消逝以后，其审美趣味和艺术追求开始趋向细腻的官能感受和入微情感色彩的捕捉，呈现给读者的是人的心境和意绪，杜牧和李商隐的诗正是这方面的代表。两位诗人艺术成就很高，但那种冷艳幽僻的情调，浓厚的感伤气氛，就好像西下的余晖，象征着唐诗渐趋衰颓的气势。

杜牧的咏史诗很著名，如《过华清宫三绝句》之一:“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通过人们所熟知的唐明皇、杨贵妃的故事，含蓄而有力地讽刺了晚唐帝王们的荒淫享乐。他抒情写景的七言绝句，艺术上有很高的成就，这些诗辞采清丽，画面鲜明，风调悠扬。“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春》)可以看出他才气的俊爽与思智的活泼，在写景中还流露出对时事的忧伤。李商隐的作品中，最为人所传诵的是他的爱情诗，这类诗或名《无题》，或取篇中两字为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这首《无题》是他最有代表性的名作，执著的爱情在濒于绝望中显出了无比强烈的力量，“春蚕”、“蜡炬”两句，已成为描写爱情的绝唱。他成就最高的是近体诗，尤其是七律。这方面他继承了杜甫七律锤炼谨严、沉郁顿挫的特色，又融合了齐梁诗的浓艳色彩。

唐朝历经三百年，诗歌这一文学形式伴随始终，无论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每个时期都有杰出的诗人和作品，风格鲜明、流派各异、生动鲜明地反映了唐代社会的重大活动以及社会生活的一般风俗，全方位描绘了社会各阶层人物生活状况和精神面貌，是唐代社会一部生动的艺术历史。同时诗歌形式也完成了发展成熟的历程，古体诗的五古、七古、乐府歌行，近体诗的五律、七律、五绝、七绝、排律无不齐备，并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流传广泛，影响深远的诗歌形式。唐代使诗歌达到了艺术的巅峰，唐朝是诗的时代。

词是宋代文学的主要形式。据《全宋词》记载:宋时作品有2万余首，词人有1400多位。宋代结束了残唐五代混乱分裂的政局，展现了又一次的统一，重新建立了君权至尊的帝国政府。北宋从建立到靖康之变，维持了100多年的和平安乐局面。此时宋朝统治者推行优待士大夫官僚的政策，加上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繁荣造成君主荒嬉，士大夫贵族耽于玩乐，伴随燕乐兴起，在晚唐形成的新体诗——词，正迎合了当时的社会氛围，于是这一文学形式，特别是占主导地位的婉约词风，在北宋期间几乎一统天下。宋代词坛代表词人有晏殊、范仲淹、欧阳修、柳永、苏轼、李清照、辛弃疾等。

晏殊的词总是在雍容华贵之中，流露出寂寞衰迟之感，如他的《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在亭台如旧、香径依然的情境之中，流露春归花落，好景不常的轻愁，词句也轻清婉转，玉润珠圆。

范仲淹是怀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他并不以词知名，流传的词也只有寥寥几首，但大都即景抒怀，表现出开阔而深沉的意境。由于他胸襟的开朗和感情的真挚，可以直抒己见，直写所感，而不像有些婉约派词家的忸怩作态。他的《渔家傲》通过边塞的凄清景象表现边防将士忧国的深情，更上承唐人边塞诗的传统，为宋词开拓了新的领域。

欧阳修词大部分是描写爱情的作品，同他在诗文里所表现出的庄重严肃的儒家面目大不相同。他的词更多地流连湖光山色，表现洒脱情怀。欧阳修在部分即景抒怀的词里洗刷了晚唐、五代以来的脂粉气息和婉约情调，使词作风格向清疏峻洁方面发展，如写颍州西湖的“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采桑子》)。

柳永是第一个对宋词进行革新的词人，他主要从都市中下层社会民众生活中汲取创作素材，以描写男女相思和个人流落江湖的羁旅行役之愁见长，词风婉约。他大量创作篇幅较长，结构复杂的慢词，从内容到形式都富于平民色彩，柳词在宋元时期流传最广，相传当时“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见叶梦得《避暑录话》)”。他的《雨霖铃》表达词人江湖流落的感受，是柳词的重要代表作。柳词在艺术表现上也自成风格，大部分作品都以白描见长，凡铺叙景物，倾吐心情，大都层次分明，语意刻露，绝少掩饰假借。它大量吸收口语入词，一扫晚唐五代词人的雕琢习气。柳永由于多用口语，就更显出词调在这方面的优越性，而且对后来说唱文学和戏曲作家在曲辞的创作上有着鲜明的影响。

苏轼随后对词风的革新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改变了晚唐五代词家婉约的作风，成为后来豪放词派的开创者。他首先打破词的传统，将艺术的笔触伸向了广阔的现实生活和个人极其丰富的内心世界，扩大了词的题材范围，提高了词的意境，丰富了词的表现手法，使词成为独立的抒情诗体。苏轼的词，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除通常的写景抒情外，他用词来怀古、记游、感旧、说理和谈禅。苏词风格多样，有的词笔细腻，风情婉转;有的则高歌入云，逸怀浩气，启迪了南宋豪放词派的诞生。前者如《水调歌头》，后者如《念奴娇》，都是宋代词坛的著名篇章。豪迈奔放的感情，坦率开朗的胸怀，是苏轼词作一贯的基调。

靖康之变后，宋代文学截然剧变，北方侵略者的金戈铁马，使得宋朝国破家亡，许多文人亲历苦难，社会矛盾集中于北宋的生死存亡，感时伤乱成为词这种文学形式的典型之音。杰出的女词人李清照就是这方面的代表。李清照前期(北宋时期)词作大多抒写少女、少妇之情怀，词风清丽婉转，像《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描绘的藕花深处的归舟和滩头惊飞的鸥鹭，活泼而富有生趣。后期词作则将国破家亡的悲境与身世漂泊的伤痛融合一体，词风凄楚清苦。如著名的《声声慢》等，主要都是表达她个人的不幸遭遇，情绪较为消沉。她还有一首风格独特的《渔家傲》，流露出无家可归的痛苦心情，同时表达她要求摆脱现实的苦闷和对自由、美好生活的向往，充满了浪漫主义精神。

南宋另一伟大的爱国词人辛弃疾，满怀抗金复国的雄心壮志，却被朝廷妥协苟安的政策羁缚，壮志难酬，于是将所有壮愤之情寄于词作。他继承苏轼词豪放风格并加以发展，创造出雄奇阔大的词境。在词的表现手法上，他创造性地“以文为词”，将经史子集之语铸入词作而如己出。辛词风格多样，但壮怀激烈的豪放词是其主调。《摸鱼儿》是他代表性的作品:“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词上阕通过主人公的惜春而又怨春，表现他对南宋王朝“爱深恨亦深”的矛盾心情;下阕更托蛾眉遭妒表现他对自身遭遇的不平。在辛弃疾词作影响下，南宋形成了爱国的豪放词派，主要有陆游、陈亮、刘过、刘克庄和刘辰翁等，他们有许多豪放词作，与北宋时期的婉约词双峰并崎，平分秋色。

回顾宋词几百年的发展历程，我们发现，宋词在总体上有如下主要特征:首先词风偏于阴柔婉约，此乃词之本色。在全部宋词中，婉约词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宋代有许多婉约词人从不写豪放词，但没有哪个豪放词人没写过婉约词的。宋词含蓄委婉的美学特征是中华民族传统审美思想的典型体现，这种美学特征，使宋词虽不像西方爱情诗那样热情奔放，但自有深情婉转、低回往复的特殊魅力;其次，题材选取注重个人生活，侧重内心世界情感的再现。唐宋时期，传统文人总认为“诗以言志，歌以抒情”，因此将具有一定社会意义的重大题材，放在诗里去写，因为“抒情”的词性，词的内容自然局限于个人的爱情离别、四季景物，羁旅哀愁等。一般而言，词往往喜欢对日常的、普通的自然景象进行白描，用以表现形象细腻、含意微妙的意境，使描摹的对象、事物和情节，更为具体、细致和新巧，并涂有更为浓厚、更为细腻的主观色彩。婉约类词中花轻似梦，雨细如愁，尽管词境小而狭，却巧而新奇，比别的文学形式更亲切、更细腻入微地表现、描写了人的各种心情意绪，这便是词受人喜爱的艺术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