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礼的实质

中国是一个注重等级的国家。礼，就是为区分等级贵贱、次序而制订的，实质上就是维护等级制度。孔子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仁释礼，要求人们遵从礼制。荀子说:“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人类之所以能合群生活，在于多守其分;“所以能守其分，在于懂得义。”又说:“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而《礼记》则明确提出，礼的功能即在于辨别等级，“夫礼，坊(防)民之淫，章民之别。”(《坊记》)“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记》)。可见，礼的实质就是维护等级制。

礼仪规范的目的就是在于使人的一切行为符合自己的身份，做得恰到好处，各阶层的人要安其本分，不相逾越。“夫礼者，所以章疑制微，以为民坊者也。故贵贱等级，衣服有别，朝廷有位，则民有所让。”(《礼记·坊记》)礼是用来辨明疑惑，分别隐微，以作为民众道德上的防范。所以贵贱有等级，衣服有区别，朝廷有位次，这样民众就会有所谦让。等级制中，高高在上的是天子，天子之下，诸侯、大夫、士、庶人，层层等级分明，从衣食住行到言谈举止都有明显的区别。

最能体现人的等级地位的，莫过于衣服车马。如用衣服来分别等级贵贱，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图案，即“黼黻文章”;二是颜色，即“黑黄仓赤”。在图案上，不同等级的官服上绣有不同的图案。如天子祭祀和朝会的礼服上绣有卷(曲身昂首)龙，诸侯绣黑白相同的斧形图案(黼)，大夫绣青黑相间像两个“己”字相背的图案(黻)，士没有绣饰;在颜色上，等级不同，衣服的颜色也要有区别，如周天子的礼服要随季节转换颜色，诸侯紫衣，士黑衣绛裳等。衣服质的当然也有讲究，比如锦衣，只有天子和诸侯才能穿，所以后人用“锦衣玉食”来形容地位的高贵。不仅如此，衣服上的零件佩饰，都各不相同。其实中国的古代社会延续了数千年，法定的官服不知换过多少式样，但是以颜色和图案作为官品等级的标志这一基本点，却一直继承了下来。

乘车也是等级的重要标志。如周天子的车有五种，除玉路专用外，金路、象路、革路、才路等四种也可以分别赏给多级诸侯使用。(《周礼》)《礼记》中讲到车上的装饰也分等级，如国君的车覆轼(车箱前扶手的横木)用羔皮，以虎皮缘边，大夫和士都是鹿皮缘豹皮边等。两汉都规定二千石(相当于中央的九卿，地方的郡守等官职)乘四匹马驾的车，两边的车轮涂成红色，九卿还可以在辕右边加一匹骖马。

宋后主要乘轿子，这里又有许多品级规定。如在清朝规定，一品官可以坐八人抬的大轿，二品就只能坐四人桥子，三品以上的轿用绿呢，四品以下用蓝呢。

丧礼与祭祀中特别强调等级区分。《丧大纪》载:“国君的大棺厚八寸，属棺厚四寸;上大夫大棺厚八寸，属棺厚六寸，无埤棺;下大夫大棺厚六寸，属棺厚四寸;士就只有一副厚六寸的棺。国君的棺用檀木，士大夫的棺用柏木，士的棺用杂木。”出殡是最庄重的时刻，在柩车的装饰上更要体现出等级差别，等级越高，装饰物越为复杂，随着等级降低，装饰物依次递减。此外，墓室内棺椁之间的距离，随葬品的多少，都依等级不同而有明显的差异。

去拜访别人时所带的礼物，天子用芬芳香冽的酒，诸侯用玉圭，卿用小羊，大夫用雁，士用野鸡，庶人用鸭。(《曲礼下》)

在日常用语方面，对配偶的称呼:“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同是死亡，“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曲礼下》)《占国策·秦围赵之邯郸》中，形容天子去世，是“天崩地坼”。一个“崩”字足见天子对天下之巨大影响。“薨”是颠坏之声，一国之内，国君之影响如此;“卒”，即终了，终其天年;“不禄”，士人以俸禄为生，去世就没有俸禄，故以“不禄”化其死;死，是“澌”，消尽无余之意。天子去世，如天崩地裂，层层降至庶人去世，无声无息，可见其天地悬殊了。

在交往中，对尊卑地位不同的人，态度不一样。“闻始见君子者，辞曰:‘某固愿闻名于将军者。’不得阶立。适者曰:‘某固愿见。’”意思是:初次拜见有道德或有官爵的人，要说:“我非常希望把姓报告给您的传话之人。”而不能直接指称主人。如果要拜见的人与自己地位相当，就说:“我非常希望拜见您。”在赠送礼物时，“受立，授立，不坐。性之直者，则有之矣。”意思是:接受礼物和赠送礼物的人本都站着，不得跪下。但如果授受两方中地位高的一方身材矮小，那么就得都跪下来行授受之礼。因为此时若都站着则身材矮小的尊者相形见绌。在拜见时，“请见不请退。……事群者，量而后入，不入而量。凡乞假于人，为人从事者亦然。然，故上无怨而下远罪也。”意思是，对地位高的人可以请求拜见，但不得主动告退。……有事求见国君，要考虑好是否可行再进见，不能进见之后再请示可否。这样做，就可以上无怨言，下不获罪了。

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区别等级，如建筑房屋，饮宴场合的座位排列，敬酒的先后，餐具的摆放，食物果品、油、盐、酱、醋等调料，都有等级差异，目的是“明贵贱也”。

等级制是为政治服务的。“礼者，君之大柄也”;“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礼运》)礼的作用就在于“治政安君”，“政不正君位危”。君主以礼治天下，就可以稳坐泰山，汉的开国皇帝刘邦对礼治的体会是最深的。刘邦起自平民，他的一帮大臣绝大多数也出身平民。他们对儒家的繁文缛节本能地反感，对礼仪是不屑一顾的。但他称帝后，很快便为尊卑无辩，“非有上下礼节”的局面而不快。他这个皇帝没有皇帝的感严，臣下没有臣下的礼仪，“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后来他接受了儒生叔孙通的建议，制定朝廷上的君臣礼仪。此后，刘邦才真正完成了由一介平民到至尊皇帝的转变，刘邦从此才对礼制有了真正的认识——等级名分对巩固统治至关重要。

中国古代礼仪文化的本质是维护等级制度。正是这一本质性规定，它才被统治阶级选中作为实行思想专制，巩固统治的理论武器。在几千年的封建统治社会，统治阶级越来越强化其中的等级观念，强化它的政治色彩。礼仪逐渐沦为统治者维护自身地位和权益的工具，礼仪中的消极作用也就越来越突出。儒生们孜孜以求的既等级分明又协调和谐，上下相亲，其乐融融的礼治社会，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恰恰相反，正统礼仪中的纲常名教带来的是对人情、人性、人的创造性思维的残酷虐杀和严重束缚。在礼这个绝对权威面前，个人的个性、主体性价值从未真正地重视和强调，中华民族的蓬勃生机和活力也因此被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