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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民间妇女生活史料的发掘与运用
1.9.1.2 二、女性生存资本

二、女性生存资本

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 1930—2002)所谈的“生存心态”概念,本身也就是某种“资本”,作为一种“资本”,是内在于行动者的精神心态和禀性系统之中,也自然地贯穿于行动者的各种行为才能、组织能力和策略制定能力之中。[28]客家社会两性关系,在特定的自然环境条件与历史背景下,形成特有的社会生活习惯与社会意识,使得客家族群的两性关系存有古风一面,又有变异的汉民族文化、横向渗透的一面。女性劳动力对家庭经济贡献匪浅,也导致女性角色不容忽视。《嘉应州志·礼俗》:

中上人家妇女,纺织缝纫,粗衣薄妆,以贞淑相尚。至村乡妇妪,槌髻短裳,任田园诸务,采山负担,蓬跣往来,未免鄙野。然而甘淡泊,服勤劳,其天性也。[29]

客家女子不若中原女子般柔弱,拥有较大空间活动自主权:

妇人在家,出则任田园樵苏之役,入则任中馈缝纫之事。古乐府所谓“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30]

女子直接从事治理家务,并参与贡献劳动力,涉足社会经济活动,决定了她们活动空间的部分自由。《嘉应州志·礼俗》:

村庄男子多逸,妇女则井臼、耕织、樵采、畜牧、灌种、缝纫、炊爨,无不所不为。天下妇女之勤者,莫此若也。[31]

客家妇女生活基本原则,探究其内容,可以看到其对于各种不同社会生存资本的累积和独占,以维护或提升社会地位。廖安祥的祖父过世之后,由祖母独自来操持家务:“祖父死了,藉祖母李东妹以种田、挑木炭为活。”[32]生存心态作为一种资本,特殊性在于:

作为资本的“生存心态”,是比较难进行交换的一种资本形态,必须透过复杂的象征交换过程,才能和他人的“生存心态”发生相互影响。所以,“生存心态”也就成为了行动者巩固自己、发展自己和克服各种障碍的强大资本力量。[33]

粤东侨乡社会大多数人往海外去发展,期望能够赚取一笔钱回家,改善家庭生活。《嘉应州志·礼俗》:

州俗土瘠民贫,山多田少,男子谋生各抱四方之志,而家事多任之妇人。故乡村妇女耕田、采樵、缉麻、缝纫、中馈之事,无不为之薭之于古。盖女功、男功皆兼之矣。[34]

廖安祥的父亲从1909年因为卖掉家里最有生产力的水田,遭到驱逐离家之后,到香港谋生。经过约16年的时间,直到1925年儿子到香港接手,才能够回家治疗肺病。这段时间,廖安祥的祖母跟母亲,在家乡独立持家,养育下一代:

我父亲到了香港经过戒赌积省的钱,将从前卖给人家的田地赎回来了,家里虽然还是吃粥,比从前是稍为改善,各方面靠祖母和母亲勤劳,在山上多开荒地,增加番薯和杂粮。[35]

十多年没有见到丈夫,丝毫不影响廖安祥的母亲的生存条件。她只要固守家园,确保儿子平安长大成人。在侨乡社会空间里,便能够保住有效生存资本。

本节探讨客家女性生存心态,系参考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所说的“生存心态”,所指的是一个持续的和可转换的系统,统合过去的经验,造成各式的社会行为样式。依据廖安祥自传里所描述客家女性相关记载,分析女性在社会经济中的活动,以求了解女性的社会生存资本,包括“经济、文化和社会资本”。侨乡妇女的生存心态是以相当有系统的姿态,在原乡建立其对某种有效资本的独占。

(一)社会资本:社会场域的身份地位和宗族场域的血缘关系

在这种特殊的地理条件之下,一部分出洋客及其家眷在通商国家居留下来,成为中国早期的海外移民,梅州因之成为著名的侨乡。外出的华侨寄回家乡侨汇,改善家乡生活环境,也改变了家乡社会的两性关系与经济关系。海外移民不断地跟原生家庭产生互动,保持经济、感情上的联系。当中,也会出现生活经济困境跟感情矛盾的危机。廖安祥的父亲出外十余年,仍努力跟家中保持联系,寄钱回家让母亲买地,改善家乡生活,典型的浪子回头,正是一个了解家族体系对个人移动者,以家庭认同来产生制约的很好案例。《嘉应州志·礼俗》:

其或人从赋远游,查无音信,亦多食贫攻苦,以俟其归,不萌他志。凡州人之所以能远游谋生,亲故相因依。近年益倚南洋为外府,而出门不作惘惘之状者,皆赖有妇人为之内助也。[36]

(二)经济资本:务实的两性分工

社会学者在解释女性社会地位的时候,多以阶级、劳动力、生理差异来说明女性受到不平等待遇。如果单纯地从女性谨守的传统规范内容去讨论,女性在父权社会机制之下,其价值只体现在提供物质基础与传宗接代的功能里。如此一来,权力关系成为主掌着两性关系的单一原因,将无从以新的面貌去看待客家妇女的生存心态。如果从经济资本来讨论客家两性关系,可能就可以清楚的呈现出所谓的女性付出劳动力的背后,有着更大的动机,就是让经济资本持续扩大,需得经过两性合作不可。客家族群两性互动关系中的务实精神。谚语:“无妇,不成家。”又言:“宁可无官,不可无婚。”社会不鼓励独身、不婚生活,除了有道德价值判断标准论断的前提外,其实经济生活才是首要考虑。传统社会的两性分工关系,如果没有进入到婚姻生活,则男女双方失去社会定位,造成生活秩序失调,那么男女的生活都将无所依归,谚语:“男无妻,家无主;女无夫,身无主。”[37]

(三)文化资本:生存经验的养成

出身和生活于不同阶层和社会地位的人,总是以其最初经验的沉淀物,作为“生存心态”的根基,而且它一经形成、便具有相当程度的自律性和恒定性。在不同阶层和环境中长大的个人,对其周遭社会空间反应及交互作用,也为其最早确定的“生存心态”经验。《嘉应州志·礼俗》:

盖天下妇女,劳逸尚分贵贱贫富,吾乡即绅士素封之家,主母与婢妾,种作劳逸均之。且天下妇人即勤苦亦或专习一事,吾乡则日用饮食皆出其手,不独田工女工已也。[38]

这种勤奋的社会生存经验,到了廖安祥时期,他的祖母跟母亲,因为父亲把最好的田卖掉后,采取补贴家用的方式,就是靠山吃山,到山上取砍材换米吃。他说:

因家里被父亲卖了田地,种田很少,食粮不足靠祖母和母亲挑担山炭到市场卖了买回大米以维持。[39]

依山而生的生存心态,已经内化成为文化习俗的一部分。《嘉应州志·礼俗》:

其近山诸乡,妇女上山,樵采负薪,入市求售,以谋升斗者,尤为勤苦。然皆习之而安,无朱翁子之妻以是为耻而求去者。[40]

区域社会女性的生存心态跟空间相互关联性,在于生活经验中的各种因素,女性总是先对类似及有利于自身的因素,抱有强烈的同化和归并倾向,女性在这样的生存场域中,或多或少可以启发互助的精神。《嘉应州志·礼俗》:

乡中农忙时,皆通力合作。插莳收割,皆妇功为之。惟聚族而居,故无畛域之见,有友助之美。无事则各爨,有事则合食。征召于临时,不必养之于平日。屯聚于平日,不致失之于临时。其饷则瓜、砅、芋、豆也。其入则妯娌姒也。其器则筹车钱(也。井田之制寓兵于农。三代以后,不可复矣。不意于吾乡田妇见之。[41]

客家侨乡社会中的女性生活在这个社会空间里面,之所以形成彼此间的相互关系网络,无论是经济网络或者是家族网络,都是因为这群人有生存的需求。需要聚族而居,在生存心态上的表现,是把有利于己的因素加以强化,拿一套共同的社会、文化特点、价值观,把这个群体连结起来,扩大群体生存空间与生存力量。

以地域环境条件来看,位于边陲地带或者是移垦社会的生活环境,让民间妇女拥有支配生活资本的权力与弹性,大于内地传统农业父家长制为主的社会。所以,研究客家女性的行动主体,在社会结构划定的空间,为了维持自我生存,以改变现有环境的家庭血缘关系结构,对抗父家长体制以血缘为正统的家庭主张,由家庭中的女性尊长所伸张的是在父系社会下,女性利用仅有的生存资本所架构的变例家庭组织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