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台湾汉移民契约习惯对原住民社会的影响

民间契约文书习惯伴随着台湾汉人移民往返于两岸之间，以汉人惯常使用的文书格式，借以规范社会成员在台湾经贸活动的权利、义务关系。汉移民将原生社会惯常运用的契约格式、种类带入台湾，使台湾社会田宅买卖这类经济活动契约化。陈盛韶说：

台湾初皆番地，厥后漳、泉、惠、潮民至，有强占私垦者，有典给垦者，有垦成绝卖者。……典%绝卖，皆凭契交价。^[70]

土地权利的转移，并非一时半刻，而是经过缓慢、冗长的时间。原住民大致上是以出典土地为获得金钱之主要方式，土地掌管与使用权流入汉人之手。当钱花完又无力赎回土地，下一步就是将土地卖断。最后获取金钱的方法就是把番大租一一卖断，收租权亦流入汉人之手。汉人因而取得地权与租权，逐渐在此地立足生根。在这买卖过程中，原住民对汉移民利用契约文书来界定权利、义务的方式，阶段性地从逐渐认同到接纳，最后原住民将汉式契约文书格式、习惯，融入日常生活当中，运用自如。

汉人社会契约文书书写格式与种类，当族群之间的互动日深之后，原住民的日常生活逐渐采纳汉式契约书写模式，连自身的分家活动与婚姻关系等社会活动，也以契约种类里的分家阄书与妆奁契约规范权利、义务。咸丰三年(1853)一月《踏踏社番武里马邻为武暖社妆奁田立甘愿手摹字》有例于下：

立甘愿字踏踏社番武马邻，前年祖父在日，有娶武暖社阿歹辘盾之祖姑为妻时，随带妆奁田一段，址在武暖社东北畔，此田特为祖母一生收租赡养而已。祖母登仙已久，马邻将田乃踞^[71]任讨不还，抚躬自问，理应将业归还辘盾自掌方合正理。谁知马邻家道贫穷，虽涉贪婪诈索之事，亦不顾而为之。托中向前年辘盾备出佛银二十三元正，又在马邻求出佛银三元正。辘盾备出以后，马邻甘愿即日仝中交讫，此田随即踏明界址，交还辘盾自掌，不敢异言阻当。自今以后，马邻及子孙永不得复行霸占滋事。此系二比甘愿，各无抑勒反悔。口恐无凭，立甘愿字内一纸，永远存照。

即日仝中萛收过甘愿字，内前年佛银二十三元正，又在马邻求出辘盾备出佛银三元正，以后马邻甘愿字完足，再照。

土目龟刘斗瓦(见印一)

代笔振金声

土目阿蚊龟刘(见印二)

公亲抵瑶埔马(见印三)

咸丰三年(1853)正月　日　立甘愿字内武里马邻指摹^[72]

从原住民社会惯用契约形式演变过程当中，显示汉移民在台湾社会的地位日渐稳固。汉人惯用的契约形态在台湾社会经济活动成为主流。

原住民跟汉人之间的交往，从土地买卖契约的约定，对于土地买卖完成之后，是否银货两讫。看出买卖双方的交情。台湾汉人与原住民在清朝的土地买卖，原住民系指平埔族，迄今仍留下不少契约文书。买卖的约定上，根据陈炎正指出，他的长辈曾说明跟平埔族买卖土地的时候，双方会口头约定这个买卖是“有吃的”^[73]。表示签订契约的价格便宜，所以，日后平埔族卖方逢年过节，会到汉人买方这里来吃饭、作客。如果是买卖完毕之后，互不往来，就会在买卖当下说清楚，这份契约是“卖没吃的”。而这种习俗，不单为闽南人跟平埔族定契约的时候约定之。台湾中部石冈乡土牛村的刘元龙家族跟原住民之间有个亲切的传说故事。《刘氏族谱》说：

后来这些平埔族人(熟番)迁居埔里后，每年冬至节来到石冈的文进公家里做(作)客，顺便向文进公表示“以前这些田卖了大(太)便宜了，请再补点钱意思意思”。也都拿点钱给熟番回家过年，久而久之，住在埔里的熟番可说年年“回娘家”作客。^[74]

从口述与族谱记录，了解清代汉移民社会与平埔族之间的土地买卖，不分闽、客族群，只要是原住民与汉人关系良好的契约，都可能有这种作客的口头契约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