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

一、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理论依据

(一)投资发展周期理论

邓宁在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投资发展周期理论的中心命题是“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倾向取决于：(1)经济发展阶段；(2)该国所拥有的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域优势”。

投资发展周期理论将一国吸引外资和对外投资能力与经济发展水平结合起来，认为一国的国际投资地位与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成正比。当人均GDP小于400美元时，无FDI输出；GDP介于400～1500美元时，FDI输出有限；GDP介于2000～4750美元时，FDI输出大幅上升；而当GDP大于4750美元时，净FDI为正。世界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国际投资地位的变化大体上符合这一趋势。

(二)小规模技术理论

该理论由美国经济学家威尔斯(Wells)于1983年提出。该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的比较优势来源于小规模生产技术，它带来的低成本等比较优势能够使生产者获得比较利益。小规模技术的比较优势来源于四个方面：一是拥有为小市场需求服务的小规模生产技术；二是倾向于当地采购；三是具有低廉的企业管理和营销费用；四是能够提供特殊产品。

(三)技术地方化理论

拉奥认为以下几个条件使发展中国家能够形成和发展自己的特定优势(Proprietary Advantage)。第一，在发展中国家中，技术知识的当地化是在不同的环境下进行的。这种新的环境往往与一国的要素价格及质量相联系。第二，发展中国家生产的产品适合于它们自身的经济条件和需求。换言之，只要这些企业对进口的技术和产品进行一定的改造，使产品能够更好地满足市场需要的话，这种创新活动就会形成竞争优势。第三，发展中国家企业竞争优势不仅来自于其生产过程及产品与当地供给条件和需求条件的紧密结合，而且来自于创新活动中所产生的技术在小规模生产条件下具有更高的经济效益。第四，在产品特征上，发展中国家企业仍然能够开发出与名牌产品不同的消费品，特别是国内市场较大、消费者的品位和购买能力有很大差别时，发展中国家的产品仍有一定的竞争能力。第五，上述几种优势还会由于民族的或语言的因素而得到加强。

(四)技术积累—技术改变的演进理论

1990年，坎特威尔(Cantwell)和托兰惕诺(Tolentino)提出技术积累—技术改变的演进理论。该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技术能力的提高是与它们对外投资的累积增长直接相关的，技术能力的积累是影响其国际生产活动的决定性因素，同时也影响着其对外投资的形式和增长速度。因此，发展中国家对外投资的产业分布和地区分布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化的，并且是可以预测的。

(五)一体化投资发展理论

该理论认为，直接投资的发展及模式完全遵循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发展中国家的对外投资必须与其工业化战略相结合，最大限度地发挥现有的比较优势，尽可能地激发潜在的比较优势。

(六)对外投资的不平衡理论

该理论指出，存在资产相对不平衡(如缺乏技术优势、无法形成规模经济等)的企业，可以通过对外投资在国外市场寻求补偿性资产，从而使其资产组合达到平衡，竞争力得到显著增强，战略地位发生根本性逆转。因此，对外投资是处于相对劣势的企业增强竞争实力，在竞争中实现赶超的有效途径。

二、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现状与问题

(一)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规模

中国的海外投资起步较晚，与发达国家相比，落后了一个多世纪。中国自1979年起开始对外直接投资，30多年来，对外投资的规模不断扩大。虽然FDI流出流量的波动幅度较大，但FDI流出存量逐年增加。截至2008年底，中国8500多家境内投资者在全球174个国家(地区)设立境外直接投资企业12000家，对外直接投资累计净额1839.7亿美元，境外企业资产总额超过1万亿美元。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如图8-5所示。

图8-5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

资料来源：《2008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二)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行业结构

在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发展的初期，投资主要集中在贸易、餐馆、工程承包等与贸易有关的服务业，只有少数贸易公司从事加工生产性投资。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快速发展，中国对外投资的行业也在不断扩展，目前已涉及第一、二、三产业的各个行业，范围相当广泛，包括商务服务业、金融业、批发零售业、采矿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但投资重点却相对集中，制造业聚集了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的九成。2008年中国FDI流出流量及存量的行业分布分别如图8-6和图8-7所示。

图8-6　2008年中国FDI流出流量的行业分布

资料来源：《2008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图8-7　2008年中国FDI流出存量的行业分布

资料来源：《2008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对比2008年中国FDI流出流量及存量的行业分布，可以发现，近年来中国对采矿业、制造业的投资明显增加，其中采矿业的增幅最大。这是因为，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对石油、天然气等战略性资源的需求不断增加。中国资源虽丰富，但人均占有量很低，无法满足国内经济发展的需要，常常需要依赖进口。对外直接投资采矿业，可以规避国际资源市场不稳定的因素，在海外建立起稳定的资源生产供应基地。近些年来，采矿业已经成为驱动中国对外投资增长的重要行业。中国对制造业的海外投资，一类集中在技术含量较低的、劳动密集型的传统制造业，如纺织服装、鞋帽等行业。这类产业普遍存在着生产能力过剩、国内市场饱和的现象，且由于成本低廉而具有对外直接投资的比较优势。为了利用现有的生产能力、规避贸易壁垒、开拓当地市场，许多制造企业纷纷到国外投资建厂。中国对制造业的海外投资另一类集中在家用电器、金属制品等行业，这类行业大多国内竞争激烈，但由于技术性能和产品质量稳定，在国际市场很有竞争力，很适合国外市场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市场需求。

(三)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区位选择

在中国对外投资的初期，海外投资企业主要分布于发展中国家和中国香港和中国澳门地区；之后，海外企业分布不断扩展，虽仍以亚洲各发展中国家和中国香港和中国澳门地区居多，但已经开始向发达国家和地区延伸；随着中国对外投资的进一步发展，海外企业遍布五大洲，并开始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向发达国家和地区转移，但主要还是集中在亚洲。截至2008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净额中，70%以上流向亚洲地区，其次流向拉丁美洲(17.5%)、非洲(4.2%)、欧洲(2.8%)、大洋洲(2.1%)和北美洲(2.0%)。2008年中国FDI流出存量的地区分布如图8-8所示。

图8-8　2008年中国FDI流出存量的地区分布

资料来源：《2008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

由于中国内地与香港地区之间在政治、经济、地理、文化等方面的特殊关系，中国FDI相当一部分流向中国香港地区，并投资于贸易、金融保险业、制造业等行业。中国对美国、加拿大等发达国家的投资主要是为了规避这些国家的高贸易壁垒。而中国对采矿业的投资主要集中在澳大利亚(铁矿石、铝矿)、巴西(铝矿、钢铁、焦炭)、秘鲁(铁矿石、钢铁)、俄罗斯(石油、天然气)等国家。据UNCTAD统计，仅2004年5月，中国在巴西投资于铝矿、钢铁和焦炭的FDI工程投资总额就达几十亿美元。此外，中国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投资设立工厂，利用东道国的劳动力、其他资源及优惠政策，生产适合当地需求的产品，并开拓周边国家甚至发达国家的市场，如海尔集团在巴基斯坦、孟加拉国、伊朗和尼日利亚的投资就出于此目的。

从总体上看，中国海外投资的地区分布大致上经历了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向发达国家和地区逐步转移的过程，且目前仍处于这一转移过程中，但仍以流向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为主，呈现出相对集中的特征。其中，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投资又主要集中在制造业和采矿业，这表明中国也在充分利用自身的比较优势参与国际产业转移，通过对外投资优化产业结构及其要素资源在国际上的有效配置。

(四)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绩效

一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效果可用绩效指数来衡量。按UNCTAD的定义，对外直接投资绩效指数(outward FDI performance index)指的是一国对外直接投资在世界对外直接投资中所占的份额与该国GDP在世界GDP中所占份额之比。该绩效指数可以衡量一国从事海外投资的企业的综合竞争力。据UNCTAD的统计数据显示，1988—200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指数在世界上的最好排名出现在1991—1993年，列第30位。之后，中国的该项排名一路下滑，在1998—2000年曾一度跌至第69位；2001—2003年排名第58位，在128个国家中处于中游水平。1988—200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指数排名如表8-3所示。

表8-3　1988—200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指数排名

资料来源：UNCTAD，World Investment Report，2004。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绩效指数排名近年来一直徘徊不前，说明虽然中国海外投资总量在不断增长，但海外投资的综合实力仍有待提高，海外投资企业从总体上看仍需进一步形成并发挥自身的竞争力优势；另外，中国对高新技术产业的海外投资仍相对较小，海外投资的行业结构亟待优化。但我们也发现，近年来，出于自身技术水平提升的需要，中国对发达国家高技术产业的投资也在增加。如华为科技和ZTE公司在瑞典投资建厂，康佳电子在美国“硅谷”设立工厂，科龙在日本设立设计中心等。这类技术吸收型投资所产生的学习效应，对中国企业乃至整个产业结构的技术水平的提升具有重要意义。

同时，中国政府对海外投资也越来越重视，不但逐步放开了一些投资政策，还与其他国家签订了许多保护异境投资的协定。截至2003年底，中国目前已经与106个国家签订了投资保护协定(其中半数以上已经生效)，与81个国家签订了避免双重征税协定。广东、上海等地政府，通过出台简化审批程序、提供财政支持以及企业所得税激励等措施，鼓励企业对外投资。目前，不少国家已将自身吸收外资的最大目标国锁定为中国。丹麦、马来西亚、新加坡、瑞典、泰国、英国等国纷纷在华设立投资促进机构，以吸引中国的海外投资商。可以预见，中国未来对外直接投资还将继续快速增长。

三、促进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发展

(一)政府层面

政府应该制定和完善一系列的政策和法规，以适应国内企业逐渐国际化的发展趋势。目前，我国既不属于“资金饱和型”投资国，也不是技术创新强国。对外直接投资尚处于发展初期，企业对国外环境不是很熟悉，缺乏境外投资的经验积累。因此，为了更好地配置有限的资源，帮助企业在境外投资中增强抗风险的能力，政府有必要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制定战略规划和提供必要的促进、支持和服务。

1.明确重点，制定战略规划

结合国内经济发展情况和产业结构调整，制定对外投资战略规划，明确对外投资的重点区位和产业，对已确定的重点区位和产业，应进行深入研究，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战略规划，制定相应的优惠政策，分阶段实施，以求对国民经济发展产生稳定的拉动作用。在区位选择上，应优先选择有资源、有市场、有效益、有优惠政策和双边关系友好的重点国家和地区。在行业选择上，应优先考虑资源导向型项目、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新技术、家电和轻纺等具有比较优势的领域以及被欧美等国家征收反倾销税而使我国丧失市场的产品领域。

2.健全有关法律体系，简化审批程序

目前，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相关法律体系尚不完善，仅有一些内部规定或实施办法，没有完备的法律体系。《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经营法》应尽早出台，明确投资主体的权利和义务。采用国际上大多数国家的通行做法，改多部门审批为单一部门审批。建议商务部作为对外直接投资单一归口管理部门，负责对外投资审批，并逐步减少其审批管理项目的内容，简化程序。做到统一、透明、便捷，并将重点逐渐从事先审批转到事后的监督和管理上。

3.建立支持体系

体制上，要进一步加快国有企业改革，建立产权清晰的现代企业制度，完善国有企业资产的内部治理结构。资金上，一方面要建立金融服务体系，努力解决制约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资金瓶颈问题，充分发挥商业银行的融资主渠道作用。另一方面降低发展基金和中小企业开拓国际市场的门槛。理论及人才方面，要加强对外直接投资的理论研究，为对外投资实践提供理论依据。要加强人才培养，通过中外合作办学、国内院校和企业联合办学、国内专业培训以及出国培训等办法，尽快培养建立一支稳定的专业的对外投资人才队伍。

4.完善信息咨询服务体系

参照发达国家的做法，成立境外投资促进机构，进一步发挥信息网络的优势，为企业提供国外政治、经济、法律、社会、市场、产品、行业等方面的信息，减少企业在海外投资和生产经营时所遭遇的风险。

(二)企业层面

1.加速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明确产权和完善企业治理机制

把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与国有企业的产权改革和企业治理机制的完善相结合。我国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造虽然已经进行了多年，但国有股独大，企业治理缺乏外部监督的弊病一直没有真正解决。只有进一步推进改革，在制度上保证企业的活力，我国企业才算具备走出国门的基本条件。

2.树立全球化的企业发展战略和国际化经营的理念，提升国际化经营管理的水平

培养和造就一大批具有战略思想，熟悉现代企业经营与管理，掌握多方面知识的专门人才。要善于从经济全球化的经营角度，优化资源配置，开拓资本运作渠道，建立全球客户网络，提高管理水平。跨国公司在国际化经营管理方面有很多成熟的经验值得借鉴。应该向世界上成功的大跨国公司学习，在学习的过程中摸索本企业跨国经营的特点，并建立与本企业特点相结合的管理体系。发展国际化经营管理，需要既懂金融、法律、财务、技术、营销等专业知识又有战略思想和熟悉现代企业管理的经营人才。在目前国内比较缺乏国际化经营管理人才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招聘优秀的国际人才来弥补靠自身培养的不足，揽四海英才为我所用，尽快实现人才本土化。

3.发挥比较优势，培育核心竞争力

在企业进入国际市场的初期实力尚不雄厚的情况下，应注意首先集中力量做好单一业务，力争“小而精”。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再考虑发展其他同类业务。同时，应注意扬长避短，避开与跨国公司直接展开竞争，而应注意跨国公司尚未注意或目前尚未或无法涉足的领域。

4.大力推进科技创新，增强企业竞争能力

要具备强大的自主开发能力，形成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并树立良好的企业品牌形象。而要做到这一点，除了扩大R＆D的投入以外，还要利用战略联盟、合资开发等重要的手段和方式，学会与跨国公司合作，取长补短，提升自己的技术能力和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