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生活

潜艇出海后，绝大多数艇员在一天的时间里都必须以轮换值班的方式花8小时时间来值勤、8小时来睡觉休息和8小时执行各种杂务。其中包括例行检查、日常设备维护、进餐、娱乐休闲等。潜艇的作战行动是在出发前就制订完成的，赶赴作战海域的过程将会持续至少数天以上。在相对较安全的海域，潜艇会尽量采用水面航行方式航行，一艘典型的VII型艇水面最大航速可达17节，通常水面巡航速度保持在10节左右。但在水下采用电动机航行时，最大航速也不过7节，一般在4节左右。在海况恶劣的情况下，为了保持航行的稳定和潜艇的安全，潜艇也会采用一定深度的水下航行方式。但因为水下航行非常耗电，所以潜艇必须尽快上浮使用柴油机进行充电，只是在战争后期使用水下通气管后潜艇方可在潜望镜深度充电而不必完全上浮，但也必须在海况理想的情况下使用，而且露出海面的通气管顶部管口也很容易被盟军反潜力量发现。在引擎室里，艇员的生活通常由6小时的工作时间与6小时休息时间组成。由于引擎室的工作强度很大，所以引擎室的艇员有时可免除指挥塔上的警戒瞭望职责。

厨师是艇上惟一可完全免除警戒瞭望职责的艇员，他的职责就是保证艇上所有人员的正常餐饮供应。不过，厨师的工作也并不轻松，只有好的厨师才会受到全体艇员尊敬。

指挥塔上的警戒瞭望任务将通常持续4小时。在指挥塔上，警戒小组通常由值勤官和4名瞭望组成，每人负责使用高倍望远镜观望一定扇面角度的海平面与天空，一来可尽早发现敌情，二来也可发现稍纵即逝的攻击机会。在海况恶劣的情况下，每人都必须在身上系上与指挥塔连接的安全带以防跌落海中。如果航行的过程中一直没有敌对力量的出现，潜艇赶赴作战海域的过程将会是相对枯燥的。而在天气无常的海面上，警戒瞭望是非常艰苦的工作，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瞭望手还必须精力高度集中。如果在值勤过程中因为自己的疏忽和瞌睡而未能及时发现目标，后果可能会是相当严重的。

当确认目标并准备发起攻击时，艇长会发出“进入战斗位置！”（Gefechtstationen!）的命令，此时所有位于指挥塔上的艇员必须迅速进入潜艇内部并关闭所有出口和舱盖。随后，压载水舱会立即注水，柴油机会立即关闭并启动电动机，艇首的舵会作出调整，潜艇会立即加速以尽快下潜。在这一过程中，所有不在战斗岗位的艇员会迅速向艇首方向集中，这样可以增加艇首的重量，紧急下潜的时间可以进一步缩短。当潜艇处于危险境地时，整个紧急下潜过程会进一步缩短，由于盟军飞机会在不到10秒内的时间内出现在潜艇上空，甚至不会等到指挥塔上的人员全部撤离以及舱口全部关闭，潜艇就会立即下潜。在到达安全深度时，舵会放平，潜艇可保持水平航行。 但如果要让潜艇保持一定的深度，就必须做一定程度的前进运动，这需要非常复杂的发动机和舵的协调操作，还得加上使用压缩空气平衡潜艇前后部分水舱之间的重力以保持潜艇在水下的水平姿态。为此，艇员们也常常奉命在潜艇内部前后移动以起到配平的作用。

艇内的无线电通信室空间非常狭小，这里还安装有水声监听设备，这是根据敌舰螺旋桨的噪音特征判断目标位置、性质和距离的有效设备，不过复杂的海洋水声环境有时会影响水声监听器的效果。一般认为，德军装备的水声监听器性能非常不错，声呐兵的素质也相对较高。如果从水声监听器中发现了疑似攻击目标，艇长通常会命令潜艇运动到潜望镜深度并升起潜望镜确认四周海域和空中的情况。

如果可以上浮至水面实施攻击时，潜艇会将柴油机产生的废气排入主压载水舱以便上浮，这样也可节省宝贵的压缩空气。潜艇有时也会在夜间实施水面攻击，此时潜艇的轮廓很难被敌水面舰艇发现。副艇长会在这一过程中检查鱼雷发射装置和使用指挥塔上的双目望远镜跟踪目标，而艇长则指挥潜艇运动至最佳攻击位置。指挥塔上的双目望远镜是一种放大倍率高而且成像稳定的望远镜，安装在指挥塔上的鱼雷瞄准基座上，并与艇长所在的控制室里的攻击主机相连。主机会自动调整潜艇的运动方位和速度，并将数据传送至鱼雷舱，后者可加以利用。鱼雷发射命令通常由副艇长向控制室下达，并由鱼雷舱的鱼雷兵操作发射鱼雷，鱼雷机械师会对鱼雷的深度、速度诸元进行设定。

■ 艇长室，艇长是艇上惟一拥有独立房间的人——通过帘子隔开——不过艇长一般不拉起隔帘，因为艇员需要时刻看到他镇定自若的神情。

■ 德国海军U-377号潜艇指挥塔上的艇员们，摄于挪威海岸附近。

如果不适合作水面攻击，潜艇会在潜望镜深度发起水下攻击。此时艇长会在控制室指挥攻击，这里是指挥塔下方的位置，也是艇内人员出入指挥塔必经之地。带有一个小座椅的攻击潜望镜和鱼雷计算器就安装在这里，副艇长负责向鱼雷计算器内输入艇长下达的数据指令。在艇内，不同岗位之间的作战指令一般通过传声筒喊话进行，有时也通过打开的舱门直接传递。舵手则直接根据艇长下达的命令对潜艇的运动进行操纵。而在无线电室内，信号兵和声呐兵会仔细通过声呐设备和水声监听器进行操作辨认。为了避免潜艇被发现，潜艇会尽量保持无线电静默。高速螺旋桨的噪音讯号是最敏感的，因为这预示着敌水面作战舰艇正在附近。一旦艇长下令发射鱼雷而此时正好使用艇首鱼雷实施扇面发射，艇首的压载水舱会立即注水以补偿鱼雷发射后艇首重量的减轻。而鱼雷命中目标所需的时间是根据双方速度和射击距离事先计算出来的，并由计时表倒数指示。如果在计时终点仍未监听到爆炸声，可能是鱼雷发生了故障或是错失目标，而这样的后果是很可能遭到敌舰的反击，情况就会变得危急起来。

■ 指挥塔上的警戒瞭望任务将通常持续4小时。

鱼雷发射后，声呐兵若是监听到敌舰的高速螺旋桨声，潜艇会尽快下潜到一定深度以躲避可能的深弹攻击，深弹攻击的过程往往伴随着盟军反潜力量指挥官们与德国艇长之间猫捉老鼠游戏的激烈上演。盟军的ASDIC探测器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发出类似“砰”的声响，这是声波以高速在水下传播时遇到障碍物表面反射的声响，但这种探测器只能大概指示目标的方位而不能指示目标所在的深度。由于深弹一般被设定在特定深度才会爆炸，过深和过浅都无法对潜艇造成有效的毁伤，而只能对水下的潜艇造成一定程度的震动和摇晃，或至将潜艇内部的物品摔落在地。不过，即便是对于经验最丰富的潜艇艇员而言，不断逼近的敌舰螺旋桨噪音、声呐波的撞击声和近在咫尺的深弹爆炸声都会让人的神经高度紧张。24小时内遭受至少300枚深弹攻击的德国潜艇并不在少数。

■ U艇上的无线电接收员，他也负责声呐监听的工作。

在可能持续数小时的德国潜艇与盟军反潜舰艇的周旋过程中，艇长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时艇上的电动机将以静音方式运行以尽量减少噪音，连艇上传达命令的口令都以小声喊话的方式进行以免盟军舰艇上的声呐兵捕捉到哪怕一点点潜艇的特征噪音。艇上的蓄电池组在电动机的缓慢运行中会被不断的消耗，不久就不得不要求潜艇上浮至水面再次充电。盟军的反潜舰艇也会利用这一点，尝试关闭发动机以造成自己已经远去的假象，引诱德国潜艇上浮充电。

如果潜艇在深弹攻击中受损，逃避攻击将变得更加困难，对于潜艇自身的安危更是巨大的考验。在潜艇严重受损并大量进水的情况下，重新浮起就变得几乎不可能，艇内的全体官兵几乎只能坐等溺毙。一旦潜艇得以成功浮出水面，逃生的机会就大得多了，当然前提是敌舰并不打算将其立即击沉。在严寒的冬季或是北部水域，冰冷的海水对于弃艇逃生的潜艇艇员也是巨大的考验。如果潜艇下沉速度过快，那么位于潜艇底层发动机舱的轮机兵就很难逃生。海军传统中常有船长应与船只共存亡的惯例，但德国潜艇艇长在即将弃艇时通常都会在指挥塔上安排所有艇员们依次离开潜艇并尽可能自己也设法逃生。此时艇长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趁盟军的水面舰艇尚未到达之前设法将潜艇自沉，以确保包括著名的埃尼格码密码机等重要设备和文件资料不落入盟军手中。即便如此，大战中仍有数艘德国潜艇在来不及自沉的情况下被盟军俘获，如：U-110号、U-570号、U-505号和U-1024号等。

当然以上只是最坏的情况，如果潜艇侥幸躲过了盟军反潜力量的攻击，就可以在后者放弃攻击离开附近海域后立即上浮至海面，打开舱盖释放艇内污浊的空气，筋疲力尽的艇员们也可借机来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的空气。

在战争的早期阶段，盟军的反潜力量还很薄弱，部分商船甚至毫无护航舰艇伴随，在这种情况下潜艇会尽量上浮到海面使用甲板炮攻击目标。最初的德国潜艇是严格按照“捕获法则”进行作战的，即首先逼停目标船只，然后进行搜查，如果该船只是敌船或者其目标是敌国港口的中立国船只，那么在安全转移所有船员后即可将该船用甲板炮予以击沉而不必浪费艇上宝贵的鱼雷。当然也有鱼雷攻击未果而使用甲板炮最后解决问题的。以大战期间德国海军潜艇部队主力艇型——VII型艇为例，该艇在指挥塔前方的甲板上安装有88毫米炮，该炮由3人操作（1名炮手、1名瞄准手和1名装填手），此外还根据情况再安排3人负责输送弹药。弹药被储存在甲板下方的密封弹药箱内，需要人工搬运出来并经过指挥塔搬到后甲板，再运到前甲板进行装填。火炮上的瞄准器也是事先保存在潜艇内部的，需要使用时才搬运出来安装使用。由于操作相对复杂，所以甲板炮的使用必须在附近海域没有盟军海空反潜力量的情况下进行。

■ 一群正在执行训练任务的艇员们操作一门甲板炮。

在“捕获法则”里，由于德国潜艇必须先向目标船只发送无线电讯号，这就增加了被附近盟军截获的可能，而目标船只也可能伺机撞击潜艇，所以德国潜艇很快改变了战术，争取在第一时间内击沉敌船。这样，甲板炮使用的场合就越来越少，直至最终从多数潜艇的甲板上拆除。与此同时，德国潜艇的防御火力其实并没有衰减，而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增强。战争初期，VII型艇上只在指挥塔后部安装有20毫米机关炮，这起初是用来对海射击，后来则用来防空。不久，艇上开始安装威力更大的双联20毫米机关炮，甚至设计了更多的附加炮台以安装更多的防空炮，包括37毫米高射炮和4联装20毫米机关炮。尽管大战中的确有几次成功的德国潜艇击落盟军飞机的战例，但德国潜艇与盟军飞机遭遇时德国潜艇的损失更大。由于执行防空作战任务的德国潜艇高射炮手作战勇敢，又缺乏有效的防护，作战中伤亡很大。1943年“反击作战”命令下达不久，德国海军潜艇部队就因为损失居高不下而被迫放弃与盟军飞机遭遇时顽固抵抗的方式，而是尽可能的紧急下潜躲避攻击。

如果艇员们从一艘受损严重的潜艇中成功弃艇逃生后被盟军俘获，通常受到的待遇相对较好。在盟军看来，多数德国潜艇的官兵都是不折不扣的纳粹分子，他们通常士气高昂，深信自己将对盟军造成沉重打击并最终引领纳粹德国走向胜利。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例子里，也有被俘的德国潜艇官兵被俘后下场悲惨的事例，甚至有被俘艇员自杀的情况。即便是在大战结束后，一些被俘的德国潜艇艇员还迟迟不能获释返回祖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海军潜艇部队的伤亡率高达70%到80%，是各国参战部队各兵种中损失率最为惨重的。

■ 经过防空强化的VII型，照片摄于德国投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