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取英国的反潜经验

英国继续督促美国在东部海域组建护航船队，丘吉尔和庞德甚至提出除去支援美国的10艘驱潜快艇外，还可以向美国提供24艘反潜拖网渔船和正在加拿大建造的10艘摩托鱼雷艇。美国欣然接受了24艘拖网渔船（其中22艘都是标准型52米燃煤船，最高航速12节，配备100毫米火炮、深水炸弹以及雷达。其中的“北方公主”[Northern Princess]号在驶往纽芬兰途中，遭到U-94号攻击而沉没。首批10艘拖网渔船直到3月12日才抵达纽约，其余的也在当月晚些时候抵达），但却拒绝了正在加拿大建造的10艘鱼雷艇，因为金上将认为“六十天建造六十艘船”的口号即将变为现实，所需的时间将比加拿大船厂建造的时间短得多。

英国战时内阁向美国派遣了数个军事代表团，目的是向美国传授英国反潜战的经验，同时考察美国“东部海域是否真的缺少护航舰”，以及金是否将从北大西洋航线上撤回的驱逐舰分配给了太平洋舰队。可以预料，这些代表团的报告无一例外的全是负面讯息：美军还没有认识到发现、攻击潜艇的艰难；美国海军和空军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合作，甚至还没有独立的行动指挥中心；从总体数目上来看，反潜部队力量仍严重不足；美国海军内部也没有独立部门来制订反潜原则、规定培训方略以及配合研究与发展中心开发新武器；所拥有的武器装备也不足以承担这一任务（例如美国深水炸弹的最大定深仅有90米）。

■ VII型潜艇(上)及IX型潜艇。

一些历史学家一直在寻求证据，以证实美国并没有从英国的反潜经历中吸取教训，没有充分认识到潜艇的巨大威胁，而代表团的报告恰好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证据。但是美国除了采取船只和飞机的大规模建造和维修计划之外，还采取了许许多多的反潜措施，而其中很多措施就是吸取英国反潜经验的直接产物。

对科学知识的应用。美国仿效英军于1940年6月动员科学和技术团体来支援军事建设。罗斯福总统成立了由瓦奈瓦·布希博士（Dr.Vannevar Bush）主持的国防科研委员会（National Defense Research Committee）。该委员会由众多杰出科学家组成，还召集了数千名科学家和工程师志愿者，他们或者在各个军事部门从事研究工作，或者就在自己的研究所和实验室里研究军事项目。美军海务署和海军研究实验所对这些非军籍科学家和工程师颇有敬而远之之意，许多平民科学家还遭到了深深的敌意。尽管如此，在美国参战时，该委员会及其下属部门已经根据英美科学家、工程师以及数学家的研究采取了一些反潜措施，其中还有一些采用了英国最新的“行动侦测”技术。

雷达。美国研究部门采用英国的谐振磁控管后，对雷达的研究取得了很大进步。到1942年1月1日，麻省理工学院的放射性实验室已经在研究50个不同的雷达方案了。然而事实证明，批量生产厘米波长雷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詹姆士·费尼·巴克斯特（James Phinney Baxter III）撰写的权威著作《与时间赛跑的科学家》（Scientist Against Time）中提到，直到1942年1月1日，厘米波长雷达装置仍然没有启用。但此后很快就取得了突破。2月17日，海军决定要批量生产136公斤的机载AS-G型厘米波长雷达（俗称“乔治”雷达），这种新型雷达可以探测海岸线附近约160公里范围海域、136公里范围内的护航船队以及约14.5公里甚至更远范围内在水面的潜艇。紧接着又决定要批量生产探测范围更广的的船载厘米波长雷达了（S-G型）。

高频测向仪。在英国和法国无线电工程师以及美国相应领域专家的协助下，美国正努力研制一种船载高频测向仪。美国研究试验所的麦克斯韦·K.古德斯坦（Maxwell K. Goldstein）与国际通讯及无线电研究所的工程师们合作，研制出一种被称为DAO的装置。1942年初，驱逐舰“柯里”（DD-463，Corry）号上同时装配了美国产的DAO和英国生产的FH-3，以进行比对测试。此后美国又研制成功了另一种被称为DAR的装置，这种装置于1942年夏末开始生产。用古德斯坦的话来说，DAR就是英国FH-3型的精密改良版。在延用英国FH-3基本元件的前提下，DAR还融合了美式版本的许多特点，完全采用美式电子管，使用性能稳定的无线电频率振荡器，一个能够快速确定的阴极射线指示器，和新的更强大的电源。DAR（及其衍生工具）将成为二战中最为有效的反潜工具之一。在应用DAR的同时，美国海军研究实验室和国际通讯及无线电研究所的工程师们还研制成功了一种同样有效的DAJ型岸基高频测向仪。

深水炸弹。正如英国报告所描述的那样，美国深水炸弹的极限定深是90米，此外还有其他一些缺点：深水炸弹下行速度过慢，水下运行路线也不正确，弹头威力太小。于是一个紧急研究项目被提上了日程，以研制极限定深约70米，下行速度更快，水下路线更为确定，爆炸力提高约50%的深水炸弹（用三硝基甲苯取代铝末混合炸药）。不久就研制成功了两种深水炸弹，一种是VII型深水炸弹，弹头约272公斤，另一种是IX型深水炸弹，弹头约136公斤。VII型深水炸弹只能从船尾的深水炸弹滑道进行投射，而小一些的IX型深水炸弹则既可以从船尾滑道投射，又可以从Y型或改进了的K型发射炮发射。

声呐浮标。英国科学家曾提议生产一种精巧的声呐浮标，商船和护航舰可以在遭到或怀疑将要遭到潜艇攻击时将其投下。配有微型水下测声仪以及无线电传送机的声呐浮标将自行漂浮到船队后方，一旦探测到潜艇的噪声，就发出警告讯号。英军并不热衷于生产这种声呐浮标，但是美军却认为它有非常广阔的应用前景，于是进行了规模庞大的研究行动。

■ 护航舰正在发射深水炸弹。

空投武器。美国参战时，英国已经采用了一种浅定深引信，可以在水下7.6米引爆深水炸弹，以攻击水上或是刚刚下潜的潜艇。得益于英军的这一技术，美军迅速为他们的XVII型空投深水炸弹装配了这种引信。此外，用三硝基甲苯取代英国使用的铝末混合炸药之后，美军空投深水炸弹的威力约提高了50%。从英军经历得知飞机未能在攻击潜艇方面取得成功之后，美国科学家开始寻求一种猎杀急速下潜潜艇的更为复杂精密的装置。他们研制成功了一种小型灵敏的声控鱼雷，可以在潜艇产生的噪音“指引”下实施攻击。1941年12月哈佛大学水下声学研究所、哥伦比亚大学水下声学研究所、美国海军大卫·泰勒模型基地、通用电信、西部电信及其附属贝尔研究所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都开始进行这一研制任务，为了尽可能地保守秘密，这些研究都是在研制“XXIV型水雷”的名义下进行的。短短的12个月之内，这种俗称为“费多”（Fido）的武器就投入了使用。事实将证明，这种空投声控鱼雷是战争期间研制的最为有效的反潜武器之一，取得了非常巨大的成功，原本估计要消耗1万枚，但实际只消耗了4000枚。“费多”长约2.1米，直径约0.43米，总重308公斤，弹头约42公斤，可以12节的最大航速持续航行10分钟。不过潜艇可以凭借浮出水面或是依靠柴油机全速航行来逃避费多的追杀，因此战争期间费多的应用一直非常保守，只能用于攻击完全潜航状态的潜艇，只要附近水面上有一艘盟军船只或另一艘潜艇就不行。

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Loran）。英军的经历证明，研制一种能在任何天气状况下都有效使用的导航装置很有意义，可以更为准确地汇报所发现潜艇的位置讯息，可以更为有效地指引护航飞机和护航舰与船队会合，更易于船队采取躲避方针躲过潜艇，还利于实现其他一些军事目标。1940年10月，美国科学家阿尔弗雷德·洛米斯（Roomis）提议建立一个电力导航系统，基于岸基传送机以某种特定方式发射的无线电脉冲进行导航。1941年初，麻省理工学院放射性研究所的一个课题组在梅尔维尔·伊萨姆（Melville Eastham）的带领下开始研究这一课题，并于当年9月证实了这一计划的可行性。经证实，不管天气状况如何，日间这种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可以为距岸基传送机1120公里内的船只提供精确的导航讯息，而夜间这一范围更是扩大到了约2240公里。美国参战后不久，陆军和海军就在加拿大和格陵兰建立了5个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传送机工作站，主要是为北大西洋上的护航船队提供便利。此后，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迅速遍及了半个地球。

■远距离无线电导航系统可以更为准确地汇报所发现潜艇的位置讯息，可以更为有效地指引护航飞机和护航舰与船队会合，更易于船队采取躲避方针躲过潜艇。图为某工作站内情形。

机载磁力探测器（MAD）。战前美国科学家就提出由于潜艇是大量金属构成，装配有磁力计的飞机可能探测到。1941年10月，1架装有原始机载磁力探测器装置的远程轰炸机证实了这一理论。美国参战时，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机载磁力探测器研究开发行动，以提高磁力计的敏感度。美军已经开始为东海岸的飞艇装配了改进装置。收到机载磁力探测器的探测报告后，飞艇将抛下漂浮信号弹或是灯标标出潜艇的位置，这样飞艇和其他反潜平台就更易于有效地组织进攻。为了保证信号弹和灯标能够准确标记位置，他们都沿着与飞艇前进的反向发射信号弹，且发射速度与飞艇前进速度大小相等。研究发展部门正努力研究减轻机载磁力探测器的重量，这样就可以将其安装到固定翼飞机上，另外还要提高探测器的“定向”性能，以利于机载炸弹瞄准器（MABS）更有效工作，从而大大提高攻击的准确度。

声呐及声呐讯息演示器。除去努力研究提高声呐的探测范围和工作精确性之外，美国科学家还在抓紧时间研究一种电子图形显示器，它可以使追击潜艇的复杂工作简单化，这对于即将操纵大多数美国军舰而又毫无作战经验的预备役军人很有帮助。研究所的最终成果就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反潜用潜艇航线演示器。将通过声呐以及陀螺仪和测程器等水上装置测得的讯息输入演示器之后，阴极射线管就可以自动显示潜艇和正准备发动攻击的水上战舰的行踪了。

上述以及其他一些新装置的出现都为潜艇战中的盟军提供了不可估量的帮助，但是，正如英军报告中所提到的那样，美国海军仍然缺少一个指挥反潜部门的独立机构。1942年2月7日，德军参与“击鼓行动”的首批潜艇返回法国之际，美军采取了一项重要措施，或多或少地弥补了这一缺陷。大西洋舰队司令罗耶尔·英格索尔在波士顿建立了一个名为大西洋舰队反潜部的新机构，由瓦尔德·D.贝克（Wilder D. Baker）指挥。贝克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驱逐舰船员和护卫队指挥官。贝克小组的主要任务就是研究战略决策、反潜武器装备以及为猎杀潜艇而进行的培训等，并为之制订一系列的标准。在金的号召和带领下，所有的海洋前线司令部和海军空中部队都向反潜部派遣了联络官。应贝克的邀请，国防研究委员会的10位具有丰富经验的研究员，也加入了大西洋舰队反潜部。这10人通常被称为反潜行动研究小组（ASWORG）。这个反潜部初具规模之后不久，金就将其转到了他在华盛顿的总指挥部，并赋予了很多特殊权力。贝克小组组建初期，仿效英国的做法，印制了许多指导军舰如何对潜艇展开攻击的小册子，还生产了“攻击教练机”的模拟潜艇战的模型。除去从英国进口的模型外，美国的通用电器、桑格默（Sangamo）以及潜艇讯号公司（Submarine Signal Company）也生产了一些。正如英国皇家空军，美国海军也要求所有与反潜战有关的军官必须熟知攻击教练机的复杂性。

与此同时，曼哈顿联邦大楼里的安德鲁斯和克罗格斯塔德（第一轰炸机司令部司令）已经着手解决反潜工具不足的问题了。他们向东海岸前线司令部的“乞丐舰队”派遣了所能派往海上的全部船只，包括扫雷舰、拖轮等各种舰艇到东海岸前线司令部附近海岸执行巡逻任务，但是这些小船都忙着搜寻并营救被潜艇击沉的船只上的幸存者，因此根本没有时间去猎杀潜艇。海军以及海岸警卫队的飞机和飞艇都在近海执行巡逻任务。受克罗格斯塔德青睐但作战经验并不丰富的轰炸机飞行员也轮流驾驶轰炸机进行反潜巡逻练习，他们飞到了距海岸较远的航线上。有几个飞行员声称发现潜艇并对其进行过攻击，但无疑这只是他们过于激动的幻觉而已。

英国继续督促金在美国东海岸组建护航船队。但是，金、英格索尔、安德鲁斯以及美国海军的所有高级军官都认为组建船队而不能为其提供充分护航，还不如不组建船队。这一观点很大程度上是吸取了英军的经验，1940年夏秋，北大西洋航线上英军没有充分护航的船队就损失惨重，1941年秋，没有经过充分培训、武装又不严密的加拿大军舰承担护航任务时，北大西洋航线上的英军护航船队也损失惨重。1941年11月初，加拿大护卫的SC-52船队在纽芬兰海域被迫返航事件仍然历历在目，这也影响到了金和其他将领。

历史学家迈克尔·加农在攻击美国海军时说，邓尼茨置北大西洋航线于不顾，将潜艇集中到了美国家门口，因此不管是为了攻击潜艇，还是为美国东海岸船队提供护航，盟军都应当立即将北大西洋的反潜和护航力量从北大西洋撤回北美海域。看起来这种争辩似乎非常合理，但事实并非如此。首先邓尼茨并没有置北大西洋于不顾，北大西洋上并非已没有任何威胁。潜艇往返美国时都要横穿北大西洋，而航线几乎与护航船队一致。由于潜艇都是单独出航，并非小组或狼群出航，而且又保持着无线电静默，因此很难对其定位。北大西洋护航船队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这些潜艇，因此如果不为这些船队提供严密护航，后果将可能是灾难性的（为了证实此时北大西洋上的战争已经平静，因此加农列举了一系列的数字来说明当时那一海域遭受攻击的船队数量非常少，被击沉的船只数目也很少。但是这些数字很没有说服力，因为那一海域遭受潜艇攻击而沉没的船只数量几乎从没有多过。如前所述，北大西洋船队的98%船只都会成功抵达目的地）。其次，由于希特勒是一个“挪威偏执狂”，曾于1月初命令邓尼茨在冰岛和法罗群岛之间组建防御型潜艇带。尽管很多潜艇都到西北大道常规航线以北执行任务了，但它们往返于英伦各岛时仍然给归航的北大西洋船队带来了很大威胁。如果不为这些船队提供护航，将有可能经历严重灾难。因此如前所述，美国海军已经着手将本国的一些轰炸机和驱逐舰从北大西洋航线调回美国海域，而将北大西洋航线上的主要护航任务交给英国和加拿大。而绝大多数被调离的美国驱逐舰还要承担运兵船队的护航任务。如果将仅剩的加拿大和英国护航舰调往美国东部海域，这就不仅为潜艇攻击北大西洋航线提供了绝佳时机，还会使这些军舰远离本国基地和补给线，而降低工作效率。

同时，安德鲁斯还利用所有可用资源为盟军船运事业提供帮助。他在波特兰、波士顿、纽约和查尔斯顿等主要港口的航线上布置了雷区，此外，还在德拉瓦河口（Delaware）、纽泽西州五月角（Cape May）附近、切萨皮克海湾以及维吉尼亚州的亨利角（Cape Henry）等海域布置了雷区。他将离岸较远的航线改到近岸，因为近岸海水较浅而且离岸近，潜艇出没的机率较小而且仅有的几架飞机还可以起到一定保护作用。他还鼓励建立一些受到保护的近程航线，比如科德角海峡（Cape Cod Canal，位于纽约长岛附近）。他建议商船遵守严格的排烟规则，可以的话夜间就在港口歇航，否则就要遵守灯火管制，沿之字形航线前进，尽量减少无线电联系等。但是美国的很多船长都对这些繁琐的规定感到不习惯，对于海军的劝告也很轻视，根本就没有把这些规则当回事，还是像和平时期一样随心所欲，很多人因此葬送了他们的船只。

1月24日，金命令将大西洋舰队飞机的使用权交给了安德鲁斯和其他一些海洋前线司令官。这样安德鲁斯就掌握了44架远程轰炸机的控制权，这44架飞机中的38架在诺福克，6架在纽波特（Newport）。英格索尔还向所有的海洋前线司令官声明，这种移权并非永久性的，不过是暂时性紧急措施。他还强调说，各海洋前线指挥部在派遣飞机执行反潜巡逻时“不可以不恰当的干扰北大西洋舰队飞机执行既定任务，尤其不能影响那些承担船队护航任务的飞机”（卡塔林娜远程轰炸机参与为AT-10和BT-200运兵船队提供护航，其他飞机也有为英国护航航母“射手”号提供护航的）。

■ 返航中的德军潜艇，桅杆上飘着三角旗写着击沉船只的吨位，倒挂在舰桥上的美国国旗是从击沉的美国护卫舰上缴获的。

美国民众对日本在太平洋和远东地区取得的成功感到震惊和恐慌，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美国海域潜艇行动的严重性。为了把美国人民蒙在鼓里，海军采取了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忽略或者是轻描淡写船只损失，或者对击沉潜艇的说法进行确认。华盛顿海军参谋官拉迪斯拉斯·法拉格（Ladislas Farago）在他的著作《第十舰队》中提到，一位海军宣传员精心描写了一条具有传奇色彩的无线电讯息，这条讯息由阿根细亚基地的哈德逊飞机驾驶员唐纳德·梅森（Donald F. Mason）发出，内容是“发现潜艇并将其击沉”。但实际上，1月28日，阿根细亚的海军上将布里斯托在一份致英格索尔、金和史塔克（海军作战部长）的报告中说，尽管梅森实际上并没有击沉潜艇，但他对胜利的宣称是非常真诚的（由于在纽芬兰的寒冷海域难以操纵卡塔林娜飞机，因此陆军勉强同意为阿根细亚基地的海军第82巡逻中队配备原本为英国皇家空军准备的哈德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