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彩虹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建立起了全世界最行之有效的潜艇舰队，并在历时4年的世界大战中让协约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所有的努力都随着德国的战败而付诸东流。在1918年凡尔赛和约签订期间，德国海军的绝大多数作战舰艇被押往英国北部的斯卡帕湾听候发落。但有些潜艇在前往扣留地的途中就被他们的艇长弄沉。高傲的德国艇长们并不屈从于押送的英国驱逐舰，他们决定不让使自己声名鹊起的潜艇落入英国人手中。在北海上，不少潜艇在押解途中报告说“船体突然进水”或者“主机发生故障”，在英方人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艇长就带着手下登上救生艇，随后就在英国人的眼皮子底下，之前一切正常的潜艇，艇尾慢慢翘起，随即笔直地向下沉入大洋深处。英国人对这种行为很不满意，但多半听之任之。在他们看来最重要的是公海舰队的大型舰艇，潜艇这种看上去还有几分卑劣的小艇怎么着都是要销毁的。因此，部分德国潜艇在公海舰队主力舰化作“彩虹”（德国公海舰队的大型舰艇在“彩虹”暗语命令中自沉）之前，就已自行凿沉于北海。连同公海舰队主力一同前往斯卡帕的176艘潜艇，最后除了少量被五大战胜国瓜分外，全部都是凿沉的命运。战争结束后在建尚未完工的约200艘潜艇，也是就地解体的命运。德国最后只保留9艘潜艇，其中的U-1号潜艇作为德国现代潜艇的开山鼻祖，被送到慕尼黑博物馆。另外8艘潜艇均为老式潜艇，基本上没有战斗力，最多只能作为练习艇使用。

到了1918年，新成立的德国民主政府在内外交迫之下，被迫接受了极为苛刻的《凡尔赛和约》。其中对于海军的限制是：（1）1913年以后建造的新式军舰一律拆毁；（2）禁止建造和拥有潜艇；（3）德国海军只能拥有包括6艘老式主力舰、6艘巡洋舰、12艘驱逐舰和12艘鱼雷艇在内的小规模舰队，而且这些勉强可以拥有的舰艇必须在服役20年后才能开工建造新的替代舰艇；（4）德国海军官兵最多不能超过1.5万人，其中军官人数被限制在1500人以内，而且军官服役年限长达25年！但斯卡帕湾内负责指挥“人质舰队”的路德维希·冯·路特（Ludwig von.Reuter）海军少将，却以“和约过于苛刻”为由，在没有得到政府命令的情况下发出了代号为“彩虹”的自沉暗语。锚泊在斯卡帕湾内的公海舰队全数主力舰，遵从了这一命令，悉数炸开各自的通海阀就地自沉。这一行动在精神上振奋了因为战败而无比沮丧的德国军官阶层，但是却给国民带来了比较大的麻烦。

在胜利方看来，德国水兵的这一举动绝对是一种十足的抗争。恼怒的协约国当局以德方违反和约为理由，对其进行了严厉惩罚。德国境内几乎全部登记在册的船舶均被协约国没收。原本许可德方自行拆毁的8艘老式无畏舰（拿骚级、赫尔戈兰级）亦被迫上缴抵充斯卡帕湾自沉的舰艇。但上述的措施还不能使英法感到解恨，他们进一步将德国境内所有港口内的码头设备一股脑拆走，最后居然连一台码头起重机都没有留给德国人。海军的不明智妄动造成了战后一段时间里，德国国内因为缺乏运输船舶与港口设备，导致人民生活必需品无法进口与运输，进一步恶化了战后初期的德国国民生活状况，使魏玛共和国初期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社会动乱。

但人民的困苦，在那些自以为是又极端自负的容克军事贵族看来，并不那么至关重要。绝大多数军官并不认为德国是失败者，那么协约国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军事上做出的严厉限制与强加给德国的耻辱，就成为了他们最无法容忍的事情。重振军备的念头自和约签订伊始，就已经在他们心中萌生。

随着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瓦解，在废墟上成立的魏玛共和国遭到了极其严厉的军事限制。而这一时期，已被一战后的经济崩溃和法国对鲁尔工业区的军事占领搅得困顿不堪的德国，也无力进行任何形式的军事重建，魏玛政府在战后最初几年正焦头烂额的忙于应付剧烈政治变革后的社会动荡，着手恢复国内秩序。在进行直接的军备限制的同时，和约中还以极其严格的技术限制对德国的军事工业做出严厉处罚。从19世纪中后期即享誉世界的克虏伯公司、莱茵金属制造公司，以及德国重要的船政设施，如伏尔甘造船厂、日尔曼尼亚造船厂、基尔海军造船厂等，被迫在和约监督委员会的监管下处理厂内的各种大型加工设备。在和约生效后的最初一年中，这些曾经风光一时的企业内，遍地是被解体的“可用来制造进攻武器的机器设备”，以及从原德国陆海军各部队回收上来的即将被拆解销毁的重型武器。

注：

U1与U-1是不同的两艘潜艇，U1是一战时德国潜艇的舷号表现方式，而U-1是二战时的表现方式。

既然协约国打算彻底瓦解欧洲大陆上这个“战争最大的策源地”，那么有效的遏制其军工产业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对于英国来说，抑制大洋舰队这种可以威胁到大英帝国海权的舰队的出现，则是军事限制的重中之重。而潜艇这种可以在主力舰队被封锁在狭小海域的时候，仍然保持对敌打击的武器，也被寄予了特别“关照”。绝不允许德国海军再行装备潜艇，甚至不允许德国为他国承建任何类型的潜艇。潜艇作为一种进攻性武器，特别是一种能危及到大英帝国存亡的武器，必须被彻底封杀。

可是严厉的惩罚和限制对有着深厚尚武传统的德国军官阶层，却是另一种形式的激励。尽管和约具备法律效应，但在那些傲慢的军官眼里不过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侮辱和践踏。二战中有狼群之父称号的卡尔·邓尼茨（Karl Donitz）回忆起他于1919年7月从战俘营获释后返回基尔海军基地司令部时的情景：

“你还打算干海军吗？”负责审核留用军官的奥托·舒尔兹海军上校问道。

■ 德国投降以后停泊在惠特利港的U-98号潜艇，请注意潜艇上的两门甲板炮口径并不一样，前面一门是105毫米，后面一门是88毫米。

■ 一战时的卡尔·邓尼茨。

邓尼茨反问：“我们不久就会重新拥有潜艇，您信不信？”对于凡尔赛和约限制德国海军装备潜艇的事实，他们都很清楚。舒尔兹这样回答道：“我当然相信，但并非大家都相信。”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希望海军在两年内重新装备潜艇。”——就是这位舒尔兹上校给了邓尼茨继续在海军服役下去的信心。

因为德国将会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