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德苏关系的发展与变化

联邦德国的建立是不符合苏联利益的。它的建立有可能使原德国境内工业基础雄厚、人力资源旺盛的一部分投身西方，从而会断绝苏联从该地区取得战争赔偿的可能，进而使苏联力量在西拓中遭遇到强有力的阻击。因而，当美英在联盟管制委员会中策动西占区建立联邦德国时，苏联就公开表示其德国政策依旧是要“建立一个和平、民主的德国”，尤其在1947年12月伦敦外长会议后，苏联意识到战胜国的相互协调可能失败，于是就努力巩固自己的占区。^[62]1948年3月20日，苏联退出盟国管制委员会，使得这一在德国中央政府建立之前协调战胜国对德政策的机构解体。而在联邦德国成立之后，苏联公开斥责西方国家蓄意分裂德国。1949年10月1日的苏联照会指出:“德境西占区分立政府的组成，除了说明美英法政府已经完成几年来破坏《波茨坦协定》而奉行的分裂德国的政策外，不能作其他解释。根据《波茨坦协定》，这些国家与苏联共同承担义务:视德国为单一的整体，并促使它转变成为民主与和平的国家。^[63]苏联对联邦德国不仅没有予以外交承认，而且仍然恪守其在《波茨坦协定》中关于建立统一德国的立场。这使得联邦德国建国后的对苏关系充满着矛盾与敌对。

统一问题是苏联对德政策的常用话题，而《波茨坦协定》中关于建立统一的德国的条款，则是苏联借此问题向新兴的西德国家发起外交攻势的法律依据。联邦德国并非反对德国统一，它在《基本法》序言中就声明，建立统一的德国是其战后外交政策的宗旨。但联邦德国并不希望在统一中牺牲自己的政治体制与其亲西方的外交方向。而在苏联影响下，民主德国也一直强调统一，它成为苏联在这一问题上的传声筒。故而中国学者宋钟璜指出:“民主德国同联邦德国一样，都把德国的重新统一列为基本国策，力图以自己的国体与政体来统一德国。”^[64]联邦德国成立之初一直致力于入盟西方。这源自于阿登纳一直对苏联威胁的惴惴不安。他指出:“美国饮鸩止渴地将美国夺得的德国中部地区转让给苏联人。苏俄立足于德国中心的易北河畔，欧洲均势遭到了破坏。对于包括没有让给苏联人的德国部分在内的西欧来说，这是一种永久性的严重危险。”^[65]因而阻止联邦德国入盟西方，至少减缓其西方化步伐便成了联邦德国建国之后，苏联对德政策的主要目标。为达到这一目标，苏联充分利用了战后欧洲复杂的利益关系，力图寻找机会，使德国问题朝有利于苏联的方向发展。苏联学者阿·尼康诺夫当时就指出:“在德国或在德国境外，没有一个人能满足于一两个国家来解决德国问题，这些国家只不过是把德国西部看做它们在欧洲实行强力外交政策的工具，它们不考虑某些欧洲国家人民如何反应，首先是曾经一再遭受军国主义德国蹂躏过的法国人民的反应。”^[66]因而，苏联将西方国家间的内部矛盾，以及德国国内政治态度的纷纭变化作为其对德方针的组成部分，并试图使德国问题脱离美英的控制。苏联还利用“二战”以后国际关系中的两极化特点，逐步突出美苏的超级大国地位，弱化其余国家的政治作用，以期在对美妥协中牺牲西德利益，达到其德国问题东德化的目的。而这又是阿登纳最为担忧的。阿登纳认为联邦德国只能在美苏对抗的环境中生存。而美欧合作，尤其是美德合作比起美苏协调要更符合美国战后的利益。阿登纳就指出:“一个强大的西欧对于美国来说是切身的需要。为此德国是不可或缺的。”^[67]于是，以联盟立场的中立化为前提的德国统一便成了冷战相持中，苏联在德国问题上对抗西方战略的重要手段。

朝鲜战争爆发以后，欧洲安全状况恶化。联邦德国在军事上愈来愈受到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倚重。尽管联邦德国还是《布鲁塞尔条约》与《北大西洋公约》的局外人，而且名义上还受到这些西方军事安排的防范，但联邦德国正通过马歇尔计划、欧洲联合，以及与西方战胜国的频繁交往逐步融合到西方的政治、经济体系中，法德关系在冷战加剧的情形下，也已显露出融洽的迹象。而朝鲜战争的爆发使联邦德国呈现出在军事上也为西方所接纳的可能。苏联认为，如果此举成功，将使苏联为首的东方阵营的前线蓦然出现一个隶属于西方，并为西方战略服务，而且经济业已复兴、政治上西方化、军事上重新武装起来的联邦德国。这对冷战相持中两大阵营的胜负，都影响深远。因此，苏联元帅布尔加宁在1950年11月6日纪念俄国十月革命33周年时，发表讲话称:“英美的统治者正在阻挠缔结对德和约，并力图尽可能地延长对西德的占领。美英法三国外长本年9月在纽约的会议中，决定在西德重建德国陆军，采取实际措施使西德重新军事化，并为了它们自己利益使用德国的人力及物质资源，而不顾德国人民的民族利益。”^[68]苏联国际关系学者依诺捷木切夫进而指出:“美国统治集团期望西德成为他们在欧洲的实力外交政策的工具——那就是在大西洋集团反苏计划中可能被使用的侵略的军事力量。”^[69]这说明，苏联早就认为美国对德政策的最终目的是使联邦德国加入北约，进而使之成为反苏的前哨。因而，它于1952年3月10日向西方发起照会攻势，呼吁缔结对德和约，而且其中的政治条款中要求:德国恢复成为统一的国家，从而结束德国的分裂状态;各占领国的一切武装部队必须在和约生效后一年内撤离德国;德国有义务保证不参加旨在反对任何一个曾以自己的武装部队参与对德作战的国家的任何集团或军事联盟。^[70]照会发出时，西方国家正与联邦德国紧密磋商《欧洲防务集团条约》与《德国条约》。苏联此举意在以外交手段打乱西方阵脚，进而阻止联邦德国重新武装、获得主权平等，乃至入盟西方的计划。

苏联还反对欧洲联合，尤其反对经济力量日益壮大的联邦德国加入欧洲联合的行列。阿登纳指出:“苏俄知道，如果美国的公众舆论相信，欧洲传统性的争端纠缠到使它不能振作起来并团结成为一个统一整体时，美国就会改变它的对欧政策。因此，欧洲的合作对俄国没有好处……没有在工业上构成西欧经济重要部分的德国参加，欧洲就不可能实现一体化。光靠比、荷、卢经济联盟、法国和意大利，永远也不能与苏联抗衡。”^[71]在苏联看来，以法德和解为基础的欧洲联合只会使大西洋联盟更为稳固，进而增强联盟的反苏效能。当时，苏联学者库兹涅佐夫与伊凡诺夫还指出，舒曼计划是准备新战争的工具。因为它最早应追溯到1947年初杜勒斯在美国出版商联合会上的一个倡议。杜勒斯在该次会议上宣布必须成立一个由法、德、比、荷组成的经济集团。因而1950年出台的舒曼计划是遵照了美国的对欧政策路线的。美国垄断组织利用这一情况加紧把西欧各国的经济转上战争的轨道，把各国变为军火制造厂。^[72]所以，苏联反对西欧联合自强。而联邦德国正是以西欧联合作为其协调与其他西欧国家关系，化解对抗，求得共存的必由之径。因此，德苏关系在这一点时存在根本冲突，也影响到联邦德国加入西方联盟的战略。

综上所述，联邦德国建国之后，德苏两国在统一、中立化、军事安全，以及欧洲联合等诸多问题上存在矛盾与冲突。这必然深刻影响到两国关系的发展与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