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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的晚上
1.178 我们的“辟克臬”

我们的“辟克臬”

在风日晴和的日子,约了三五好友,带了酒水食料,往景物幽蒨的郊野或园林中去吃喝。席地幕天,谑朗笑傲,这确是一件极有兴味的事。在英美有一个专门名词叫做Picnic,译音“辟克臬”,在吾国无以名之,只能称为野宴,也就是古诗人携榼听莺那个调调儿罢了。上星期六,我们一般“群居终日言不及义”的朋友,忽然发起雅兴来,说星期日没事儿做,何不上兆丰公园做“辟克臬”去。一时忙急了电话局里接线人,滴玲玲的电铃声中,便约定了五对贤伉俪。我和汝嘉是发起人,先就有了两对,加上了珍侯,便是“瑟利配阿”,保厘又约了他的好友谢芝芳君,密昔司谢就凑成五对了。

汝嘉很有军需处处长的才干,最善于办差,我们的“辟克臬”,便公举他筹备一切,他自也当仁不让、义不容辞。星期日早上,他老人家就实行朱柏庐先生治家格言的黎明即起,上北市去买了许多面包、牛油、糖酱以及沙田鱼、外国火腿、沙生治咸肉之类,赶回来预备好了,便浩浩荡荡的携眷出发,吾家铮儿,也愿随鞭蹬。可是从西门小西门之间,赶往梵王渡,坐了黄包车,再坐电车,又改坐公共汽车,这条路真觉得其长无比,我不由得微吟起岳武穆《满江红》词中“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妙句来了。

到兆丰公园时,已近午刻,我们一行人,边径往一个紫藤棚下,作为我们的大本营,这所在是我们上次来时先看定了的,坐在那里吃喝,真是绝妙一间大餐间。头顶上的紫藤花虽没有了,而绿叶扶疏,密密的结成了个油碧之幄,把阳光挡住了,四面又围着松树、梧桐树、银杏树等,一片碧绿。当下大家都很满意,把椅子围成了圆形,团团而坐,开始吃的工作。地上铺了一条粉红的毯子,一切饮食品杂陈其上。汝嘉生怕老饕不厌所欲,又向公园对门的一家餐馆中买了两客咖唎鸡来,风味倒也不恶。半点钟后,早吃得刀叉纵横,杯罐向天,面包屑合鸡骨肉片狼藉了一毯子。而一小半人的袜上、裤上、白皮鞋上,都沾染了颜色,黄的咖唎汁,红的是苹果酱,分外好看。有的身上湿了一大块,那是柠檬水、沙示水了。大嚼之余,相视而笑,幸而有几位密昔司在着,即忙办理善后事宜,一霎时间,把这残席收拾干净。我们鼓着一个饱饱的肚子,同去游园。保厘带着一具小影戏机,便把我们走路的姿势和玩笑的模样,一一摄入镜头。园中最幽秀的所在,是在接近圣约翰大学的一带,真有些儿杭州灵隐的风味,一起一起的都有碧眼儿在那里做“辟克臬”,男子们喝酒唱歌,兴高采烈。一株大树的荫下,见有一对外国夫妇竟头并头的躺在那里,枕褥绒毯,一应俱全,两口儿一动不动的,似已入睡,料他们栩栩蘧蘧的,正在做着清梦呢。

四点钟后,游人愈多,而我们一行人中有二三位密昔司已游兴阑珊了,便放弃了我们紫藤棚下的大本营,联翩出园而去。

(1928年6月24日 第36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