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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的晚上
1.133 天马会中的三位老友

天马会中的三位老友

天马会的发起人中,多半是老友,而老友中的老友,要算是丁慕琴、江小鹣、杨清磬三位。这三位老友,又一个个十足的当得上俊人之称。目前当著天马会开展览会的当儿,且把他们三人分别说一下子。

丁慕琴是我初入文艺界认识最早的一位老友,到如今已有十四五个年头了。他的大名是毛骨悚然的一个“悚”字,有人识不得,读作“束”字,他还是胡乱答应着。他生性和蔼,从没有疾言厉色,和在下一样算得是个好好先生。他年纪比我大四五岁,而娇小玲珑,活似一个香扇坠儿,可和李香君配得对,对付女性的本领特别大,所以女性都乐意接近他。他的秘密,我知道十之八九,在八九年前,我还荣任过他的西文情书秘书官咧。那时我们和钝根同在一起办《游戏杂志》、《礼拜六》,每天夕阳西下时,我们俩总一同去逛天马路,凡是走至南京路的,往往瞧见我们的影儿。他生平抱乐天主义,善于行乐。近几年来爱上了留声机片,打得一片火热,竟当做情人般看待。作画样样来得,可是不肯多画,朋友们的画债欠了不少,老是不肯还。这一把懒骨头,真使人奈何他不得。

江小鹣是一个漂亮人物,大家都承认的了。十多年前,曾在春柳社露脸,串演过《巴黎茶花女》,这一张脸蛋子,可算得道地了。他单名一个新字,因此朋友们都唤他做“江新轮船”。前几年这江新轮船开到了法兰西去,大家都记挂得了不得。因为它的“面目可喜,语言有味”是值得使人记挂的。前年这轮船开回来,船头上忽然挂了黄色的流苏,倒也觉得有趣。新婚时许多人都劝他付之并剪,他却好似遗老爱辫子一般,老是不肯牺牲。如今在云裳公司中当艺术主任,外国人走过门前,在玻璃窗中看见他的羊鬚子,还当他是法兰西人咧。他作画最精油画,善于画像。最近给陆小曼女士所写的一幅,是他的得意之作。平日作小幅画,从前往往不署名,画一个小小骷髅,近来常署“小三”二字,倒像是王小二的老弟呢。性爱猫,也喜欢画猫,他所画的猫,我曾会见过好几幅,都跃然纸上像活的一样。

杨清磬的为人,真和磬子一般的清脆,也是一般女性所乐于亲近的人物。他是湖州人,操着一口湖州白,说话时口若悬河,绘影绘声,听去一些而不讨厌。生性也爽直,肚子里有什么事,当这老朋友跟前,便倾筐倒箧而出,任是家庭中的不如意事,不足为外人道的,他也毫不隐瞒的诉说出来。他并不是狼虎会会员,而狼兄虎弟,没一个不欢迎他参与大嚼的。他作画也样样来得,图案画很有研究,在扬州时作品极多,足有一百余点,不幸被丘八光顾,全部毁坏,只剩了一幅,他至今很惋惜。精丝竹,能唱苏滩好几十种,有些还不是范少山他们唱得上口的,可惜此调不弹已久,大半忘怀了。最近和朋友们和开四五六食品公司,规画一切,十分辛劳,他所爱吃的蛼飜汤包,总该多吃几个罢。听说开幕以来,生涯不恶,我便祝颂他才通四海,利达三江。

(1927年11月6日 第29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