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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的晚上
1.118 红氍三夕记

红氍三夕记

月之四五六三夕,上海妇女慰劳会举行剧艺大会于中央大戏院,公演昆剧、京剧与爱美剧《少奶奶的扇子》,愚奔走前后台,见闻孔多,拉杂记之,以志盛况。

少奶奶的扇子 少奶奶的扇子,前戏剧协社王毓清女士用一孔雀毛扇,两度皆然,今唐瑛女士则改用鸵羽之扇,色作浅绛,正与双辅嫣红,同其倩艳也。

郭唐之言 饰刘伯英之郭德华君,粤人,任职外交部驻沪办事处,尝毕业美之哈佛大学,湛深文学,日者语愚,平昔颇喜研究王尔德氏作品,深知刘伯英之个性,为一阴冷之小人,故其表演,亦一以阴冷出之,愚颇觉其举手投足之间,绝肖美国银幕上之亚道夫孟乔氏也。郭君又语唐瑛女士:“此次之表演,为予第一次,亦为末一次”。唐女士笑曰:“此次之表演,为予第一次,而决非末一次。”愚立曰:“然则必有第二次,以至无量数次矣,吾将拭目以俟之。”

力疾从公之陆小曼 陆小曼女士近颇多病,五日复病喉,顾仍力疾登台,表演昆剧《思凡》,与京剧《汾河湾》,其勇毅之气,殆不在北伐诸将士下。《思凡》戏装,由江子小鹣绘图特制,以澹雅胜,身段活泼泼地,真有珠走玉盘之妙。唱白亦殊动听,授之者,盖昆剧名家徐太夫人也。《汾河湾》与小鹣、小虞合演,工力悉敌,小虞年三十,颖慧可喜,为名律师李祖虞君令子,串薛丁山,不负丁山矣。小鹣唱白,颇可玩味,髯口尝一度脱落,其固有之羊髯,乃脱颖而出,殊令人忍俊不禁焉。

《玉堂春》中之诗人 《玉堂春》中未尝有诗人也,所谓诗人者,盖指戏串解差之徐志摩君耳。君粉抹其鼻,御叆叇如故,跣足趿鞋,衣一紫花布之衣,厥状绝滑稽,小曼女士见之大笑,几不复识其所爱之大大矣。(按愚曾倩志摩释大大,大者,英语大灵Darling也,叠呼大大者,以示亲爱之至也,附志于此,以报林屋先生。)登台跪公案前,诉其连日筹备剧事主持前台之苦,纍纍如贯珠,闻者鼓掌不绝。欧阳予倩君自宁来,丰腴胜昔,与愚道宁事甚详,是夕串苏三,游刃有余,不愧斵轮老手也。

妙绝人寰之《拾画》、《叫画》 弦管咿哑声中,唐瑛女士之《拾画》、《叫画》登场矣。衣蓝衣,冠玄冠,风度潇洒,得未曾有,唱白明晰,一丝不苟,而表情之细腻熨贴,尤臻绝妙。吾友张光宇、丁慕琴诸子,咸为击节叹赏,《叫画》中有句云:“似恁般一个人儿,早见了百花低躲。”真可移赠唐女士矣。剧毕入后台,其教师殷震贤君,亦颇称许。愚因语唐女士,此次成绩之美,出于意表,《拾》、《叫》之外,小生佳创正多,曷再一试《问病》、《偷诗》,女士欣诺,谓少暇当即向殷先生问业也。

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二夕之殿军,为诸闺秀之时装表演,动议于愚与黄子梅生,而由云裳公司之张景秋、禹九昆仲总其成,所御衣皆云裳新制,参加者为唐瑛、陈皓明、陈慧明、戴竹书、孙杰与谭雅声夫人谭葆仁夫人等,云蒸霞蔚,锦簇花团,李太白《清平调》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者,仿佛似之矣。先是谭雅声夫人以时间匆促,不肯参与,李匀之君固请,夫人戏曰:“曷以请帖来。”云之走告愚,相与索红贴不得,因以一书笺为代,略谓时装表演,开幕在即,恭请夫人惠然参加,无任荣幸云云。夫人不能却,因入后台易装,责愚曰:“为君一纸书,累我多添一番麻烦矣。”愚笑谢之。开幕后,因租界规定戏院时间,止余五分钟不能有所表演,遂分掷云裳香片于台下,一时如蛱蜨之纷飞也。

从善如流之钱剑秋 《少奶奶的扇子》中钱剑秋女士之金女士,出色当行,有声江国,惟第一日以首钻箍而衣较短,似略减其落落大方之态,因于《申报·自由谈》讨论及之,洎第三夕《少奶奶的扇子》登场,则女士已去其钻箍,易一粉霞色长裾之衣,与金女士身分备觉相称,愚颇佩其从善如流之雅度,为不可及也。

座上客 三夕之座上客,有郑毓秀博士、胡适之博士、钱新之、杨啸天、陈人鹤、李公朴诸先生,报界中人,戾止尤多,电影明星则仅见殷明珠、贺佩瑛二女士,老友独鹤,悼亡七日,泪痕犹新。第三夕愚值之炯炯先生南洋席次,挟之同赴中央,顾仍不见其有笑容也。游日归来之名,画师王济远、钱化佛二君亦来与会,晤谈至乐。王君复手绘《拾》、《叫》与《玉堂春》二图见贻,可感也。(制版下期登出)惟不见寒云兄来,为悵悵耳。

(1929年8月9日 第26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