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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的晚上
1.44 哭像记

哭像记

往岁读某传奇,记有《哭像》一折,谓明末崇祯帝殉国后,忠臣某某等张其遗像于堂而哭之也。兹吾所谓“哭像”者,盖哭紫罗兰盫中所陈之一意大利石像,而中心之忠耿与悲感,实与明末诸忠臣相仿佛焉。

当本报创办之初,创办人毕子倚虹即属予为文,予不能却,因草《记紫罗兰盫石像》一文以归之,刊之第一期。第一期中,仅有倚虹一记一诗一小说,而拙文竟亦附于骥末,窃以为荣。凡本报之老读者,或犹忆此文中所记石像凡九:“五日《日下》,高七寸许,一裸女立短石柱侧,身微侧。金发一束,垂于胸次。左手上屈,握发,右手加额,掌外向,如蔽日然。”今吾之所哭者,即此《日下》一像也。奚为而哭之?则此数年来捧持拂拭之一像,竟于前星期日之夜,毁于一女佣之手矣。

前星期日之夜,风鏖雨战之中,予方与室人等饭于美丽,归后少息,即就寝。翌晨乍出睡梦,忽闻吾五岁之榕儿,语其母曰:“妈,小奶婶婶(称女佣)昨夜闯祸,打碎好爹爹石像。”予闻而大惊,一跃下床,急趋紫罗兰盫,摩眼视东窗前之小桌,则《日下》一像,赫然仰卧,其上屈而握发之左手,连臂俱折,一变而为断臂将军。予见状,悲不自胜,涙下如绠縻。急呼肇祸之女佣至,佣觳觫入,垂涕而道,谓昨夜风雨作时,东窗外竹帘为风所袭,扑窗作巨响,因启窗卷帘,不意狂风内朴,石像立仆,而一臂折矣。予怒斥之去,愤欲投像于窗外,室人力持之,为调厚面浆,胶其手臂。顾折裂之痕,卒难弥补,姑以银纸,约于斵腕,用代手钏,而矫揉造作,终以为恨。数日来风晨月夕,日必摩挲此像,抚其斵臂,吾心犹隐隐作痛焉。

(1926年8月23日 第1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