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豪侠小说:《水浒传》

《忠义水浒传》(简称《水浒传》)是一部描写一百零八位豪侠故事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其书虽然不像《三国演义》那样大体遵循史实，但也并非全部虚构。北宋宣和年间(1119～1125)宋江起义一事，就是它的素材来源。《宋史·徽宗本纪》、《宋史·侯蒙传》、《宋史·张叔夜传》等史书都曾记载宋江起义事，大略梗概是:以宋江为首的起义武装有首领三十六人，曾经横行于北方一带，“转略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宋史·张叔夜传》)。后来被张叔夜俘获，投降朝廷。

南宋时，宋江等起义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被说书人采为创作话本的素材。宋末龚开的《宋江三十六人赞并序》，初次记录了三十六人的姓名和绰号，并在《序》中说:“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不足采著。虽有高如、李嵩辈传写，士大夫亦不见黜。余年少时壮其人，欲存之画赞。”元初罗烨《醉翁谈录》中记有说话名目《石头孙立》、《青面兽》、《花和尚》、《武行者》等，似乎是一些独立的水浒故事。与《醉翁谈录》约略同时的《大宋宣和遗事》则记载了宋江起义的始末，从杨志押运花石纲、杨志卖刀开始，依次叙述了晁盖等智劫生辰纲、宋江私放晁盖、宋江杀阎婆惜、宋江九天玄女庙得天书、三十六将一同造反、张叔夜招降、宋江平方腊及受封节度使等情节。所记粗略，文字简括，很像是提纲，但水浒故事的基本框架已与后来的《水浒传》仿佛。元杂剧中也有很多水浒戏，今存剧目三十余种，剧本传世的有六种。所叙宋江起义故事以李逵居多，聚义地点已点出梁山，聚义人数也增至一百零八人，而且还言及三打祝家庄、晁盖中箭阵亡等情节。

鲁迅先生说:“意者此种故事，当时载在人口者必甚多，虽或已有种种书本，而失之简略，或多舛迕，于是复有人起而荟萃取舍之，缀为巨祑，使较有条理，可观览，是为后来之大部《水浒传》。”(《中国小说史略》)“荟萃取舍”、“缀为巨祑”的人，就是施耐庵。

施耐庵是否为《水浒传》的作者，明人即记载模糊。明嘉靖间高儒《百川书志》说:“《忠义水浒传》一百卷，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同时人郎瑛《七修类稿》说:“《三国》、《宋江》二书，乃杭人罗贯中所编。予意旧必有本，故曰‘编’。《宋江》又曰钱塘施耐庵的本。”万历年间王圻《续文献通考》说:“《水浒传》，罗贯著。贯字本中，杭州人，编撰小说数十种。”同时人胡应麟《庄岳委谈下》则说:“元人武林施某所编《水浒传》特为盛行。”说法如此歧异，原因之一是金圣叹评点本所附《东都施耐庵序》到底是不是金氏伪作。查明人贺复征《文章辨体汇选》卷三百二十七录有“东都施耐庵”的《水浒传自序》，贺氏明天启年间(1621～1628)在世，其人似长金圣叹近二十岁。金圣叹评点本序作于明崇祯十四年(1641)，贺氏书似乎没有收进金氏伪造古序的道理。况且贺氏又在施氏《水浒传自序》题下注明“元施伯雨”四字(伯雨当为名，耐庵当为字或号)，由此他人皆不知晓的施氏之名或许可以推测，贺氏当知施氏其人。因此，疑《水浒传》七十一卷本的著作权当属施伯雨(施耐庵)，而一百卷本或系罗贯中在施氏七十一卷本基础上重新编次而成。

施耐庵，名伯雨，生卒不详，元明之际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浙江兴化县志所载的《施耐庵墓志》等资料，所言虽详，然令人难以确信。据其《自序》，家中有“薄田”，有“老婢四人”、“童子大小十有余人”，家道当属小康。因为错过时机，似乎终生未娶，终生未仕。禀性不喜营家，不爱出游，平日只喜与朋友相聚，“不以酒为乐，以谈为乐”。

关于《水浒传》的写作，他在《自序》中说:

吾友既皆绣谈通阔之士，其所发明，四方可遇。然而每日言毕即休，无人记录。有时亦思集成一书，用赠后人，而至今阙如者。名心既尽，其心多懒:一，微言求乐，著书心苦;二，身死之后，无能读人;三，今年所作，明年必悔;四也，是《水浒传》七十一卷，则吾友散后，灯下戏墨。为多风雨，甚无人来之时半之。然而经营于心，久而成习，不必伸纸执笔，然后发挥。盖薄暮篱落之下，五更卧被之中，垂首捻带，睇目观物之际，皆有所遇矣。或若问，言既已未尝集为一书云，何独有此传?则岂非此传，成之无名，不成无损?一，心闲试弄，舒卷自恣;二，无贤无愚，无不能读;三，文章得失，小不足悔;四也，呜呼哀哉!吾生有涯，吾乌乎知后人之读吾书者谓何!但取今日，以示吾友。吾友读之而乐，斯亦足耳。且未知吾之后身读之谓何，亦未知吾之后身得读此书者乎!吾又安所用其眷念哉!

由此观之，施耐庵一生名利心尽，疏懒成性，仅只写下《水浒传》一书，王圻说他“编撰小说数十种”，不知何据。而且，他这本小说还是在听了友人们海阔天空的神聊后“集成”的。友人所谈的内容“不及朝廷”，“传闻为多”，当是民间传说的水浒故事。“集成”此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吾友读之而乐”，他虽然谦称“戏墨”，其实倒是“经营于心，久而成习”，很下了一番气力。

《水浒传》的版本有繁本、简本之分。繁本系统有一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最早的版本为高儒言及的《忠义水浒传》一百卷，而今已佚。今天能见到的最早百回本为明嘉靖年间武定侯郭勋的家刻本，但已残缺。比较完整的版本为明万历年间翻刻的天都外臣序本。百二十回本则有万历年间的杨定见本，此本较之于百回本，增加了平王虎、田庆故事。简本一般被看作繁本的节本，文字较为简朴，主要有万历年间余象斗的《水浒志传评林》。明末金圣叹的评点本《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疑为施耐庵的七十一卷古本，或许金氏进行了文字上的修润，同时把第一回改为了楔子。此后，这个本子成为最流行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