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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10.3.2 二 婉约派的主将:柳永与秦观

二 婉约派的主将:柳永与秦观

(一)“变旧声,作新声”的柳永

柳永(987?~1053),字耆卿,初名三变,字景庄,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崇安(今属福建)人。景祐元年(1034)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世又称“柳屯田”。他一生仕途坎坷,怀才不遇,曾作《鹤冲天》发泄牢骚: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据说宋仁宗看过他的这首词,当有人推荐他时,宋仁宗便说:“此人风前月下,浅斟低唱,岂可令仕宦,且去填词!”(《氏族大全》卷十六)柳永此后仕途无望,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沉迷于市井生活之中,以至穷愁潦倒,晚景凄凉,连死后都是靠人凑钱埋葬的。著有《乐章集》,收词近二百首。

柳永长期生活于歌伎乐工之间,广泛接触了都市生活,对歌伎舞女和市民阶层相当熟悉。都市生活的繁华,歌伎舞女的遭遇与悲欢,男女恋情的欢乐与烦恼,宦游生涯的炎凉冷热,羁旅行役的酸甜苦辣,以及个人失意的惆怅和怨悱等等,都在他的词作中有所反映。

不过,如陈振孙所言:“柳词……尤工于羁旅行役。”(《直斋书录解题》)柳永词作中成就最大的是羁旅行役。“奉旨填词”前的柳永与别的文人一样,不辞辛苦地奔波在坎坷不平的宦途上,落第的绝望,碰壁的恼恨,四处漂泊的孤寂凄凉,与亲人朋友聚散离合的哀伤和喜悦,都使他品尝至深,感受入骨,因而他写下的许多羁旅行役之作,最具艺术感染力。这类作品如《倾杯》、《夜半乐》、《诉衷情》、《卜算子》、《归朝乐》、《雨霖铃》、《八声甘州》以及《少年游》中的几首,而代表作则是《雨霖铃·秋别》和《八声甘州》: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雨霖铃·秋别》)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绿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凝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干处,正恁凝愁!(《八声甘州》)

《雨霖铃》如词题所示,是写“秋别”,即写一个凄清的秋日,游子与恋人依依难舍的情景,以及游子踏上征程后的寂寞孤凄。词的上片写离别,不是一般地写,而是将离别置于由寒蝉、长亭、暮色、骤雨初歇这些令人伤感的典型景致构成的秋天语境中,使之染上了浓浓的悲凉色彩。“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二句,更是将离别的不能承受之痛巧妙地形诸言表。下片写别后游子内心的凄凉索漠,这种凄凉索漠在冷落的清秋益发叫人无法忍受。游子今后面临的,将是万种情怀无人可诉的日子。“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游子的凄凉心境的具象化,成为柳词写景抒情的名句传诵不已。《八声甘州》同样是写游子的离情,同样是在清秋、雨后、残照这样一个具有感伤意味的语境中描述离愁。只是如“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所述,意境更为寥廓,更为雄大。在古人登高望远抒写旅况乡愁的诸作中,很少有人具备此种苍劲的笔力,所以苏东坡说“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3]

描写男女情爱的词作在柳永作品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这类作品表现出与晏、欧作品完全不同的风格,或许柳永习惯了市井间那种直露、热烈、泼辣的审美情趣,抛弃了文人那种含而不露、温吞隐约的审美特征,因此将此类作品大都写得大胆纵恣,毫无遮拦,如其名作《蝶恋花》和《定风波》: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蝶恋花》)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销,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鸾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

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少年光阴虚过。(《定风波》)

前一首写尽对远人的深沉怀念,登楼凭栏,酣饮放歌,都无法消解离愁,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然而,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折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最后的两句已然达到了情恋中的最高境界,以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用以比喻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所应达到的“第二境”。后一首更是将空闺中女性的相思铺叙到了近乎露骨的程度。自爱人远行后,她肌肤消瘦,头发散乱,无心梳洗打扮,万事都随它去。无聊,无奈,后悔,怨恨,千丝万绪齐上心头。这样的写法在晏、欧词中是很少见的。后一首词由于力图迎合市井间人的口味,用语也明显呈现出俗化的倾向,士人往往以其“俗”为病,但民间喜好其“俗”的却大有人在,正如叶梦得所言:“余仕丹徒,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避暑录话》卷下)柳词获得这么大的民间市场,原因之一便是他的去雅随“俗”。

柳永还有一些词,如《迎新春》、《满朝欢》、《木兰花慢》、《看花回》、《长相思》、《破阵乐》、《望海潮》等,笔触涉及都市生活的各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种种市井风情与经济状况,《望海潮》为这类词作中著名的一首: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迭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据宋人罗大经说,这首词是柳永写给两浙转运使孙何的。当时他虽很年轻,但却写出了杭州一带富庶繁华的景象与山清水秀的风光。《望海潮》在当时非常流行,甚至有人将金主的渡江也归咎于这首词,罗大经说:“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时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海陵被杀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夫流连于歌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鹤桂玉露》卷一)柳永的词还不至于产生足以使金主渡江、士人丧志那么大的魅力,但词中写景状物,确实像画一般鲜明生动,令人读罢有坐驰神游之想。

在词史上,柳永的地位非常重要。婉约派发展到柳永,出现了重大的变化。在柳永之前,晚唐五代词人乃至晏、欧等人的词作多为短制,习用长短句中的一些句式整齐似诗的词牌,到了柳永时,他一方面“变旧声(曲),作新声”[4],将旧调翻新,增加字数,将短制扩展为长调。另一方面又“奏新曲,谱新词”,自己创作大量的新词慢词。其《乐章集》中所用的百余词调,绝大部分为旧曲翻新或纯为自创,比如柳永以前的《甘州子》只有三十三字,柳永的《甘州令》增为七十八字体;以前的《雨中花》为五十字,柳永的《雨中花慢》增为一百字体;以前的《女冠子》只有四十一字,柳永的增为一百一十一字和一百一十四字两体;以前的《浪淘沙》为五十四字,柳永的《浪淘沙慢》增为一百三十三字体;以前的《抛球乐》只有四十四字,柳永的增为一百八十七字体。长调虽然始于唐代民间的曲子词,但在文人手中蔚成风气,肇始之功不能不归于柳永。此后,词的体制才日渐完备,使用长调慢词抒情写意的词人才越来越多。

将俗言俚语纳入词中,是柳永适应市井间人的审美需求,突破词的典雅工艺化的重要贡献。他以“才子词人”、“布衣卿相”的勇气,在雅词统治的词坛上为俚词争得一席之位,重新缩短了词与民众之间的距离,为词这种新的诗歌样式争取了众多的受众。黄升说柳永“长于纤艳之词,然多近俚俗,故市井之人悦之”(《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刘熙载也说“耆卿词,细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艺概》),都是对柳词俗化的肯定。当然,值得注意的是,柳永的这种做法也迎合了当时市民中不健康的审美欲望,《乐章集》里的一些赠妓之作就是从“俚俗”倒向了“低俗”。

在词的表现手法上,柳永“善于叙事,有过前人”[5],也就是夏敬观所说的:“层层铺叙,情景兼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手评乐章集》)如刘熙载说“善于叙事,有过前人”(《艺概》)。这一特点尤其表现在柳永的长调作品中,他将叙述的对象组织得有条有理,交织使用写景状物、叙事抒情等各种笔法,一泻无遗地尽情描绘。这种写法被称之为“屯田法”的“赋笔”,深刻影响了后来的周邦彦等许多长调写手。

(二)“体制淡雅,气骨不衰”的秦观

秦观(1049~1100),字少游,一字太虚,号淮海居士。排行第七,故亦称“秦七”。扬州高邮(今属江苏)人。为苏轼门下的“苏门四学士”之一。三十七岁中进士,初为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后被苏轼荐为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官。宋哲宗时“新党”执政,屡受贬谪,徙至雷州,至藤州而卒。有《淮海词》,收词近九十首。

秦观不幸生活在北宋新旧党争异常激烈的时代,尽管他才华横溢,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却成了党争的牺牲品。他五十二岁的人生,以绍圣元年(1094)四十六岁时被贬官为界,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他前期仕途顺利,未遇波折,生活平稳,因此所写的词作大都乐观靓丽,少有压抑郁闷。如脍炙人口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词中所咏牛郎织女的故事,是诗词作品中的热点题材,不少文人都喜欢以这种超人间的方式来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宋代许多词人吟咏牛郎织女时,往往都因袭《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咫尺天涯、聚少离多的传统主题,格调比较哀婉、凄楚。而秦观的这首词却能自出机杼,不落窠臼。最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句,一下子将词的主题升华到一个相当不俗的层面上:既然心心相印,何必朝夕厮守,亦即人间真正的爱情是超越时空限制的。这正是宋楼昉所谓“以警策语易陈言,以杰特句发新意,所谓化臭腐为神奇者”(《崇古文诀》卷二十八)。

虽然前期的作品都以写柔情蜜意为主,但多多少少都带有丝丝的感伤或闲愁,如下面的三首短制: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澹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浣溪沙》)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虞美人》)

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怕天明。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南歌子》)

淡淡的忧伤,细细的哀愁,犹如轻烟薄雾似的笼罩在这些词作上。作者用笔细腻,用语精工,用意精到,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之类,使这些作品产生出撩动人心的艺术魅力。秦观的长调也是如此,柔情中总免不了夹着缕缕“伤情”,如他的《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最为苏轼称道,他甚至择取词的首句,颇为欣赏地称秦观为“山抹微云君”。宋人胡仔谈到了这首词的本事,他说:“《艺苑雌黄》云: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也。”(《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详绎全词,胡仔说似乎可信。青年时期的这段情场遭遇已成如烟往事,但秦观每一思及,仍旧心潮难平,所以挥起笔来,惆怅的情绪油然而生,就连景色描写都染上了几缕感伤。晁补之说:“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引)略带忧愁的情与景的浑然如一,大概是使人心弦颤动的原因。宋人蔡绦曾谈起秦观女婿范温一件逸事:“温尝预贵人家。会贵人有侍儿,喜歌秦少游长短句,坐间略不顾,温亦谨不敢吐一语。及酒酣欢洽,侍儿者始问:‘此郎何人邪?’温遽起叉手而对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闻者多绝倒。”(《铁围山丛谈》卷四)虽是笑谈,但由此可见这首《满庭芳》在当时的流行程度。

秦观被贬以后至辞世的六年间,所作往往渗透着自己困顿的“身世之感”,如他作于羁旅他乡时的两首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踏莎行》)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如梦令》)

《踏莎行》的词题为《郴州旅舍》,作于词人四十九岁被贬郴州时。三年前,秦观已经走马灯似的一贬再贬,心境极为恶劣。绍圣四年(1097)二月,他又不得不由郴州贬往更为荒远的地方。往事不堪回首,前路渺茫难期,他独自闭锁在春寒料峭的旅舍中,耳边是杜鹃的哀啼,眼前是苍茫的暮色,怨恨、凄苦之情自然袭上心头。而亲朋友好们的问候,不仅减不去他的忧伤,反而格外增添了一种别愁离恨。望着环绕郴山流淌的郴江,他想追寻自己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原因,然而“天意从来高难问”,于是,只好自怨自艾地问问流水:“郴江本来是绕着郴山流的,究竟为了谁要流向潇湘去呢?”僧惠洪的《冷斋夜话》说:“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果然,秦观三年后告别了人世。《如梦令》是首小令,与《踏莎行》具有同样的艺术效果,夜宿驿亭的凄凉况味,“梦破鼠窥灯”时的辗转反侧,都说尽了作者身世飘零的辛酸。

《淮海集》中有三首怀古之作,曲牌均是《望海潮》,其中的《洛阳怀古》也是作于贬谪之后: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望海潮·洛阳怀古》)

词的上片追怀往日结伴游览洛阳胜地金谷园、铜驼街的乐趣,下片抒发旧地重游的无限感慨:山河依旧,风景不殊,可心境和情绪已非当年可比,扑入眼帘的诸景诸物,如迷离的烟雾、斜挂的酒旗、归巢的昏鸦,似乎都染上了心境的晦暗和情绪的低沉。而今,不再有欲上青云的亢奋,只有一片归心随着流放的行踪到处无奈地漂流。题名“怀古”,实际上是“怀旧”,是以从前的繁华映衬今朝的落寞,以当年景凸现此日情,是这篇词的成功写法。

秦观词受柳永词的影响很大,苏轼对自己的这位门生私淑柳三变曾有所不满,曾慥《高斋诗话》说:“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后,公学柳七作词耶?’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如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6]其实不独“销魂当此际”之类的词句,运用俚语入词,采用铺叙的赋法,也都源自柳七。可以说秦观是在不自觉地仿效柳永写法的同时,博观约取,又“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周济《宋四家词选》),形成了自己深柔疏荡、情韵兼胜、意境凄婉的风格。沈雄说:“子瞻词胜乎情,耆卿情胜乎词,词情相称者,唯少游一人耳。”(《古今词话》)王国维也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人间词话》)这些评价都是对秦观词风格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