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婉约派:词调蕴藉

前人论说宋词时，曾有“婉约”、“豪放”二说。明人张南湖云:“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词调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然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约词体以婉约为正，故东坡称少游为今之词手，后山评东坡如教坊雷大使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2]张南湖所说的“词体”，实际上就是清人所言的“词派”，王阮亭便承袭了张南湖的观点，他说:“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花草蒙拾》)只是关于谁为婉约之祖谁为豪放之宗，张、王二人的见解有异。张南湖似乎将秦观推为婉约之祖，将苏轼推为豪放之宗，而王阮亭则谓李清照为婉约之宗，辛弃疾为豪放之首。但是，就词的历时性发展而言，谁开创了豪放派姑容后论，婉约派的创始人不能定为活跃于宋神宗、哲宗二帝时期的秦观，更不能定为北宋末南宋初的李清照。

能否成为宋词婉约派的开山，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一是他在这一派作家中理应为最早的作家，二是他的作品从质与量两个方面都具备婉约派的风格特征，三是他具有强势地位，能够产生使文人云集影从的效应。这样的开山，有些时候是某一位文人，有些时候也许是几位文人。

赵宋开国时，晏殊正值而立英年，宋仁宗朝又官居宰辅，有《珠玉词》一百三十余首。同时，受他举荐而后来成为宋仁宗朝副宰相的欧阳修，有《六一词》二百四十余首。晏、欧两人的词作都受南唐词人冯延巳的影响很深，如刘熙载所说:“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修得其深。”(《艺概》)他们的词作在形式上以小令为主，在内容上仍以描写男女之情为主，在风格上主要显示了委婉隐约、蕴藉含蓄的特征。因此，可以说晏、欧在继承五代南唐词派的传统基础上，开创了宋代词坛的婉约一派。晏、欧以后，继之而起的柳永、晏几道、秦观、周邦彦等，壮大了婉约派的声势，至北宋末年李清照登上词坛，可以说将婉约派推向了顶峰。其间，晏、欧扩展了词的表现领域，在继续讴歌情恋的同时，又吟咏了士人的闲适生活。至柳永、秦观出，为一变:在形式上创制了大量的慢词，在语言上表现出明显的俗化倾向。至周邦彦出，又为一变:音律趋向规范化，语言趋向典雅化。至李清照出，又为一变:强调音律，雅俗共赏。婉约派在与豪放派颉颃上下的同时，至南宋后期又孕育出格律一派，两宋词坛形成婉约、豪放、格律鼎足而三的繁盛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