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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简史
1.6.2.1 一 大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

一 大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

在汉代诸赋中,作为正宗与代表的是大赋。这类赋作的特点,表现在篇幅上,是长篇巨制,追求广阔的生活画面,有意展现壮丽的图景;表现在结构上,是虚拟主客,设问作答,用以作为开展叙述的线索;表现在句型上,是将四言、六言等诗骚的句型同散文的杂言句型结合在一起;表现在手法上,则注重铺叙,讲究词藻;表现在主旨上,是曲终奏雅,以讽谏结题。要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1]是这一文体的关键词。由于这些大赋的服务对象是帝王贵族,作者往往以赞扬谀颂的口吻夸耀和渲染他们的威风和豪华,篇末随时有讽谏之意,也终为“侈丽闳衍之词”[2]所淹没。这就使得这类作品不免流于空洞,成为贵族生活的附庸工艺品。同时,由于这种文体的性质是铺陈其事,作者叙事写物难免罗列名词,堆砌奇字,加之文中绝少感情成分,致使许多大赋几乎变成艰涩难懂、味同嚼蜡的流水账。不过,大赋尽管有种种弊病,但是它们的描写手法比前人更为细致具体,语汇词藻也比前人更为丰富多彩,这些都为后世诗文的繁荣准备了某些条件。

根据现存资料,一般以枚乘的《七发》为汉代大赋的权舆之作。从汉初贾谊诸赋到枚乘的《七发》,赋的内容由表现个人的内心世界而转向为帝王歌功颂德,表现方法由抒情言志为主转为以夸张渲染的方式叙事写物,形式上由四言到底或四、六言分用转变为四、六言与杂言交错使用。因此,《七发》标志着汉代新体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大赋的初步形成。枚乘以后,模仿《七发》的作者甚多,以至形成汉赋中的专体“七”体,未以“七”字名篇的其它赋作,也都在结构体制上蒙受了枚乘的影响,使得大赋的创作成为文坛的主流。

汉武帝时期的司马相如创作的《子虚赋》、《上林赋》是汉代大赋中的著名作品。关于二赋的形式与主题,《史记》本传中有概括的说明:

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

它们的主要内容是描写王侯田猎的盛大场面和园囿的壮丽图景,而且诸侯齐楚射猎的势派和园囿的规模都在天子面前相形见绌。这就体现和歌颂了处于上升阶段的汉封建帝国的声威和气魄。同时,在二赋所展示的广阔画面上,客观上也反映出汉代劳动者所创造的物质文化的一些射影。但是赋中竭力刻画与引人注目的毕竟是统治者奢华无度的物质享受,文中虽云“此大奢侈……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然而这种隔靴搔痒似的讽谏,实际上根本不起什么大作用,正如扬雄所说,不过是“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见《汉书·司马相如列传》)的点缀罢了。

二赋在艺术上瑕瑜互见,它们的主要特点是结构宏伟,气势充沛。全文以子虚吹嘘荆楚云梦始,接着用均以“于是”冠首的四个段落夸饰楚王射猎的场面;中间乌有先生驳斥子虚,夸耀齐国;最后无是公以二人所言为非,高谈阔论天子上林的巨丽和游猎的壮观,其中包括承上启下的一个大段与“于是”冠首的连续十二个段落。这种宏大的结构在当时是空前的,文中子虚的矜夸云梦,无是公的盛称上林,都是势如贯珠,一气呵成,而且后者压倒前者,表现出逼人的气势;排比对偶的大量运用,使文章气势更为充沛。其次是语言丰丽新奇,形象刻画也较为细致动人。由于二赋结构庞大,随之而来的则是行文板滞的缺陷。如写云梦一段,作者虽然花费了很大气力,却不过是以描绘性的语言写下说明性的文字,形成一种山水土石如何如何、东西南北有些什么的呆板形式。再就是作者过于追求藻饰,有意卖弄才学,从而造成艰涩难读的弊病。这些缺陷和弊病对司马相如以后的赋家也影响深巨,以致形成汉代大赋共有的流行病。

《子虚赋》和《上林赋》在汉赋史上地位极为重要,此后的赋家都继承着它们确立的劝百讽一的传统,因袭着它们奠定的铺张扬厉的体制。司马相如以后著名的大赋作家有扬雄、班固、张衡等,三人与司马相如一起被称为汉赋四大家。扬雄为西汉后期人,是司马相如的四川同乡。他一生的文学创作和学术论说可以说专以模仿为业,《汉书》本传说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按作有《广骚》、《畔牢愁》、《反离骚》);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他的“四赋”即《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河东赋》,这些赋作从内容到形式都是以《子虚赋》、《上林赋》为法式的,它们不外是以一定的格式、堆砌的词句和铺张的笔法,着力描写帝王的豪华生活,歌颂帝王的功德和汉室的声威。虽然因其才高学博,尚能在学步的诸作中表现出自己的某些特色,但总的说来,还是缺乏创意。

班固是后汉前期的赋家,出生于饱学之家。其祖姑班婕妤、父班彪、妹班昭均史、赋兼善。他的大赋以《两都赋》最为有名。关于《两都赋》的写作缘起及主题,他在赋《序》中作了说明:“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备制度。西土耆老,咸怀怨思,冀上之眷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雒邑之议。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赋中虚拟西都宾与东都主人两个人物,前者向后者盛称西都长安的繁华,而后者以其言为非,大谈光武帝建后汉之功、孝明帝修雒邑之举,继而描述田猎、祭祀、朝会、宴饮的盛况,最后笔锋一转,给皇帝脸上贴金涂彩,以见讽谏之义。《两都赋》虽然结构极其宏伟,辞采极其绚烂,但其形式组织都未能跳出司马相如、扬雄大赋的窠臼。

张衡是后汉中期的赋家,他在文学与科学两个领域都有建树。《二京赋》是他的大赋代表作,《后汉书》本传说这两篇赋是模拟班固赋作的:“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他为了超过班固赋作的水平,逐句琢磨,逐节锻炼,结果使这些赋作体制更大,成为京都大赋“长篇之极轨”。其中虽有人情世态、市俗民风的描写,富于历史价值,虽有一些针对统治者“剿民以偷乐”的切直议论,但文学价值却益发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