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王士祯《池北偶谈》

王士祯(1634～1711年)，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新城(今山东桓台)人。十七岁举秀才，县府院三试皆第一;十八岁中举;顺治十五年(1658年)成进士。历任扬州府推官、礼部主事、国史副总裁，官至刑部尚书。谥文简。死后因避雍正(胤?)讳，改称士正，乾隆时诏命改为士祯。年二十三即以《秋柳》诗闻名海内。后名位愈高，领袖康熙一代诗坛。论诗创神韵说，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诗的最高境界。又能词，也以神韵为主。有《带经堂集》等。又曾自选其诗为《渔洋山人精华录》，风行一时。另有笔记《居易录》、《池北偶谈》等多种。还选有《古诗选》、《十种唐诗选》、《唐贤三昧集》、《唐人万首绝句选》等。

《池北偶谈》共二十六卷。士祯家有池北书库，因取以名书。又因书库旁有石帆亭，作者常与宾客聚谈其内，故又名《石帆亭纪谈》。书成于康熙三十年(1691年)，有康熙三十八年临汀郡署刊本、康熙辛巳家刻《渔洋全集》本、光绪二十二年慎记书庄石印本、《清代笔记丛刊》本、《笔记小说大观》本等。书凡四编，其中《谈故》四卷，着重记叙明清典制、科甲;《谈献》六卷，着重记叙明清名臣言行;《谈艺》九卷，评论诗文，采录佳句，保存许多有关明末清初的文艺史料;最后七卷为《谈异》，专记神怪奇异之事，可视为志怪小说。书中部分故事，如《林四娘》、《啖石》、《男子生子》、《小猎犬》、《五?大夫》等，其题材也曾为蒲松龄《聊斋志异》所采用，但二人的写法大为不同:蒲松龄乐于渲染细节，描写场景，仿佛作者亲眼看到了现场，属于传奇小说笔法;王士祯限于记述传闻，故略述梗概，不加描摹，依然谨守志怪小说轨范。《池北偶谈》中的《剑侠传》二则流播最广，其写法已近乎传奇小说。第一则写剑侠劫取某中丞的不义之财，并截其夫人头发以示警诫，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人们铲除不平事的愿望，故张潮评曰:“予尝遇中山狼，恨今世无剑侠，一往訫之。读此乃知尚有异人，第不知于我有缘否也?”第二则先写新城县崔懋路遇女侠作为引子:

新城令崔懋，以康熙戊辰往济南。至章丘西之新店，遇一妇人，可三十余，高髻如宫妆。髻上加毡笠，锦衣宫鞋，结束为急装，腰剑。骑黑卫，极神骏。妇人神彩四射，其行甚驶。试问何人，停骑漫应曰:“不知何许人。”“将往何处?”又漫应曰:“去处去。”顷刻东逝，疾若飞隼。

她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何以有如许神通?都不必解释。解释清楚，一切了然，那还有什么意味?这种处理方式令人想起王士祯所钟爱的神韵——古淡闲远，注重怀古氛围或异国情调。以这种情调为依托，王士祯正式展开女侠的故事:顺治初年，某县役押送官银去济南，夜宿旅店，虽严加看护，仍被一“著红绡头”的男子劫走。众人求救于庵中尼姑，“尼笑曰:‘此奴敢来此作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顾妪入，率一黑卫出，取剑臂之，跨卫向南山径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市人集观者数百人。移时，尼徒步手人头，驱卫返，驴背负木夹函数千金，殊无所苦。入门，呼役曰:‘来!视汝木夹，官封如故乎?’验之良是。掷人头地上，曰:‘视此贼不错杀却否?’众聚观，果红绡头人也。罗拜谢去。比东归，再往访之，庵已空无人矣。”神龙见首不见尾，给人神秘莫测之感。

《剑侠传》对后世影响颇大。姜泣群辑《虞初广志》，卷八所收阙名《记异僧普涛》叙普涛为人“蔑视大众，于阮亭独敬礼有加”，自称“余即世所传剑侠也”，嘱王兰皋“勿语阮亭，渠贵人，且为当世诗学正宗，不愿使形诸歌咏，致留后人口实”。凡此可见，《记异僧普涛》系据王士祯《剑侠传》生发而成。《剑侠传》还常被用作古文范本。

【注释】

[1]计六奇:《明季南略》，268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

[2]永誽等撰:《四库全书总目》，1626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

[3]顾炎武著，黄汝成集释:《日知录集释》，471页，长沙，岳麓书社，1994。

[4]张潮辑:《虞初新志》，卷首，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

[5]张潮辑:《虞初新志》，卷首，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

[6]张潮辑:《虞初新志》，卷首，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

[7]鲁迅:《中国小说史略》，147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8]陈寅恪:《柳如是别传》，7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9]黄宗羲著，陈乃乾编:《黄梨洲文集》，481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

[10]钱钟书《林纾的翻译》一文提到:“其实方苞早批评明末遗老的‘古文’有‘杂小说’的毛病，其他古文家也都提出‘忌小说’的警告。”并在此处加了一条注释，详细列举了陈令升、彭士望、李良年、汪琬等人的相关评论。参见《钱钟书散文》，295页，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

[11]李良年:《秋锦山房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251册，43页，济南，齐鲁书社，1997。

[12]《李一足传》篇末张潮评语，见张潮编:《虞初新志》，143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

[13]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三册，31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4]吴楚材、吴调侯选注，安平秋总校:《古文观止》，479页，北京，中华书局，1987。

[15]永誽等撰:《四库全书总目》，1232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

[16]张潮编《虞初新志》题为《记吴六奇将军事》，《聊斋志异·大力将军》亦写同一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