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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21.2.1 1.钮《觚剩》

1.钮《觚剩》

钮(?~1704年),字玉樵,吴江(今属江苏)人。康熙贡生。曾官河南项城、陕西白水、广东高明等县知县。工诗文。有《临野堂集》。《觚剩》是钮的一部笔记小说集,撰于他任职高明知县之时,其中正编成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共八卷,包括《吴觚》三卷,《燕觚》、《豫觚》、《秦觚》各一卷,《粤觚》二卷;续编成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共四卷,包括《言觚》、《人觚》、《事觚》、《物觚》各一卷。正、续编计有三百余则,涉及面虽广,但如《觚剩·自序》所说:“言其大略,盖有三焉”:一为“筑摧易水,歌起悲风”,侧重记述抗清志士的事迹,收录其佚文,因此曾被清朝官方认为多有“违悖”;二为“维美昭于绣管,斯艳发乎香奁”,侧重记述女性的品格、遭遇;三为“心苟通乎大造,将何幻而非真”,侧重记述“怪”、“幻”的事物。在二、三两类中包含了较多的传奇小说。

钮笔下的女性,不乏悲剧人物。不少女子美丽聪慧,多才多艺,却所如不偶,所托非人。睐娘的命运尤为坎坷(卷三《睐娘》)。她出身于阀阅仕宦之家,聪慧颖异,丽质天生,从小便深得父母钟爱。然而,她的美好的人生图景不久就被明末的战乱毁坏了:她不得不远离父母到其姑倩娘家避难;孰料寡居的倩娘与“无行”的潘生有染,“耻睐之独为君子也”,先是引诱胁迫睐娘与潘生苟合,不成,又欺骗睐娘父母,瞒天过海,将睐娘嫁给了潘生。此后,睐娘便在潘生的“叱詈”、“鞭挞”和其公婆“悍虐”的淫威之下艰难度日,最后,她选择了死亡,选择了这种惊心动魄的只能有一次的解脱方式。

钮也钟情于带有畸人色彩的女性。《觚剩》卷三《吴觚下·姜楚兰》之姜楚兰,高自标置,以“情”为重,超出寻常歌妓;计赚武夫刘泽清,亦豪亦慧,行迹又颇似红拂。续编卷三《事觚·双双》之蒋四娘也许更为超世拔俗:在一般人眼里,状元是值得钦羡的,而蒋四娘却将某状元视为“鸡犬”,视为庸夫,毅然舍之而去,无所疑虑地追寻其“风流之趣”、“宴笑之欢”;宁与才鬼坐对,亦不做陋状元的“雕笼鹦鹉”。她根本不把主流社会的价值观放在眼里。

《觚剩》还描述了几位“闺帏奇杰”。或长于词翰,“辞能却敌”,比如“献诗保寨”的郭贞顺(续编卷二《人觚·献诗保寨》);或弓马娴熟,侠骨柔情,比如为汪参政一家“奋卫长途”的云娘(卷三《吴觚下·云娘》)。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觚剩》描写女性的作品,略有非议,认为钮“往往点缀敷衍,以成佳话,不能尽核其实也”。[15]作为对一部轶事小说的批评,《提要》自有其理由。《睐娘》等篇,既注意人物性情的细腻刻画,也注意故事的新鲜曲折,还注意赋予作品以诗一样浓郁的抒情色彩。这是唐人传奇的套路而非笔记的写法。但倘若索性拿这些作品当传奇小说来读,就不仅没有遗憾,还会庆幸为意外的收获。

《觚剩》的志怪故事,就旨趣而言,大致可分为两类:

其一,暗寓针砭,对世态人情,对清廷官吏,多有热讽冷嘲。比如卷四《燕觚·鬼徒》,分明是讽刺清廷官吏不通文墨,少知仁义,而喜卤莽啖噬百姓。联系到钮描写女性悲剧多以明清之际的战乱为背景,联系到他对志士、遗民的仰慕之忱,可见他对清贵族是蔑视和厌恶的。卷五《觚剩·李通判》则对失节仕清的民族败类给予辛辣的挖苦。

其二,作意好奇,无所寄托。比如卷六《秦觚·神僧》。其中一个关目是写神僧的“袖里乾坤大”。“剪纸为月”,唐代张读《宣室志·王先生》及段成式《酉阳杂俎》已经写到,但以手画门而招来众歌妓,则是钮的增饰。《聊斋志异》卷七《巩仙》写某道士“袖里乾坤大”,可能受到钮的启发。其他如卷六《秦觚·屈曼》之写隐形术,卷二《吴觚·蛟桥幻遇》之写仙女,续编卷三《事觚·海天行》之写奇遇,《猿风鹰火》之写法术,续编卷四《雁翎刀》之写怪物,亦皆运笔缥缈,“奇思迭出”,开拓出一片想像的世界。

除了女性题材和志怪题材外,《觚剩》还比较多地写到名士风度。《粤觚上·雪遘》是其中的名篇。[16] 吴六奇的名士风度,主要从三个细节体现出来:第一,虽为乞丐,但“手不曳杖,口若衔枚,敝衣枵腹,面无饥寒之色,人皆称为铁丐”。颇有以豪杰自命的气概。第二,善饮。“举瓯立尽”;“尽三十余瓯无醉容”。大有高阳酒徒之风。第三,查伊璜赠他絮袍,不久即以之换钱沽饮,“露肘跣足,昂首独行”,极为旷达超脱。这种潇洒出尘、纵横慷慨的名士风度,并不寓有傲世或避世意味,其魅力来源于摆脱凡近或迂腐的韵致。此外,如《河东君》写钱谦益与柳如是的日常生活,《西台笃行》记李伯熙之“不羁”,《英雄举动》述熊廷弼与冯梦龙不拘形迹的交往,亦各具风采。